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失憶
周曜出了KTV時,外面天已經黑了,街邊霓虹燈亮起,光線五彩斑斓,卻驅散不走他內心的陰霾。
他表情陰郁,往周圍看了看,舉着手機不斷給阮黛打電話,可無論打了多少個,響起的永遠是那個冷冰冰的提示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對不起……】
【對不起……】
周曜聽到無數個對不起後,臉色越來越黑,薄唇緊抿,下颚線條緊緊繃着,輪廓冷硬。
他摁斷電話,又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心中的無名火無處發洩,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徐春純,還是那個懶得辯解,轉身就跑得沒影的人。
周曜這才發現自己對阮黛的了解少得可憐,除了電話,他完全不知道怎麽找她。
她常去的地方,她朋友的電話,她這個時候會去哪。
他通通一無所知。
明明她總是厚臉皮賴在他身邊,趕都趕不走,沒想到真不見了找起來會這麽難。
周曜看着前面被車堵到癱瘓的馬路,周末晚上的六點到八點一直都是車流高峰期,至少她不可能打車離開。
他心煩意亂地“啧”了聲,随便選了個方向跑了起來,除他之外,丁嘉豪,陸浩,還有徐春純他們也從KTV裏跑出來了。
畢竟是一場誤會,丁嘉豪和陸浩難得品嘗了愧疚的滋味,跟在周曜屁股後面四處張望,扯開嗓子喊阮黛的名字。
兩個女生則在另一條街找,詢問路過的人,然而一無所獲。
更倒黴的是,烏黑的天還慢慢下起了雨,起初很小,後來越來越大,變成了暴雨。
聶琴琴扛不住,先回去了,丁嘉豪和陸浩找個地方躲雨,看着還在街上找人的周曜,大喊道:“曜哥,下雨了,你還是先躲躲吧,阮妹妹肯定是先回家了。”
雨中的周曜身形頓了頓,整個人被雨霧籠罩着,臉沉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這時買傘回來的徐春純看到他淋着雨,連忙過去把傘分他一半,擔憂道:“再怎麽樣你也不能淋着雨找啊,萬一感冒了怎麽辦?”
周曜沒領情,轉身又走進了雨裏,随手打了輛出租車,語氣和表情一樣淡,“我回去了,你們自便。”
丁嘉豪目送他上車離去,“他這是回去找人?”
“肯定啊。”陸浩嘆了口氣,“這次确實是我們的錯。”
徐春純抿了抿嘴,看着那輛逐漸消失在雨中的車,緊了緊握着傘柄的手。
車內,周曜望向窗外,目光下意識略過每一位路過女性的臉,仔細分辨。
這時,一輛救護車響着警笛聲從身旁呼嘯而過,他淡瞥一眼,并未在意。
阮黛是被身邊的人的說話聲吵醒的,焦急,擔憂,害怕,還有争執,像把小錘子,重重敲打着她的腦神經。
她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愣了愣,聞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消毒水味道,讓她一下就認出了自己的所在地。
這裏是……醫院?
阮黛迷茫的眼神漸漸清醒,猛地睜大眼睛,想起了昏迷前發生的事。
她蹲在馬路邊哭時,看到一個小女孩快要被一輛摩托車撞到,然後想也不想沖過去推開她,結果自己被撞到,一陣劇痛後,身體像個皮球般“piu”地飛出去。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阮黛無語地閉了閉眼。
她腦袋有坑嗎?竟然做得出舍生救人這種事,是嫌命不夠長還是手機不好玩?
話說她為什麽會蹲在路邊哭來着?
阮黛蹙眉回想,昏沉的腦袋一抽一抽地疼,發現竟怎麽想都想不起來。
一道驚喜的女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醒了!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快,快去叫醫生來!”
阮黛緩緩轉動眼珠,看到一個面容憔悴的陌生女人坐在床邊,表情激動地看着她。
“你是?”阮黛張了張嘴,聲音異常沙啞,喉嚨像含着石頭。
“我是綿綿的媽媽,謝謝你救了她。”女人幾乎喜極而泣,立刻起身把旁邊的小女孩拉過來,“快謝謝姐姐,要不是她救了你,你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阮黛看過去,認出是她救的小女孩,她怯生生地抓着女人衣角,小聲說了一句謝謝姐姐。
“……不客氣。”
事已至此,阮黛看着這個軟萌的小不點,只能接受了。
她發現病房裏還有別人在,似乎是肇事者和其家屬,剛剛的争吵應該是他們雙方在商讨着賠償和醫藥費問題。
醫生很快來了,檢查她的身體情況,“已經給你拍過片了,只有膝蓋和頭部受了傷,但不是很嚴重,靜養幾天就會好,你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頭暈,”阮黛感受了下,“還有肚子餓。”
“看來是沒什麽問題了。”醫生收回檢查的手,拿出自己手機,“你手機黑屏了,開不了機,你還記得親屬電話嗎?”
阮黛想了很久,才勉強報出了夏瑩西的手機號,并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還好沒記錯,醫生打過去并簡要說明情況後,阮黛聽到了熟悉又驚恐的尖叫聲,“什麽?你說阮黛出車禍了?!”
夏瑩西聽說阮黛出車禍了,二話不說就從床上爬起來,穿着睡衣睡褲就打車趕到醫院,她原以為此時的阮黛一定虛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無力,戴着氧氣罩,身上插滿了管子,閉着眼睛陷入沉睡。
然而現實是當她推開房門,阮黛正懶洋洋靠在床頭,握着調羹慢條斯理地喝着粥,黑色長發斜垂在細瘦的肩膀,擋住半張精致的臉。
她的衣服穿得比她還整齊,除了有點髒,臉色略顯蒼白,還有額頭上圍着的一圈紗布外,根本看不出一點出車禍的樣子。
夏瑩西嘴角微抽。
這看起來比她還精神啊。
“你可算來了。”阮黛轉頭看到她,微微一笑,“快坐啊。”
她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夏瑩西本想抱怨兩句,看到她的笑容後,又愣了愣,記憶裏阮黛很久沒笑得這麽純粹過了,自從喜歡上周曜後,她的心思全都圍繞着他轉,動不動就愁眉苦臉,比林黛玉還憂愁,平常的笑不是裝的就是敷衍,很少有真正開心的時候。
夏瑩西和阮黛走得最近,敏銳地感覺到她好像有哪裏不對勁,好像整個人突然開朗起來了,氣質都改變了點,這不像是阮黛,更像是……
夏瑩西想到一種可能性,心頭一緊,立刻走過去,試探般地小聲問:“蘇軟軟?”
阮黛莫名,“你叫我以前的名字幹嘛?”
“你……你沒失憶吧?”夏瑩西咬牙狠心道:“沒忘記阿姨叔叔都死了的事吧?”
“當然都記得。”阮黛倒沒出現很大的情緒波動,語氣平靜,“你突然說起這個幹嘛?”
“沒,”夏瑩西放下心,“我還以為你和電視上演的一樣,被撞得失憶了,感覺你性格好像有點變回以前了。”
以前的阮黛,也就是蘇軟軟,陽光,活潑,開朗,從小就是孩子王,非常淘氣,可自從父母去世後,她就變得沉默內向,不愛說話,也不怎麽笑了,後來周曜的出現雖然改善了許多,但是感覺她好像活得更累了……
“對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夏瑩西看到床頭櫃上有水果籃,便拿了一個蘋果削皮,忍不住問道,“你怎麽會出車禍,周曜呢?”
阮黛喝着粥,聞言随口問道:“那是誰?”
“咳!!”夏瑩西差點被口水嗆住,用力咳了咳,水果刀差點削到手,她猛然擡頭看向她:“你不認識周曜?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阮黛愣了愣,“我應該認識嗎?”
夏瑩西看她表情不似作假,咽了咽口水道:“你還記得你的未婚夫是誰嗎?”
阮黛:“……我才二十歲不到,哪來的未婚夫?”
“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啊。”
“我就說嘛……”夏瑩西剛松口氣,就聽到她道:“吳彥祖。”
“……”
夏瑩西又問了她一些其他問題,經過确認,阮黛完全不記得和周曜有關的任何事,關于他的記憶是成段的空白。
不說她,阮黛自己都能感覺到記憶的異常。
“所以你說的那個周曜到底是誰啊?”
夏瑩西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她事實,這東西隐瞞不了,阮黛喜歡周曜喜歡得人盡皆知,去學校随便抓一個人就能問到。
于是夏瑩西把阮黛以前有多喜歡周曜,喜歡得有多卑微,為此又幹了多少傻事,事無巨細全都講了一遍。
阮黛聽後,完全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你确定說的是我?有這功夫我不如好好學習,比男人有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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