28 蒙在鼓裏

素素拉開門出來，一眼就看見在樓梯口那邊急的走來走去的曼文，聽到後面的響動，曼文焦躁的眼閃過一絲喜色，素素三兩步奔過去，曼文一把拽住她的袖子急問，“怎麽樣？大掌櫃是不是松口了？”

素素抿嘴輕笑，“他又不是狗，松什麽口？不過，他良心發現答應借我銀子。”

曼文恍然，咧嘴一笑，瞟了眼那邊緊閉着的門，無奈的壓低聲音，“素素，你這嘴巴可真壞，被大掌櫃聽到了可不好。走，我們下去再說！”話音未落，拽住素素衣袖蹬蹬蹬下樓。

在路上，素素三言兩語将借銀子和相應的條件說給了曼文聽，曼文臉上的喜色尚未褪去，又多了一抹愁色，站在外面夜幕籠罩下的大街上，曼文的聲音帶着擔憂，“這麽說，你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可都要為我師父忙活了，他現在實驗新藥，需要大量的班蘭籽，你都沒有時間采其他藥，就算采了，易和堂也不收。大掌櫃這個條件對你，有點苛刻。”

“我也知道這個條件對我不利，但就像他說的那樣，現在是我求他借錢，有權利制定規則的人是他，而不是我。”素素清聲道，夜色朦胧，目光卻清澈又堅定，“放心吧，至少他願意借銀子給我渡過眼下這個難關，只要能讓我擺脫那些高利貸的小混混，我就能先松一口氣。”

“素素，你怎麽會惹到那些人？”許是大掌櫃那番話也給了曼文啓發，他發現自己對素素的了解似乎真的很少，“素素你別多想，我并不是懷疑你什麽，而是想多知道一些關于你的事情，我想，朋友之間，應該多坦誠一些，對吧？”

“當然，你若是有難言之隐，那就不要說，曼文不怪你。”他憨厚一笑，目光明亮，笑容格外的熨帖人心。

素素微微垂下頭，整了整思路，再次擡眼望着站在面前一臉樸實的曼文，“那五十兩銀子是我哥哥在外面欠下的賭債，他們找不到他人影，所以就算在我和我母親頭上，今天是七天之限的最後一天。他們去我家搗亂，揚言再還不上錢就要把我們母女賣到妓院去抵債。”

曼文嘴巴張的大大的，有驚也有怒，“難怪你小小年紀就要這樣拼命的上山采藥！你哥哥呢？他到現在也沒有露頭嗎？真是不負責任！素素，他是不是你親哥哥？”

本來想說哥哥露了頭，但是卻是悄悄背着她們母女将宅子賣了，卷了銀子逃之夭夭了，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全說出來，一方面這事太丢臉，二來，她不想曼文知道她現在無家可歸，又竭力幫她，他幫得他太多，她已經很感激了。素素淡淡一笑，笑容苦澀，“他是我同父同母的胞兄。不過沒關系，沒有他，我和母親也能相依為命，你看，我現在不就靠自己的力量還清了債麽？這樣很好啊！”

曼文忍不住驚訝了一聲，愁眉的同時看向素素的目光，多了些同情，轉而安慰素素，“別難過，相信你哥哥會有浪子回頭的一天。”

素素笑着點頭，秦君豪那種死性不改變本加厲的人，也會浪子回頭？曼文見她這副苦笑，想安慰她，一時又找不到什麽合适的話來，又怕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會讓素素更加難過，急的在那裏抓耳撓腮。

素素環視四下漸漸打烊關門的店鋪，畢竟是小鎮，夜色籠罩的街道上路人稀少，身後悅來客棧門前升起大大的燈籠，将這一方夜色照的朦胧而溫暖。“曼文大哥，給素素一個機會，今晚讓素素請你吃頓飯。”

“不用了吧素素，我又沒有幫到你什麽！再說現在你家的情況，怎麽能讓你破費？”曼文推卻，“再說，我一個男的，就算請，也是我請你。”

素素堅持，“你給我一個機會，不然，我以後都不敢找你幫忙了。”

曼文看着一臉執拗的素素，想了想，爽快答應，“那行，說好了下回我請你。”

素素就喜歡曼文這種爽快勁，當下兩個人朝着街道前頭去找飯館，雖然其他店鋪打烊了，但是飯館酒樓還有青樓這些地方卻是依舊打開門做生意。素素本來想找個檔次中等的飯館炒兩個菜，可是曼文卻相中了路邊一家小面攤子，興奮道，“素素，你不如請我吃碗陽春面吧，我最愛吃面條了！”

素素遲疑了，這會不會太委屈了他？可是瞧見曼文卻很激動，拉着素素過去坐下來，不待素素發聲，他已經喊了兩碗陽春面。

這小面攤開在幾條街道的交叉口，生意談不上好，但也不算清淡，旁邊幾張簡陋的桌子上也圍坐着幾個晚歸的食客，大口的抽着面條。揉面的中年大嬸站在面攤後面麻利的忙活着，那盞懸挂在面攤高架上的一盞昏黃油燈，随着中年大嬸的動作而搖搖晃晃，在這夜裏發出暗淡的橘黃燈光。

不一會，兩碗熱氣騰騰的面已經端上來，面湯上飄着幾根菜葉，曼文抓了兩雙筷子塞了一雙到素素手裏，自己已經開始大口大口的吃面了，“嗯，味道真不錯，勁道又爽口！”他一邊大口的吸着面條，一邊豎起大拇指稱嘆，橘黃的燈光灑在他俊朗的臉上，他眼裏的笑容是那麽的溫暖而滿足，吃香一點都不粗俗，沒有像隔壁桌子那幾個男人那樣發出很大的聲音，相反，他舉手投足間有股說不出的斯文，斯文但又不失男子氣魄，素素微微笑着坐在他對面，突然覺得看曼文吃面，真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素素，你怎麽不吃了？嘗嘗看，這味道真的很不錯！我今天真是托你的福，竟然找到了這樣一家合我胃口的小面攤，以後我一定還來光顧。”他的吃相很誘人，讓素素也對那碗青菜面條誘惑的不行，餓了大半天的肚子這時候發出幾聲咕咕聲，素素有點不好意思，但曼文卻不介意，拿了筷子塞到素素手裏，眼神充滿鼓勵，素素忍不住也埋頭吃起來，面條的味道，其實真的很一般，跟尋常的青菜面條無異，但是曼文剛才吃面的樣子，好似在吃着山珍海味那樣，誘惑的不行。真的有那麽好吃嗎？素素細細嚼着面條，擡頭對上曼文溫暖友善的眼神，突然心裏微酸，微酸又有股暖流緩緩淌過。

在曼文期待的目光注視下，素素竟然也覺得那面條好吃的不得了。

和曼文在街口分道揚镳後，素素又有些茫然了。舉目四下，只看見隐在夜色下一盞盞朦胧的燈火，每一盞燈火後面應該都有一個溫馨安寧的家庭，有一份守候吧？

素素提腳在路上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家已經沒了，小翠嫂子家也不能常住，雖然她铮铮承諾一定要從那姓洛的手裏買回宅子，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眼下，她該怎麽辦？母親也還在為了還債拼命的幹活，如果她知道宅子已經易主，會作何感想？

素素在街上晃悠了不知多久，直到她路過一家酒樓發現那裏的小二正在準備打烊，這才驚覺自己在街頭晃蕩了大半晚上。母親應該已經下工了，素素不想她擔心，趕緊拔腳一路跑回了小翠嫂子的家。當她氣喘籲籲推開院門的時候，正好撞見母親從裏面出來，母親頭發有些淩亂，看起來憔悴又疲憊，急匆匆的好像要出去，後面站着小翠嫂子，也是憂心忡忡的樣子，在看見素素的那一瞬，母親眼裏的焦憂終于不見了，趕緊迎過來一把扶住素素的肩，輕輕搖晃着，“素素，你去哪裏了？怎麽回的這麽晚？”

“素素，你再不回來，你母親可就要急瘋了，這大晚上的，青牛鎮又這麽大，你讓她去哪裏尋你？”小翠嫂子說話也走過來拉住素素的手往裏拽。

“母親，是我貪玩，以後不會了。”素素嗫嚅道，看見母親放心的笑，素素心裏揪的更緊了。

“素素，從明天起，你不用那麽辛苦的去山上采藥賣錢了，你哥哥欠下的那五十兩銀子，我今晚已經全部湊齊了。”就寝前，母親在後面幫素素輕輕梳理這青絲的時候，輕輕道，“等到明天我們把錢還了，到時候你就可以搬回我們自己家了，你說好不好？”

“素素，你怎麽不說話了？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你難道不高興嗎？”秦母又問，聲音裏透着少有的輕松和歡愉，雖然面前沒有銅鏡，但是素素依舊可以感覺到站在身後的母親，此時心情很不錯。

“母親，你是怎麽湊齊那五十兩銀子的？你的工錢那麽低，那要湊多久？”素素低聲問。

秦母呵呵輕笑着，手掌溫柔的穿透素素的秀發，“母親自然有辦法，你不用擔心。我的素素只要無憂無慮的長大，以後嫁個對你好的夫君，母親就知足了。”

母親有什麽辦法？素素低頭暗想，實在想不出來，可是母親不願說，素素也不能強問。

“母親，有件事，我要告訴你。”矛盾了好久素素覺得還是不能隐瞞，就算讓母親再次失望她也要說，因為這件事情瞞不下來。

“什麽事啊？”

“母親這幾日有沒有遇到過哥哥？”素素問。

母親手裏的梳子微微頓了下，聲音開始激動，“沒有啊，怎麽了，難道你看到君豪了嗎？”看來，母親真的是被蒙在鼓裏了。

“那我們家宅子的地契，在哪裏？”素素追問。

秦母想了想，“那張地契一直在我手裏，但是上回你病的快要不行的時候，君豪說千年人參可以吊着你的命，可是家裏沒有銀子，我情急下将那張地契交給了君豪。君豪拿了地契就充滿出去說是給你尋人參去了。”

“後來呢？”

“我當時傷心越絕，整顆心都在你這兒，後來蒼天有眼你竟然無故蘇醒了，病還一天天好起來，我開心之餘也沒顧得上找他要回地契。直到七天前那些人讨債上門，我追出去喊你哥哥，除了想挽留他，還想拿回地契，那是我們的命根子，我擔心放在你哥哥那裏會弄丢，可是他跑的太快我根本追不及！”

素素心裏涼了半截，這死秦君豪……在外面胡作非為也就罷了，竟然還對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坑蒙拐騙，素素的拳頭緊緊握起來，指尖泛白。

“怎麽，你看到你哥哥了嗎？他在哪裏？他過的好不好？有沒有瘦？身上有沒有受傷的樣子？”不明所以的秦母，蹲在素素面前疊聲追問，滿臉焦憂和欣喜。

素素卻皺着眉頭，一言不發。

“怎麽了，你哥哥到底怎麽了？你倒是跟母親說句話呀！”秦母輕輕搖晃着素素的肩，想到自己的兒子在外面境況不好，這個婦人平素的沉穩淡定就消失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