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遠坂冬的意識有些昏昏沉沉。

他大概是醒着的, 但又好像沒醒。

全身無力，像個被随意擺弄的抱枕又或者其他什麽東西。

然後陷入了軟乎乎的床榻裏。

遠坂冬肯定那是一張床榻，因為他被放進去之後聽到了白蘭傑索壓低了的聲音。

“做個好夢。”

然後他便再也感受不到外部的訊息，陷入了昏睡和夢境。

“我不可能答應你, 吉爾伽美什。你要知道我做這種事情如果被發現了是要被處刑的吧？”

嬌俏的女聲響起, 遠坂冬看過去, 悠長昏暗的石板路的盡頭，有一張磐石與尖刺交織的王座。

金發的女神端坐其上，她绮麗的容貌和金發與冥界昏暗的場景一點都不搭調。

她別過臉, 不去看面前的王者。

“我反正不會答應，被伊什塔爾那個女人知道的話, 她一定會嘲笑我的。”

吉爾伽美什面對這樣的拒絕無動于衷, 他垂着頭，仿佛已經成為了一尊雕塑。

遠坂冬仗着兩人看不見, 走上前摸了摸吉爾伽美什的發尾, 他好像很久沒有整理自己的頭發，長度已經到達肩膀, 摸上去有些幹枯。

吉爾伽美什突然擡頭, 準确地看向遠坂冬的方向, “恩奇都？”

眼前空無一人，他那雙如同熒惑之星的眸子又暗淡下去, 然後繼續轉頭看向埃列什基伽勒，“你會答應的，這是一個請求, 也是一個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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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伽美什停頓了一下，“衆神處死了恩奇都，但他們不知道恩奇都的靈魂将有可能走上英靈座, 我願意用寶庫之中所有的寶石換取恩奇都靈魂轉世為人的機會，暫時別讓他上英靈座。”

他說着，打開王之財寶，小山一樣的寶石堆在艾蕾面前。

“什、什麽？”艾蕾結巴了一下，身體沖着寶石的方向微微傾斜。

“這只是十分之一。”吉爾伽美什的語調平板至極，仿佛堆在地上的是什麽垃圾。

“只是？十、十分之一？”女神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然後将視線勉強從那一堆璀璨的寶石上移開。

“安努已經懲罰過我。”吉爾伽美什說道：“他不會有機會懲罰我第二次。”

“哦……哦唔……”艾蕾發着愣，還沒從即将擁有吉爾伽美什寶庫中所有寶石的沖擊中回過神來。

想想吧，那可算是世界上所有的珍品了，如果伊什塔爾那個女人知道，她一定會羨慕死的。

哈哈~

“也、也不是不行，恩奇都也是我的好朋友嘛~”艾蕾一副我是為了恩奇都，根本不是你的寶石打動我了的模樣。

“他不是。”吉爾伽美什反駁。

“你幹嘛那麽小氣！”艾蕾大喊，“小心恩奇都跟別人跑掉！”

吉爾伽美什沉默一瞬，拒絕去想這種可能，反正恩奇都也不在身邊了，和擅自跑掉并沒有區別。

他想着，然後對艾蕾說：“那家夥運氣差的要死，把我身上衆神的祝福拿走吧，送給他。”

“哈？”艾蕾瞪大眼睛，比收到寶庫之中所有寶石都要震驚。

“你不會嗎？”

“怎、怎麽可能不會！本女神無所不能！”艾蕾十分有底氣地一揮手，生怕吉爾伽美什反悔似的，“寶石我收下了，所有條件我都答應，但恩奇都絕不可能轉世到烏魯克，只要衆神在世，他就絕沒有機會與你相見。即便如此，你也要為他付出這麽多嗎？”

“當然，我許諾與他共享一切。”吉爾伽美什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整個人都顯得豁然開朗起來，他居然笑了一下，“安排好了他，我就可以安心為烏魯克付出所剩下的一切了，啊……別讓他知道，他會不想要的。”

艾蕾覺得動容，她作為冥界的女主人，并不能離開冥界，恩奇都是冥界唯一一個願意跟她玩耍的靈魂，答應了吉爾伽美什，就意味着她将要失去這個唯一的玩伴。

但她不能那麽自私，每當注視着恩奇都的眼睛，她就知道面前這個人在思念誰。

雖然嘴上不說，但眼睛從來不能騙人。

“總而言之我會做到的！你不要一副死而後已的樣子！快點從我的冥界滾出去！”艾蕾暴躁的趕人。

可惡，雖然她也想要玩伴，但是吉爾伽美什給的太多了。

況且，這個人居然要把自己身上的祝福都給出去，要知道那可是他立于不敗之地的本錢。

但大概對于吉爾伽美什來說有沒有那種庇護都無所謂，但是恩奇都就不一樣了，他擁有庇護之後不僅會變得幸運，還會變得更加聰明，變得更受歡迎。

更……好看。

“吉爾來過了？”腳上粘着泥土的恩奇都從遠處走過來，看着地上的寶石問道。

“哈哈哈哈，對、對啊。來送……那個……就是上次我不是讓你們見了一面？這是謝禮。”艾蕾緊急編瞎話。

“你很喜歡寶石嗎？”恩奇都拿起兩塊紅色的放在眼睛前面，遮住綠色的眸子，假裝自己是吉爾伽美什，模仿道：“這是本王賜予你的謝禮，雜修~~”

“啊哈哈哈……”

不，是交易來着，艾蕾幹笑。

“像嗎？”恩奇都将那兩塊紅寶石丢進寶石堆。

“像！”艾蕾豎起大拇指，違心誇獎。

“我說如果啊，我将你送去轉世，你會願意嗎？”

“那樣艾蕾會被處罰吧？還是算了，現在這樣就很好，作為一個兵器，我已經很滿足了，本體變成天之鎖陪伴在吉爾身邊了不是嗎？”

艾蕾：……

“笨蛋！”

這個人真的毫無自覺，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嗎？

對她也是，對吉爾伽美什也是。

遠坂冬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這就是他一直再找的最後的證據。

太奇怪了，他竟覺得一切順理成章極了。

預料之中的，如果不是吉爾伽美什和冥界的女生做了交易，那麽他又怎麽會覺得自己是恩奇都的轉世。

他看着艾蕾點起熏香，讓恩奇都熟睡，然後将祝福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的塞進他的體內。

明明應該是極為痛苦的過程，但恩奇都睡得香甜極了，艾蕾挑挑漸漸，最終挑到了遠坂家。

“就那邊了，雖然時間跨度很長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艾蕾自言自語，近乎手忙腳亂的送走了恩奇都的靈魂，然後長舒一口氣。

“好了好了，這樣吉爾伽美什死後他所有的寶石就都歸我了！”

女神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塵土，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然後她餘光看見地上一坨亮晶晶的東西。

“咦？這是什麽？”

艾蕾将亮晶晶撿起來，仔細觀察，露出了大事不妙的神情，“糟糕了，這是……黃金律！完了完了，黃金律沒塞進去，算了算了還給吉爾伽美什吧……”

艾蕾一轉身，長發刮到放在一邊的熏香，熏香哐叽一聲砸倒在地，留出綠色的液體。

“啊啊啊啊啊啊！完了！”

艾蕾驚呼一聲扔掉黃金律手忙腳亂地去扶那個長頸壺。

“完了完了，恩奇都的記憶可怎麽辦啊？撒了這麽多，還有多少？”

遠坂冬看着艾蕾将壺拎起來晃了晃，然後哭喪着臉，“要命，全沒了。”

這個女神……稍微有點不靠譜啊……

遠坂冬抽了抽嘴角。

闖了大禍的艾蕾糾結了一會兒，悄悄對着上面喊，“吉爾伽美什~”

然後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英雄王。

吉爾伽美什：……

王者看着腳下濕潤的土地，最終掏出一個金色的杯子，将裏面的液體随意倒光，抽取了掉落的記憶融入其中。

聖杯作為神代的碎片，承載一份記憶綽綽有餘。

“接下來就是你的事情了。”

吉爾伽美什将聖杯遞給艾蕾，他轉身離去的時候猶疑一瞬，然後輕聲說道：“實在想不起來也沒有關系，他大概……”

王者沒有再說，他徑直離開冥界。

留下艾蕾一個人捧着聖杯不知所措。

“總會有辦法的嘛~”

夢境結束

遠坂冬擁着被子坐起來發了一會兒呆，心中有些百感交集。

點開游戲界面裏面的禮物箱往下滑，他看見了那個在夢境之中被他用來當做吉爾伽美什眼睛的紅寶石。

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艾蕾？”

游戲界面猛然抖動一下。

「什、什麽艾蕾？」

“你是不是艾蕾？埃列什基伽勒。”

「我才不是！！！」

感嘆號加大加粗，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遠坂冬笑了一下，沒理她，“你被關在這東西裏面了嗎？”

「什麽東西？我才不會！我只是……啊……」

艾蕾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整個屏幕都暗淡下來。

「是嘛！我就是艾蕾又怎麽樣！你想起來了嗎？我跟你說為了讓你想起來我可努力了！英靈座上好無聊，這游戲怎麽樣？好玩不？」

冥界女神露出破綻之後開始自暴自棄。

“活動都挺新穎的，就是……商店有點……”

摳

「那我有什麽辦法！是達芬奇！達芬奇幫我做了這個東西，自然要給她一點好處嘛！」

「不關我的事！總之……吉爾伽美什當年給我的東西我都給你了，我就收了一點報酬，畢竟也出了意外。」

ui界面上的字虛虛實實，看上去有點心虛。

「總之我也不好意思要那麽多，吉爾伽美什那邊我都不敢去串門，總之……」

總之希望你們在一起啊可惡！

都幾千年了，球球你開開竅叭！

但是艾蕾又有點莫名其妙的得意，好像恩奇都一天不和吉爾伽美什在一起，和他最親近的閨蜜就是她自己。

「總之就是這樣。」艾蕾為這次談話結尾。

“好吧，謝謝你，艾蕾。”遠坂冬一邊想着，一邊笑了起來，哪怕艾蕾現在不在面前，他都能想象出金發女神紅着臉傲嬌的表情。

“怎麽了？要和我在一起這麽開心嗎？”白蘭推門進來。

“你醒來這麽久，一句話也不說，坐在床上笑，是因為做了什麽美夢嗎？”

他将還沾着露珠的白蘭插在花瓶裏，指向牆壁上面鑲嵌的魔方。

“看到那些了嗎？不要想着逃跑哦，這個房間，是我專門為你打造的。據說你是魔術師那邊千年難遇的天才，我不謹慎點可不行。”

白蘭一邊說着，一邊低頭湊近遠坂冬。

“我知道你身上有什麽，你是不是有衆神的庇護？”

遠坂冬呼吸為不可查地停滞一瞬。

這不可能，他都是剛才才知道的，白蘭怎麽會知道？

他與白蘭對視，然後嗤笑一聲：“衆神的庇護？如果真有那種東西，你覺得我還會被你帶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