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太原城內,打抱不平

“閃開,閃開!”山西太原城內,數人一路吆喝,胯下高頭大馬一路橫沖直撞行在街道中間,其間撞翻了不少攤子。

“籲——”為首之人長得濃眉大眼,身子強健,英氣十足,一襲绛紫色的華服十分熨貼着身材,衣擺和寬袖處的金絲鑲邊在陽光下尤其耀眼,富貴逼人。

“三公子,小的說的沒錯吧,這天氣這麽好,就适合去城外打獵。”落于那人身後的小厮涎着笑臉,上前讨好道。

為首之人睥睨過去,帶着輕視,那小厮心裏一咯噔,趕緊收了聲,也不敢亂拍馬了,誰不知道這位小爺喜怒無常,最是不好伺候。

“元吉,不如咱們比比,誰先到城門口?”驅馬上前一人,身着青色長袍,二十一二歲上下的模樣,長得細皮嫩肉的,從外貌上來說,與為首之人根本就是兩個類型,乃李淵的二女婿窦誕,但平日裏就他與李元吉最要好,兩人又興趣相投。像今日這般相邀出城打獵,也是極常見的。

李元吉眉眼一挑,漫不經心道:“二姐夫,你什麽時候贏過我。”

窦誕也不惱,樂呵呵道:“那可不一定,比過才知道。”

說罷,不由分說,揮着馬鞭,兩腳一夾,催馬就跑,便跑邊還往後喊道:“我先走一步了,咱們城門口見分曉。”

李元吉撇了撇嘴,冷嗤了一聲,也不甘示弱,連忙催馬去追,身後衆人紛紛緊跟其後,策馬而去。

一時之間,太原城街道上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二姐夫,你除了嘴上功夫見長,這本事可是絲毫沒長啊。”沒多一會兒,李元吉的馬頭便與之并駕齊驅了,一邊不停地鞭打馬身,還不忘側過頭戲谑地打趣窦誕。

窦誕被他一番奚落,也是發了狠:“今日你無論如何都贏不了我,駕——”

鬧市之中,只見兩匹大馬毫無顧忌地在大街上奔跑,害得一衆人等都遭了秧,這逃得快的,還好些,逃得慢的,為了躲避踐踏,摔倒在地的,攤子被掀翻的不在少數。

這眼看擋在路邊的小推車被小販倉促推開,一個小娃兒便露出了半個腦袋,一臉懵懂地擡起頭,頓時呆怔在了原處忘了反應。

“該死的,讓開!趕緊讓開!”窦誕正被李元吉氣得沒法說,結果一拐眼就看到這街中央怎麽站了個小娃兒?!這時拉缰繩也來不及了,若是強行停住,指不定會把自己給甩出去,摔得稀巴爛。

窦誕臉色蒼白,只得眼睜睜地看着胯下寶馬以極快的速度沖那名小娃兒飛馳而去——

“啊——砰——”前者是一聲尖叫,後者是東西落地,發出的巨大聲響。

下一刻,就見窦誕以極其狼狽的姿态,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窦誕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痛得眉頭都糾結在了一起,輕輕一咳,竟然吐出一口鮮血來,吓得他連說話力氣都沒了。

只見不遠處的白馬上坐了一白衣少年,左手胳膊夾着那名小娃兒,右手手持長槍,拉到身前。

方才在窦誕馬蹄下救下小娃兒,又瞬間将窦誕一槍打下馬的人,正是眼前這位。

少年皺着眉頭将人小心放下,還沒等責問眼前的人,就聽到斜對過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道:“羅成,你怎麽來太原了?”

沒錯,眼前及時趕來救人的少年正是前幾日瓦崗寨大敗楊林的羅成。

說起羅成為何會出現在此處,那還得從宇文成都的書信說起。

自打遠在長安城的宇文成都懷疑瓦崗寨上破一字長蛇陣的蒙面少年是羅成,便想起了一個人來。

此人是誰?正是為皇帝主管挖運河的麻叔謀,麻叔謀此刻正在太原和李家人較着勁呢。

宇文成都修書一封,命人快馬加鞭就将信送到了麻叔謀處,只說奉命監督晉陽宮建造進度的羅成羅少保前去晉陽之時,大病初愈,讓他替他前去探望一二。

麻叔謀可揣測不了宇文成都的心思,他心裏嘔得要死。

麻叔謀心說平日裏,我好歹還是你幹哥哥,也沒見你給我好臉色。這會兒因着你和羅成關系好,想探病,那是你的事,犯不着牽扯上我啊,我還沒被這小子耍夠麽?我現在是巴不得見不到他呢,你還要我送上門讓人消遣?

麻叔謀拖拖拉拉,拖到了第三日,實在拖不下去了,才病怏怏地,一臉不樂意地前往通守府,求見李淵,說是前來探望羅成。

李淵當時正在書房和李世民商量晉陽宮建造一事,這會兒初一聽麻叔謀前來拜訪,心下一突,暗想難不成被他發現什麽貓膩了?

李淵猶豫再三,躲是一定躲不過的,倒不如見見,聽聽他怎麽說,再者麻叔謀此人沒腦子,他自信還是能應付過去。

李世民随李淵一并見了麻叔謀,一番周旋之後,只推說了一句羅成剛到太原,便舊病複發,高燒不退,這會兒正昏迷着呢,不便探望。麻叔謀是樂得見不着,一聽這話,長舒了一口氣,眉開眼笑,趕緊回道:“不急不急,我過幾日再來。”便急匆匆回府給宇文成都回信去了。

麻叔謀走後,李淵父子左思右想覺得不對勁,便給瓦崗寨上的羅成去了封信,這不,才有了羅成匆忙趕往太原城這麽一說麽。

他一早出發,連走兩日,第三日白天總算是到了太原城外,誰曾想一進城就見到這麽膽戰心驚的一幕,這要是他不在,那小娃兒是不是就葬身馬蹄之下了?

按說李淵執法嚴明,本不該有這種擾民的事發生,但總有那麽兩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羅成見此場景萬分危險,當下怒不可遏,也不管策馬行兇之人是誰,順手抄起長槍,槍身力發千鈞,一棍子就将那人打下了馬,口吐鮮血。

這會兒,突然被人點名,才有空定下心神,目光投向聲源處。

乍一看,便皺起了眉頭。

李元吉起初是完全沒将羅成的反應放在眼裏,人滿心都覺得歡喜呢,哪還看得到什麽皺眉啊。

李元吉心想,這人怎麽突然出現在這?難不成上次離別前,他說讓他有事來找太原找他,他真的找來了?

李元吉下馬就走了過去,旁若無人樂呵呵道:“你怎麽會來太原城的?”一開口倒像是熟識了很久的朋友。

窦誕方才受了極重的傷,這會兒又險些被李元吉這小子給氣暈掉。我說咱們好歹才是自家人,這亂打人的小子是哪來的?将我打成這樣,你不但不替我讨回來,還笑得那麽高興做什麽?還有,你是不是忘了扶我起來?

李元吉壓根沒感受到窦誕的哀怨,見羅成不吭聲,又有些別扭地雙手後附,側過頭去,頭高高揚起道:“你該不是因為上回救了我,想問我讨回人情的吧?我跟你說明白了,小爺可沒讓你救我,是你自個願意的,不過我也不是那麽不通情達理之人,既然你救過我的命,就不要走了,在我府上住下吧。”

“夠了,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當初就不該救下你。”

李元吉的笑容僵在原地,繼而一臉陰沉地死瞪着眼前之人:“羅成,你說什麽?”

“我說我後悔救你了。”羅成轉身欲走,被人一把扯住胳膊,力道之大,将人生生拽在了原地,不再前進半分。

“站住!我到底做什麽了,讓你對我這麽說話?”李元吉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口的,臉上隐忍的怒氣随時都可能爆發。

羅成淡漠非常的目光自他面上掠過,逐字逐句道:“這裏不是你的圍獵場,這裏是街中心,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如果不是我正好出現在這裏,這個小娃兒興許就沒命了,你這樣縱馬狂奔,不将人命放在眼裏,想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還問我你做了什麽?錯在哪裏?”

羅成執意要走,自是沒人能攔得住他,包括李元吉。

等到羅成消失在街道盡頭,李元吉半天也沒晃過神來,身後的小厮趕緊湊上前道:“三公子,這人是誰啊?膽子也太大了,忒不識擡舉了,連你都敢出言不遜,要不要我叫幾個人把他給綁來好好教訓教訓?”

李元吉站在原地,臉上陰晴不定。

“三公子?三公子?”

“哎喲——”小厮捂着被鞭梢掃到的臉嗷嗷直叫喚。

“誰說要打獵的?我他媽的在府裏頭好好的練武,非慫恿我出來打獵!你給我滾蛋。”

李元吉氣急敗壞地又在那人身上補上了兩腳,滿臉陰沉地調頭回府了。連帶還趴在地上,哎喲哎喲呻吟的二姐夫窦誕都給忘了。

李元吉匆忙趕回李府,剛從馬上下來,便拉着一個守門的問道:“府裏頭可來了什麽人?”

守門的侍衛回道:“有個名叫羅成的少年求見大人,這會兒剛剛進府。”

“父親一早不是去晉陽宮那兒查看建造進度去了麽?”

“哦,那少年說要是大人不在,見二公子也一樣的,這不,屬下剛去禀告二公子,二公子就親自出門将人迎進了府,這會兒興許在書房呢。”

怎麽是二狐貍?李元吉眉頭一皺,按說論交情,大姐夫柴紹與他是結拜兄弟,他應該見;論關系,自己也比李世民親啊,李元吉本能地将羅成兩次不顧生命危險救他,當成了兩人關系已經非同一般了,自然比李世民親厚。

這人找李世民能有什麽事?瞧他那直率的性子,別是被二狐貍給算計了。李元吉心急火燎的,撩開袍子,扔了馬鞭,三步并作兩步就往府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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