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發燒

嚴深川聽阮黛說住學校,  稍感安心,至少安全,“住宿舍好像要監護人簽名,你父母會簽嗎?”

“我随便簽一個交上去不就行了。”阮黛不在意,  “寫得藝術一點,  老師不會發現的。”

兩人一問一答,  語氣輕松随意,好像都忘了旁邊還站着一個大活人。

周曜見他們都無視自己,  特別是阮黛,更是有意忽略,眼睛都沒往他的方向看。

他硬是被氣笑了,  表情有點冷,按他以往脾氣,怎麽可能受得了這種待遇,  絕對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做不出熱臉貼冷屁股的事。

但想到她現在失憶了,  還有被他無意傷害過的身世……

周曜眼眸很深,唇瓣抿成直線,  見他們聊得沒完沒了,忍不住擡手,白皙的指節敲了敲桌面,聲音冷冷淡淡:“不好意思,  打斷一下,我也有問題想問。”

阮黛聲音頓了下,終于擡頭瞅了他一眼,聲音比他更冷淡,“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

周曜平靜揚了下眉,“你好歹也算是我妹妹,  我關心一下不行?”

阮黛覺得可笑,“我追你那會兒怎麽不見你關心我,現在跑來獻殷勤你不覺得晚了嗎?”

“那時我們身上有婚約,關系不純粹,而且你還喜歡我。”周曜緩緩陳述事實,“你要我怎麽把你當妹妹?”

阮黛:“……”

怎麽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見她不說話,周曜冷沉着臉,開門見山問:“阮家為什麽趕你走?”

阮黛是阮家養女的事給他帶來的震撼太大,以至于都忘問阮溪阮黛離家的原因,明明都好端端住了這麽多年,怎麽會說走就走,到底發生了什麽?

阮黛本不想搭理他,但是見嚴深川也看了過來,清冷的眼睛盯着她,似乎也想知道答案。

??

男人都這麽八卦的嗎?

“……因為我和他們說我要退婚。”阮黛深吸口氣,對着周曜微微一笑,眼睛裏卻沒半分溫度。

“他們不同意,說不結就滾,然後我滾了,就這麽簡單。”

周曜僵了僵,薄唇微張:“你……”

“我不缺哥哥,你也不是我哥哥。”阮黛面無表情打斷,“請你圓潤地滾開,謝謝。”

周曜盯了她好一會兒,黑眸沉不見底,翻湧着不明情緒,他一言不發轉身,長腿往旁邊跨了一步,然後把書包扔在她的後桌上,拉開椅子,直接坐了下去,還順手把書包塞進了抽屜。

他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自然得仿佛這就是他自己的座位。

“你坐在這裏幹嘛?”阮黛被他的騷操作驚到了,“這個位置是張蠟的。”

“哦。”周曜語氣輕描淡寫,無所畏懼地看着她,“從現在開始是我的了。”

霸道又不講理。

阮黛再次懷疑自己以前的眼光,怎麽會喜歡這種人,她看了眼他旁邊的空位,“你是為了徐春純?”

周曜:“?”

這個徐春純有個屁關系。

阮黛卻一臉“你不用多說我都明白”的表情,腦袋不留情地轉過去,“祝你們幸福。”

周曜滿臉問號,很快就知道了原因,沒過多久,徐春純背着書包走進教室,往這邊走來,看到周曜很吃驚,“周曜,你怎麽坐我旁邊?”

“……你旁邊?”周曜面無表情,“你不是坐在第一排嗎?”

徐春純又驚又喜,小心在他旁邊坐下:“上次我們選完座位後,老師又微調了一下,我就坐在這裏了,你不知道嗎?”

周曜冷着臉沒說話。

他怎麽知道?那天看到阮黛選了嚴深川後,他直接被氣走了,對後面發生了什麽一無所知。

而座位的原主人張蠟終于姍姍來遲,看到周曜坐在他的位置上,一愣,又看了看旁邊的徐春純,馬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不等周曜開口,他立刻陪着笑臉點頭,“我懂,我都懂,您繼續做這兒沒事,我正好也不想坐前面。”

說完他就溜走了,動作迅速。

周曜:“……”

懂什麽了?

他有些燥郁地揉了揉鼻翼,從早上起腦袋就突突地疼,莫名感覺煩,也不知道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頭疼得快要裂開,他懶得理會這些糟心事,熟練地趴在桌子上睡覺。

殊不知班上因為他的舉動快炸了,氣氛随着張蠟讓人浮想聯翩的話,一下變得暧昧奇怪起來,許多人在私底下小聲議論。

“這他媽是官宣吧,周曜和徐春純在一起了?特意搶了別人位置都要和她坐一起。”

“莫名覺得阮黛有點慘,追了這麽久還是比不過天降。”

“我也覺得她慘,長得漂亮,家裏還有錢,一個大小姐竟然輸給了半路殺出來的村姑。”

“我怎麽覺得周曜是為了阮黛才坐那裏的,是我的錯覺嗎?”

……

班上的流言蜚語直到下課還沒平息,還愈演愈烈,連學校論壇裏都出現了【周曜為愛占座】的帖子,附帶五張高清□□照鎮樓,一下就被頂成了熱帖,數千人點贊。

發帖人聶琴琴笑得愉悅不已,下課鈴一響,就跑來找徐春純,朝她擠眉弄眼道:“搞了半天,你還是如願以償地和他坐在一起了,恭喜啊。”

“不是你想的那樣。”徐春純害羞擺手,越急越口齒不清,“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聶琴琴揶揄:“什麽關系?我明明還什麽都沒說。”

徐春純知道自己被捉弄了,鬧了個大紅臉,本來清白的關系被弄得更是十分可疑,像是欲拒還迎,“可、可我們真的不是呀。”

她聲音又細又軟,染上嬌羞,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聶琴琴還想調侃幾句,就聽到旁邊傳來一道極為陰沉的聲音,“都說了不是,你他媽還有完沒完?”

聶琴琴一驚擡頭,周曜不知何時從桌上起來了,他頭發被壓得有點亂,俊秀的面孔還帶着紅印,可沒人會覺得好笑,因為他表情很冷,碎發下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冰冷地看着她。

看得人遍體生寒。

和徐春純害羞的辯解不同,他的抗拒和不悅全都寫在了臉上,讓人一看就完全沒開玩笑的心思。

是真的在生氣。

聶琴琴吓得不敢多說,趕緊走了。

而徐春純微微一顫,臉色由紅轉白。

……

周曜被女生們叽叽喳喳的聲音吵醒,頭本來就疼,又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內容,更覺得煩,也不知道這些子虛烏有的傳言是哪來的,越傳越離譜。

他向來不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但傳進他的耳朵裏就另當別論了。

他下意識擡頭看向阮黛。

少女纖瘦的脊背微微弓起,低着頭認認真真寫題,根本就不在意外界的這些傳言。

“……”

周曜盯着她冷漠的後腦勺,啧了一聲,抓了抓頭發,好像更煩了。

就在這時,視線中的阮黛腦袋忽然輕輕動了動,似乎要擡起來。

周曜胸口一跳,還未有所反應,就見她轉頭看向旁邊,同時遞上數學書過去:“嚴深川,這道題好難啊,你會嗎?”

“我看下。”嚴深川也轉了頭,只看了一眼就有了思路,“這道題套用這個公式……”

“……”

周曜看到他們兩個的腦袋越來越近,幾乎快要挨到一起,臉色冷下去,實在看不下去,擡腿,重重踩在了自己桌上的橫杠上,故意制造出刺耳的響聲。

阮黛聽到身後動靜,皺眉回頭看了眼,周曜還趴在桌上,仿佛剛剛的動靜不是他弄的,臉埋在臂彎下,看不清表情。

“神經病。”阮黛小聲嘀咕,又轉回了頭。

旁邊,徐春純把他們的互動盡收眼底,低下頭,掩住黯然的神色,手指慢慢收攏。

周曜知不知道,他剛剛的行為多像是為了吸引喜歡女生的注意,幼稚得像個小孩子。

周曜聽到前面終于不再有對話聲,心情舒坦了些,若有似無的茉莉清香圍繞着他。

這是阮黛常用的洗發水味道。

他昨晚沒有睡好,聞到熟悉的氣味,腦中的疼痛似乎有所舒緩,止不住犯困,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這一睡,就是一個上午,連下課都沒起來,他上課睡覺是常事,老師早就放棄他了,權當看不見。

大家都沒敢打擾他,直到放學,鈴聲反複響起,周曜才緩緩從桌上爬起來,只覺頭疼欲裂,看到前面空蕩蕩的座位,眉皺了皺。

“大家都回去了。”徐春純吃着自帶便當,看到他的反應,便提醒了一聲,她見周曜臉色不對勁,泛着潮紅,有些擔心,“周曜,你臉怎麽這麽紅?是不是發燒了?”

周曜沒有理她,難受地揉了揉額心,撐着桌子搖搖晃晃站起身,手揣在口袋走了。

“你要去醫務室啊。”徐春純想去扶他,但又怕他生氣,不敢上前,眼睜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阮黛從食堂吃完中飯回來,看到坐在後面的周曜不見了,還沒松口氣,就見徐春純猶豫地看了她好幾眼,最後支支吾吾道:“阮黛,周曜剛剛走的時候,臉色好紅,好像發燒了。”

阮黛微微一怔,随即恢複平靜,“哦,所以呢?”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徐春純咬唇,“他應該會聽你的話。”

“他又不是我的誰,我為什麽要管他?”阮黛反問,表情平靜到近乎冷漠,“你擔心的話就自己去看看吧。”

“可他又不聽我的話。”

徐春純不懂阮黛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絕情,膽子變大了一些,言語間隐隐有責怪的味道,“那天晚上的事我們很抱歉,周曜也給你道歉了,我能感覺到他很後悔,也很辛苦,你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消氣?本來就是我的錯,我願意替他承擔,只要你能原諒他。”

她一臉祈求,仿佛阮黛是多麽不可理喻又十惡不赦的壞人。

“……?”

阮黛簡直大開眼界,這是什麽智障發言,簡直就是裏真善美的聖母女主現實版,以前她比不過她果然是有原因的。

“你喜歡他就直接追啊,扯上我幹嘛?”

阮黛毫不領情,不介意把壞人當到底,“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叫自我感動?別為你的懦弱找借口。”

徐春純小臉唰地白了,“我、我才沒有。”

阮黛搖搖頭,轉過身去不再多說,以前就覺得和徐春純氣場不合,本以為是因為周曜,看來現在有沒有周曜都一樣,她和她天生合不來。

她讨厭用道德觀綁架別人的人。

不用別人說,周曜也覺得自己身體不對勁,走路輕飄飄的,額頭很燙,好像是發燒了。

他沒有去醫院,直接打車回家了,發微信要丁嘉豪幫他請假,下午不去學校。

他回到家,沒聯系任何人,直接進房間躺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從白天躺到黑夜,可頭一直都很疼,像是有把錘子在敲打神經,沒有得到絲毫緩解。

半睡半醒間,冷汗流了全身,恍惚間想起以前好像也發生過這種事。

高一那會兒發燒,家裏一個人都沒有。

他又不喜歡讓人看見自己虛弱的一面,都沒找過人。

只有阮黛發現了他的異常,不顧他的反對,直接扒了他被汗淋濕的衣服,用熱毛巾給他擦身子。

徹夜不眠照顧他,喂他吃藥,給他換毛巾。

每次半夜醒來,他都能看見她緊緊握着她的手,小臉比他還蒼白,卻堅定地說:“周曜哥,病馬上就會好起來,你放心。”

當時他笑了下,表情難得柔和,輕輕罵:“白癡。”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不放心的,明明是你。

據說一個人最虛弱的時候會遵從本心做最想做的事。

于是周曜做了,他艱難地從床上翻身起來,黑暗中,在書桌上摸索着手機,毫不猶豫地給阮黛打了個電話。

聽着一聲比一聲長的盲音,一直沒有人接。

期待慢慢落空,竟比腦袋還要難受。

周曜茫然地站在原地,終于想起來,她好像把他拉黑了。

這個手機是雙卡雙待的。

周曜沒有死心,換個號碼打,閉上眼靜靜等待。

阮黛還住在夏瑩西家裏,下午的時候去找宿管老師,但她剛好有事不在,所以只能推遲一天。

她坐在桌前寫作業。

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她沒有多想,接了起來:“喂?”

那麽沉默着,沒人說話。

“你好?”阮黛疑惑,心想該不會又是騷擾電話吧,正要挂斷時,對方終于出聲:“……是我。”

嗓音很熟悉,幹啞到極端,喉嚨像是堵着海綿。

“……”

阮黛一下就聽出來了,果然是騷擾電話。

她淡淡道:“我挂了。”

“等等!”周曜咳嗽了兩聲,想多聽聽她的聲音,有些費勁地說:“我好像發燒了,很難受。”

他的聲音含糊不清,有點依賴,還有一絲委屈,似乎不明白她怎麽這麽絕情。

阮黛的手稍頓,知道這人可能真的病了,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清醒的時候怎麽可能說這種話。

“燒幾度?”她象征性地問了問。

周曜愣了愣,想說不知道,但又怕她直接挂電話,便故意往重了說:“好像……50度了吧。”

“……”

阮黛冷靜地報了一串數字。

“這是什麽?”周曜沒聽懂,“醫院電話?”

“是殡儀館電話。”阮黛語氣真誠,“我覺得你這個情況已經沒必要去醫院了,直接送火葬場火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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