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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坂冬睡不着, 另一個人的體溫和熱度從旁邊一絲一毫入侵自己的領地。腦子裏亂哄哄的，他不禁思考吉爾伽美什這樣做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小吉爾睡的很不踏實，言峰绮禮那裏的場景似乎真的将他吓到了, 翻來覆去的樣子像做了噩夢。

吉爾伽美什做的事和小閃閃有什麽關系。

遠坂冬艱難地安慰自己，伸手安撫地拍了拍身邊的小鼓包。

哄人睡覺實在是個技術活, 他只記得上一世兄長偶爾就是這樣做的, 但拍着拍着, 思緒逐漸放空, 手上的動作慢下來, 他聞到似有似無的一陣幽香，像是将雨後青草擠出的汁水味，等想要探尋時, 他睡着了。

夢裏是一片雨後的晴空，他坐在一座高塔上, 低頭就能看到烏魯克勤勞而樸實的人民, 他們将放在屋外用以聚水的水缸端進屋內, 歡聲笑語地感謝豐收女神。

“你醒了？”

身側的吉爾伽美什放下一張石板, 神情恹恹。

“嗯。”遠坂冬條件反射的一應，然後怔住。

剛剛應的是恩奇都還是他自己？他分不清。

一只雄獅從吉爾伽美什的手邊撲來, 藏在鬃毛裏的圓耳朵歡快地豎起來抖了兩下, 然後壓住恩奇都狂蹭。

“啧, 凡爾納。”

主人不高興的啧聲只得到雄獅的一個眼神，然後繼續低頭，歡快地為小夥伴梳理毛發。

“別蹭了別蹭了。”遠坂冬将獅子推遠, 伸手揉了揉凡爾納的毛領子，吉爾伽美什的臉色勉強好了點。

“你太縱容他了。”吉爾伽美什說道，凡爾納哼唧一聲, 委委屈屈地将大頭擱在前爪上。

遠坂冬沒說話，這種夢境他只要看着就好了，恩奇都要說什麽會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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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什麽都沒有，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在和恩奇都共情。

就好像……就好像這具身體之中根本不是恩奇都，而是他自己。

“你怎麽了？”吉爾伽美什等了一會兒不見回話，低頭看向神色莫辨的摯友，忽然惡劣地笑了一下，“昨天沒睡好嗎？”

忽然，一段記憶像是潮水一般沖刷進腦海，又快又急，其中快樂的片段足以讓大腦中的多巴胺上升到無法控制的水準，遠坂冬感到耳朵燙的驚人，他一瞬間感同身受地低頭，掩飾臉上的表情。

這個細節被吉爾伽美什發現，第一次無比慶幸自己的寶庫中囊括了天地間所有財寶。

那股青草汁的味道又充盈在鼻端，遠坂冬恍惚之間腦海中閃過恩奇都和吉爾伽美什相處的所有片段，像觀看臨死之前的走馬燈。

這種記憶被抽離的感覺只維持了一瞬，但這一瞬十分漫長，遠坂冬冷汗津津，急喘一聲驚醒，他猛地坐起看向身邊，小吉爾好好睡在哪裏，呼吸平穩。

他走到窗前坐下，倒了一杯涼水。

剛剛那個夢不對勁。

他已經習慣睡覺時能看到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相處的記憶了，全是恩奇都視角的吉爾伽美什，但沒有一次像剛才那樣，真實的離譜。

那一瞬間他好像穿越到了烏魯克，成為恩奇都。

他不得不正視起原本忽略的細節，過于相像的發色，能和動物溝通的小技能。

遠坂冬到盥洗室洗了把臉，鏡子裏的面容和前世年少時候的自己毫無區別，可是……

我真的是我嗎？

他混亂極了，找不到答案，甚至覺得鏡子裏這張看慣了的人臉都恐怖起來。

他很喜歡自己的長發，現在看起來卻有些礙眼，吉爾伽美什對他的縱容很可能不是因為認可，而是這張與恩奇都過于相像的面容。

現在想來，第一次與吉爾伽美什見面的時候他的反應就有些不對。

一切的疑惑都有了答案，可是他并不是恩奇都，如果英雄王真的要認同，那應該認同的是他的作為，而不是這張臉。

遠坂冬看着自己想了很久，拿起放在一邊的剪刀，對着鏡子開始一點一點為自己剪頭發。

他技術不太好，但小心一點剪個短點的齊肩毫無問題。

“你在做什麽？”原本一直在裝睡的吉爾伽美什站在盥洗室門口，震驚地看着洗臉臺上淩亂垂落的發絲。

“剪頭發。”遠坂冬面無表情，像個毫無感情的剪發機器。

“為什麽剪頭發？”吉爾伽美什難得展現出這樣的表情，哪怕是年幼的他，失态的神情也不會過多出現在他臉上。

遠坂冬語焉不詳，“長發不太方便。”

搞砸了！小吉爾默默後退一步，所以說雖然都是一個人，但是原本沒有和恩奇都相處過的他在這種親密的事情上出手不合适啊！

剪刀咔嚓咔嚓的聲音不絕于耳，小吉爾很想讓成年的自己出來應對這種情況，但是返老還童的靈藥在藥效時間範圍之內是不可逆的，而且這次那個可惡的大人喝掉了一整瓶！

一個月！

咔嚓——

剪掉最後一縷支棱起來的頭發，遠坂冬滿意地放下剪刀，這個發型非常有層次感，碎發也不多，很容易勾到耳後，方便到極致。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發型就完全不像恩奇都了！

遠坂冬看向還站在門口的小吉爾，好心情地笑了一下，“怎麽了？”

“沒什麽。”小吉爾整個人蔫巴巴的，像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他垂頭喪氣地跟着遠坂冬走回卧室看他躺倒在床上很快睡着。

原本可以在身側鋪開的柔軟發絲短了一大截，灑在枕頭上。

那個造成他壞心情的罪魁禍首鑽進被窩眼睛一閉，完全沒有叫他一起睡的意思。

他不想幹了！想把返老還童的靈藥吐出來！

小吉爾闊憐巴巴地躺在遠坂冬旁邊側身去看少年人精致的眉眼，然後，悄悄挪了挪，再挪了挪。直到看上去像窩在了對方懷裏，才心滿意足的閉上眼。

安慰自己，這可是年長者沒有的福利！

第二天，遠坂冬的新造型讓遠坂時臣都吃了一驚。

“怎麽突然剪頭發？”還剪得挺好，看上去不像是第一次動手。

遠坂凜也好奇，兄長原來長發的時候很像母親，現在剪短了，一下子就能看出是父親和母親優點的結合體。

“太長了不方便。”借口雖老，但是好用。

英雄王還沒下來，身體縮小了好像連睡眠都變多，窩在柔軟的被子裏像不想面對現實一樣睡得昏天黑地。

遠坂櫻很安靜，相比起父親，她現在和母親還有姐姐更加親近，雖然也很喜歡兄長，但對方常年不在家，于是便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遠坂冬吃完早飯和父親去到書房，雖然不是繼承人，但是遠坂時辰教導他的時候盡心盡力，長子實在太有天賦了。

如果不是因為遠坂家有繼承人選定後不能更改的規矩，他甚至想将繼承人換成長子。

而且，魔術師孕育子嗣并沒有那麽簡單，他也沒想到他與葵孕育的三個孩子都是魔術上的天才……

越天才的人，越容易誤入歧途。

“你對今後有打算嗎？”遠坂時辰決心好好和長子聊一聊這個問題，“想做一個普通人？”

“嗯。”

“可是你也看到了，你的願望很難實現。”

總有事會莫名其妙找上他，這是不繼承刻印的魔術師的宿命。

“會實現的。”遠坂冬以一種篤定的語氣說道，“我先告辭了，還需要告訴委托我的人結果。”

“注意安全。”

小吉爾在遠坂冬準備離開的時候才跟上他，完美避開了與時辰和遠坂家其他人碰面的可能。他想和遠坂冬說點什麽，但一路上對方都是一副拒絕溝通的姿态，甚至會買路邊的甜食意圖堵住他的話。

小吉爾捧着可麗餅，想說的話胎死腹中，不了了之。

直到在六本木的一家甜品店門口看見了五條悟。

六本木人聲沸鼎，這家甜品店所在的街道更是六本木最繁華的地段，“為什麽将碰面的地點選在這裏？”遠坂冬問道。

“這家店的甜品很好吃，今天正好是活動日，來的話一定不能錯過，你幫我解決了大麻煩，不如一起嘗一下。”

吉爾伽美什的耳朵豎了起來，他看向遠坂冬，企圖讓其感受到自己想讓他拒絕的心意。

“好的。”五條悟的品味還不錯，遠坂冬決定嘗嘗看。

小吉爾喪氣地低頭。

他們選了靠裏側的位置，遠坂冬将一直收在王之財寶裏的羊皮紙拿出來遞給五條悟，将那天發生的事情簡短講了一遍。

“就是這樣？”五條悟看着手中謄抄的羊皮紙發出疑問，上面的陣法像是什麽童話裏的魔法陣，他覺得遠坂冬是不是随手畫了一個糊弄他。

“就是這樣，這個魔法陣已經被言峰绮禮遞給了一個穿着五條袈裟的人，或許這個人你認識？”

五條悟沉默下來，嘴唇抿得緊緊的。

“有人在和你們對着幹。”遠坂冬沒有深究，五條悟看上去不太想說。

“啊……這個，你救下的孩子們呢？”五條悟将羊皮紙卷起來收好，岔開話題。

“我父親負責聯絡警局将他們送回了。”

“請用~”擺着精致甜點的托盤放到兩人面前，說話的服務生語氣格外蕩漾，他伸手拿起遠坂冬面前那一份冰激淩上的棉花糖，塞進嘴裏，“這顆棉花糖就當做我給你們端盤子的酬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