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車禍
阮黛走近了,才發現不僅徐春純在,連平時和徐春純形影不離的小姐妹聶琴琴也在,被丁嘉豪和陸浩圍在中間有說有笑。
周曜單手插兜,漫不經心靠在一旁的黑色路燈杆上,倒是沒加入他們,他戴着耳機,低頭看手機,身材高瘦挺拔,模樣冷淡又懶怠,在人群中格外矚目。
現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行人川流不息,一群年輕人身在其中,都穿着簡單的短袖長褲,清爽幹淨,青春靓麗,滿滿的膠原蛋白,形成了一道漂亮的風景線。
和他們一比,穿着墨綠色百褶裙,白色吊帶衫,還特意化了淡妝,精心打扮了一番的阮黛仿佛是個異類。
她剛在阮家受了氣,又餓着肚子,心情本來就差,現在看到這一幕,更是火冒三丈,她連敷衍的笑都無法露出,看到徐春純後,她立刻轉頭看向周曜,怒氣沖沖,語氣仿佛是質問一般。
“她為什麽會在?”
大家都被她的樣子吓了一跳,在他們印象裏,阮黛一直都是溫溫柔柔的,雖然偶爾會有點小任性,但也像是嬌嗔一樣,半點威懾力都沒有。
哪像現在,她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漂亮的眼睛瞪着周曜,表情又冷又硬。
周曜平白無故被兇,有點莫名其妙,摘掉耳機擰眉,“你又發什麽神經?”
他顯然不能理解她為什麽生氣,自認為在這兒等了她十多分鐘已經夠給面子了。
而旁邊的徐春純像是被吓傻了,小鹿般的眼睛充滿茫然,她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手足無措地看着阮黛,局促道:“對、對不起,我不該來的,我現在就走……”
她說着要轉身。
“你走什麽走?”聶琴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被阮黛的态度弄得很氣,“大小姐了不起啊,憑什麽要我們走?又不是我們上趕着來的,要不是丁嘉豪說破了嘴求我們來,我們才不稀罕呢,你要看不慣就自己走啊!”
阮黛理都沒理她,仰頭瞪着周曜:“你約我出來的時候可沒說還有別人在。”
“難道你以為我單獨找你約會?”周曜挑了下眉,輕嗤了聲,“做夢呢。”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臉上明明白白寫着“老子怎麽可能做那種事”“別癡心妄想了”“叫你出來就不錯了”
傲慢得理所當然。
阮黛被他的眼神刺傷,心底一片冰涼,賭氣道:“既然如此,你在教室裏幹嘛不說清楚?我去嚴深川家玩也比陪你們集體出游有意思。”
周曜聽到她提起嚴深川,面色微沉,冷笑:“那你現在去也不晚。”
“好了好了!”陸浩站出來賠笑:“大家難得聚在一起,別動氣嘛,阮妹妹,春純和琴琴是丁嘉豪請來的,和阿曜沒關系,你別誤會啊。”
他一邊說,一邊推着丁嘉豪往前走,嘴裏念叨道:“時間不早了,我們直接去電玩城吧,走了!”
有他打圓場,氣氛總算沒那麽僵,周曜淡淡看了阮黛一眼,撇開她走了。
阮黛微抿嘴,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跟着去了,出都出來了,再回去的話仿佛是向徐春純認輸一般。
她才咽不下這口氣。
而且阮溪在家,回去也是膈應得不行,不如留下來膈應他們。
XU電玩城在老東街南端,是最近新開的店,裏面設備先進齊全,有VR體驗館和5D電影,還有個大型游樂場。
徐春純從沒去過這種地方,四處張望,表情驚奇又震撼,體驗過仿佛親臨其境的VR游戲後,她更是興奮得滿臉通紅,像個小孩子。
她的反應毫無疑問能滿足人的虛榮心,丁嘉豪和陸浩有被取悅到,接下來陪她玩了許多別的項目。
阮黛其實也是第一次玩VR,但和徐春純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同,她一臉冷漠地開始,又一臉冷漠地結束,全程沒說過一句話,也沒理過周曜。
周曜瞥了她好幾眼,有些煩,原以為她只是鬧脾氣而已,以她的性格很快就會好,現在是怎麽了?
誰都能看出阮黛心情不好,聶琴琴拉着徐春純嘀嘀咕咕道:“切,她擺臉色給誰看啊,陰陽怪氣的,我看她就是嫉妒你和周曜,真把自己當回事了,人家周曜根本沒理過她好嗎?”
“琴琴,別說了。”徐春純看着臉色愈發冷的周曜,擔憂地扯了扯她的衣袖,糯糯小聲道:“阮黛不是那樣的人。”
除了阮黛和周曜,其他人玩得很痛快,結束後丁嘉豪看時間還早,提議去唱K,沒人有意見,電玩城旁邊正好有家KTV,于是他們就直接過去了。
阮黛安靜地跟在他們身後,又渴又餓,腳還很疼,她低頭看着自己嶄新的涼鞋,可能是第一天穿的關系,有些磨腳,幾乎走一步疼一下。
說實話她已經想回去了,可是都堅持到了這裏,又不甘心就這麽離開。
她好不容易才離他近了一點點,怎麽能輸給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她擡起眼,看着旁邊周曜冷淡的側臉,腳上的疼痛讓她恍惚中覺得自己就像童話故事裏的美人魚,為了接近喜歡的人,腳踩在刀尖上都在所不惜。
但是真的值得嗎?
阮黛第一次對自己的選擇感到了迷茫。
周曜發現阮黛在偷看他,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看樣子還沒消氣,想不到脾氣還挺大。
周曜舌尖頂了下槽牙,煩躁地頓住腳步,沖陸浩道:“我有東西要買,你們先過去,我等會兒到。”
說完也不管他們反應,自顧自插兜走了,十分潇灑。
慣性使然,阮黛差點脫口問他去哪,但馬上想到自己還在生氣,便強忍住了,看了他一眼,沉默地跟着丁嘉豪他們走了。
周曜是去買奶茶了,他注意到阮黛總舔嘴唇,很幹的樣子,十有八九是口渴了。
店員小姐問他要哪種口味。
周曜低眸看着菜單,不假思索道:“烏龍奶蓋。”
不用特意去記,他也知道那家夥最喜歡喝這個,甜得膩死人,他完全欣賞不來。
打包好奶茶後,周曜提着袋子走進KTV,服務員攔住他,“不好意思,店內禁止自帶酒水。”
周曜直接扔了一百過去,那人立刻沒聲了。
他輕嗤,直接越過他走了,上樓找到訂好的包廂,然後推門進去。
室內昏暗,天花板的彩燈在轉,大屏幕的光又亮又刺眼,陸浩和丁嘉豪已經開始唱了,拿着話筒站在前面鬼哭狼嚎。
周曜不适應地眯了眯眼,看到徐春純和聶琴琴起身往這邊走來。
“啊,周曜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偷偷溜了呢。”聶琴琴看到他,立刻笑了,然後解釋她們為什麽出去:“春純有些渴了,我們準備出去買奶茶……咦,你已經買好了?”
她看到他手裏的奶茶,面露驚喜,“哇,還是烏龍奶蓋,你怎麽知道春純喜歡喝這個?”
徐春純被她說得臉紅,不好意思地拉她袖子,“他又不是買給我的,我們還是走吧。”
聶琴琴理所當然:“肯定是給你的啊,連口味都買的你的喜好。”
“讓開。”周曜覺得她們簡直有病,不耐煩道:“我是買給……”
他目光下意識望向沙發上的阮黛,卻看見她在打電話,臉都沒轉過來一下。
她聲音斷斷續續傳來,語氣柔和,溫柔又無奈地哄:“……莉莉,對不起,我明天就去看你……嗯嗯,我保證……啊?你哥也在?那我還是改天……欸,你先別哭啊,我一定去行了吧?”
莉莉?嚴深川那個妹妹?
她還是要去他家?
周曜沉下臉,随手把奶茶扔給徐春純,“拿着。”
“真的是給我的?”徐春純受寵若驚,連忙拿出錢包,“多少錢,我給你。”
“不需要。”周曜冷着臉繞開她走了,“不值幾個錢。”
阮黛好不容易才安撫住嚴莉,擡頭就看到這一幕。
徐春純接過周曜手裏的奶茶,臉上泛着紅暈和笑容。
原來他是去給徐春純買奶茶了?
阮黛拿手機的手不自覺輕顫了一下,整顆心直往下墜,沉沉不見底,就好像一直以來堅信的某種東西,忽然被狠狠打碎了一樣。
“徐春純,阮妹妹,你們也來一首啊!”
對面,陸浩唱得聲音都啞了,笑着沖她們晃了晃手裏的話筒,“美女不唱多沒意思。”
阮黛回過神,木然起身,慢慢走過去,臉色蒼白又恍惚,因為有心事,腳又痛,她走路時不小心拌了一下,正好撞到了一同過來的徐春純身上。
徐春純手上還拿着奶茶,沒反應過來就受到一股沖力,她“啊”地叫了一聲,整個人被阮黛撞到了地上,奶茶全都灑在了身上,淡綠色液體流得衣服到處都是。
動靜不小,引起了所有人注意,連音響聲都掩蓋不住。
阮黛剛穩住身體就看到她的慘狀,表情一僵,張了張嘴,“對不起”還沒說出口,聶琴琴就慌慌張張沖過來,“春純,你沒事吧?”
她表情極其憤怒,對阮黛道:“你絕對是故意的!就因為周曜給春純帶了一杯奶茶,你就要推她,阮黛,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惡毒啊!”
因為光線昏暗,他們看到的就是阮黛突然推了徐春純一把,嚣張而有恃無恐。
“我不是故意的。”畢竟是有錯在先,阮黛忍了忍,“我只是不小心被拌了一下……”
聶琴琴呵了一聲,“誰信啊。”
阮黛還想解釋,便看到周曜皺眉走來,看到徐春純的樣子,眉皺更深,面色沉如水。
“你也覺得我是故意的?”
阮黛徹底心寒,看着他,又看向不遠處的丁嘉豪和陸浩,“你們也都覺得我是故意的?”
丁嘉豪和陸浩對視一眼,雖然沒說話,但表情就是這麽認為的,不然哪有這麽巧的事?
畢竟衆所周知她喜歡周曜喜歡到瘋魔的程度,碰面時一上來就針對徐春純,一整天都陰陽怪氣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周曜沒回答阮黛,而是看着徐春純,低聲問道:“沒事吧?”
“沒、沒事!”徐春純使勁搖頭,手忙腳亂要爬起來,“阮黛不是故意的,你們別怪她。”
“你別亂動。”聶琴琴用衛生紙給她擦衣服,擦到手臂時,徐春純不知怎麽縮了一下手,疼得嘶了一聲。
“你手受傷了?”聶琴琴一驚,立馬道。
“不是,沒有……”徐春純驚慌地捂住手臂,白着臉否認。
“讓我看看?”
“真不用!”
……
阮黛實在看不下去她這幅明明有傷卻又欲蓋彌彰的小可憐樣,忍不住道:“不就是點淤青而已,有必要嗎?”
此話一出,空氣一靜。
阮黛察覺自己說漏了嘴,僵了僵。
周曜緩緩轉過頭,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你怎麽知道她手臂是淤青而不是別的什麽,你見到過?”
聶琴琴馬上聯想到什麽,“班上那些謠言是真的……春純,學校裏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她跳起來,指着阮黛怒道:“是不是她幹的?是不是她找人打你了?”
“不是,真不是!”徐春純連忙站起來,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這件事和阮黛一點關系都沒有,都是我,是我的錯……”
可她越是慌張解釋,就越像是因害怕幫阮黛隐瞞一樣,越發給人一種被逼迫的感覺。
這下連丁嘉豪和陸浩都坐不住了,斂去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表情凝重。
“阮黛,到底怎麽回事?”
“你不會真的嫉妒到這種地步吧?也太過了。”
……
“……對,就是我打的,怎樣?”
都到這個時候了,阮黛反倒冷靜下來,內心一點波動都沒有,甚至有點想笑,她看着周曜的眼睛,冷笑着揚了揚下巴,“你要幫她打回去嗎?”
“不是啊!”徐春純急着要說什麽,被聶琴琴一把捂住嘴,“好了,春純,你別怕她,我們有這麽多人在呢,難道還怕她一個人不成?她都承認了,你就別為她說話了。”
周曜眉頭緊蹙,看着阮黛,像是忽然不認識她似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憑你對她好,憑她總是插入我們中間,”阮黛直接破罐子破摔,把藏在心裏的委屈一次性爆發,聲音沙啞又尖銳,“周曜,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還有婚約?你搞清楚好不好,我才是你未婚妻!”
這句話像觸到了周曜逆鱗,他臉色冷下去,“你除了未婚妻還會說點別的嗎?不過是我爸自作主張定下的事罷了,你能不能別老無理取鬧?”
阮黛緊緊咬唇不語,心下有些悲哀,她之所以總提起婚約,不過是因為她沒有別的籌碼。
從始至終,都是她一廂情願而已。
周曜聲音平靜而冷淡,殘忍地刮着她的心:“一直以來,我覺得你就算嬌氣,小心眼,不講理,但至少是善良的。”
他看着她,眼神輕蔑,“看來是我高估你了。”
“……”
阮黛從未見過他用這樣的表情看她,仿佛在看一個怪物,醜陋的,肮髒的,卑劣的。
他的話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阮黛心中的信仰轟然倒塌。
她全身冰寒,眼睛逐漸變紅,臉上卻笑得越發厲害,“那真是恭喜你了,現在知道也不晚,我他媽就是這樣的人,怎麽改也改不了,徐春純多善良啊,祝你和她天長地久百年好合!”
阮黛說完就轉身跑向門口,沖出KTV。
她跌跌撞撞跑在街道上,即使腳跟被涼鞋磨出血了也沒有停下來,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趕一般。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幾條街,确定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之後,阮黛才終于崩潰地蹲在地上,淚水決堤,不要命地往外流。
周曜剛剛的話語像是魔咒一般,在腦海裏不斷閃現,胸口鑽心的疼勝過任何肉.體上的痛。
她渾渾噩噩,邊掉眼淚邊自嘲。
善良?善良有什麽好,就是因為該死的善良,父母才會死,她才會落到今天。
對別人善良,就是對自己殘忍。
鬼才稀罕!
誰稀罕啊……
阮黛狠狠吸了吸鼻子,剛要抹去眼淚,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道刺耳的車喇叭聲,劃破天際,伴随着人們驚恐的尖叫。
“啊!!要撞上了!”
阮黛愣愣擡頭,看到前面不遠的馬路上,一輛摩托車速度超快,直直開向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呆呆站在那裏,吓傻了一般,都不知道躲。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
阮黛在腦袋反應過來之前,身體條件反射地沖了過去。
“嘭——!!!”
與此同時,KTV裏,徐春純見阮黛就這麽跑走了,急得推開聶琴琴的手,連忙對周曜道:“真的不是阮黛打的我,恰恰相反,之前我被高年級的女生欺負時,還是她救了我,所以她才會知道我手上的傷!”
此話讓所有人都一驚。
“你說什麽?”周曜猛地看向她,瞳孔急驟收縮,聲音極為冰冷,“那你剛剛為什麽不說?”
徐春純不敢看他眼睛,低着頭嗫嚅道:“我本來是想說的,可……一直沒有機會。”
她先是被堵住嘴巴,阮黛又一言不合就承認了,然後她和周曜又幹脆互恁起來了,她實在找不到時機啊。
而且……
“阮黛之前囑咐過我不要說,”徐春純聲音細如蚊吶,“她說不想讓你知道她會打架,因為你好像不喜歡粗魯的女生。”
她說完,室內一片寂靜。
周曜臉色變換不定,第一次這麽精彩,他偏頭罵了句髒話,想也不想轉身,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一陣旋風般跑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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