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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離婚吧。”

沒有情緒的一句話，輕飄飄的，把林凱給砸懵了。

他沉默了一會，伸手往口袋裏拿煙，摸了個空，才想起因為妻子氣管不好，已經戒煙幾年了。

可是這個他為之戒煙的人，突然說要和他離婚，口氣淡得像說今天天氣很好似的。

摸了空的手尴尬的停留在口袋裏，一陣麻麻的感覺傳來，刺痛了手指，一直痛到心裏。見鬼了！他拿出震動中的手機，狠狠的按下挂機鍵。

“為什麽？”他擡頭向妻子看過去，卻看清了她平淡眼神下的堅持，縮了縮瞳孔。

手上再次發出震動，林凱有點狼狽的別開眼，按下了接聽鍵。

“喂？”他煩躁的開口。

對方顯然沒有聽出他語氣的不對勁，“大叔！出來樂……”

話沒說完，被林凱重重的打斷，“別叫我大叔！”

“……咦？今天吃炸藥了？不叫就不叫，小弟我今天發了一筆橫財，請你喝酒來不來？千萬別和我說又要在家陪老婆孩子，大叔，男人這樣不是不好，可有時候也該放松放松吧？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二十四孝老公，對老婆好得沒話說，出來喝點酒，老婆不會有意見的。來嗎？”

這時候這話聽起來就像火辣辣的嘲諷……林凱用力抓緊了手機。

“大叔？大叔？”對方沒有等到回答，停頓一會之後，疑惑的叫喚。

林凱猛的暴喝一聲，“說了不許再叫我大叔！我不是大叔！再叫，小心我廢了你！”

“……”

“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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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快速報出一個地址，林凱挂了電話，沒有看妻子一眼，拿起外套向門外走去。

“林凱，逃避不能解決問題。”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溫和的聲音平淡而殘忍的響起，“小華……不是你親生的。所以，離婚吧。”

林凱修長的身影頓了頓，“砰”的一聲，門被關上。

***

駱白狐疑的盯了手機半晌。

那個朝他大聲吼叫的男人真的是林凱嗎？認識他的人都知道，林凱性格溫醇，從不與人紅臉，特好相處，怎麽今天突然像被點燃了的炸藥似的？

就比如說“大叔”這個稱謂，以前他這麽叫喚時，林凱只會偶爾無奈的說：“別這麽叫我，我還沒老到這種程度。”剛才在電話裏，他竟然威脅說要廢了他！

不敢相信，溫潤老實的林大叔吃錯了藥，開竅了？！

林凱其實一點也不老，正處于男人一朵花的年紀——去年剛過三十。之所以會被駱白喚作大叔，皆因為林凱他媽小時候給他取的名字：林大樹。

有一回駱白去林凱家蹭飯，正撞上他媽滿是懷念的回憶：懷着林凱到八個月的時候，剛好是夏天，天天坐在院子裏頭那棵年代久遠的大樹底下乘涼，有一天乘涼的時候，肚子一陣疼痛，于是，林凱就呱呱墜地了……

“大樹啊……多虧了那棵樹，媽才熬過了炎熱的夏天。唉，現在院子沒了，樹也被砍了……”林媽媽唠叨着。

林凱抱怨：“媽，我名字都改多少年了，還叫我大樹……”也不看看有外人在。

“大樹這名字不好嗎？要不是有那棵樹，你媽我熱都被熱死了，還怎麽順順利利的生下你？”林媽媽眼睛一瞪，一拍桌子，完全不容反駁，“做人不能忘本！不管你改成什麽花裏胡哨的名字，在你媽面前，你就叫大樹！”

“是是是，您別激動，我有朋友在呢……”

“哈哈哈……大樹？好名字！好名字！阿姨，您太有水準了！做人不能忘本，這可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理了……”

從那天起，駱白便開始喚他大叔，随時提醒林凱大他六歲的事實。尤其是去年林凱三十歲生日過後，更是叫的歡，一天不叫就不舒服。

沒想到，已經正式步入而立之年的大叔竟然突然奮起了！還真把他唬住了，剛才他報地址的時候，速度比倒豆子還快，掃面子……

“哼……唬我？看我今晚不把你這個妻管嚴灌個爛醉。”黝黑的眼底閃過邪惡的光芒，“讓你回去跪搓衣板！”不對，這年頭沒有搓衣板……總之讓你不好交代就是。

其實，今天晚上林凱根本就沒想交代。

駱白打定主意後不久，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然後一臉古怪的走了出去。

“大叔，你讓我怎麽說你才好……沒錢付計程車費？”領着男人進了酒吧坐下，駱白一邊倒酒一邊調侃。為了實現今天的目标，他點的是白蘭地。

“……忘了帶錢包。”林凱一口将酒杯裏的酒全倒了嘴裏。

“……”

天要下紅雨了……駱白喜歡喚林凱作大叔，除了剛才說過的原因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林凱的生活作風根本就是個老實大叔！

他生活嚴謹刻板，一成不變。每天準時上下班，出門時習慣把身上的東西仔細檢查一遍，以免有所遺漏，忘帶錢包這樣的事，發生在他身上的幾率小之又小……

結婚生子之後，林凱的一絲不茍上升到一個無與倫比的高度。工資上繳，不在外逗留，一有時間就留在家裏陪老婆孩子，周末是固定家庭日，一家三口上游樂園，晚上回母親家吃飯，風雨無阻……

還有，他從不在外喝酒，煙也早戒了。叫他出來聚一聚，大多數他都會拒絕，實在拒絕不了，來了也不喝酒，說是妻子不喜歡酒氣……久而久之，那些朋友們有什麽活動都不再叫他，也只有駱白，在這事上偏偏帶着一股不服輸的勁！

此時，駱白張大了嘴。

不正常不正常……今晚他想了八百遍的灌酒招數完全沒了用武之地！

這人……還是林凱嗎？他的外套不翼而飛，從不在外解開的襯衫扣子解了三顆，有一顆被崩掉了，露出大片緊致的胸膛，酒液順着脖頸流下，在酒吧昏黃的燈光下，胸前一道道晶亮……發型帶着平時難得一見的淩亂，顯出幾分頹廢……

真邋遢……真性感……不是一般的性感！

在駱白呆愣的時候，林凱連續不停的倒酒，先倒進酒杯，再倒進嘴裏。

具體倒了多少杯他不知道，只想讓喉嚨裏那股火辣辣的感覺來得再猛烈一些。

小華不是你親生的……小華不是你親生的……

他搖頭想把那咒語似的聲音甩出腦海，倒酒的速度變得更快。冰冷的液體過喉時瞬間轉為火熱，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帶來苦澀的刺激，讓他神智混亂。

好熱……本能的扔掉外套，解開扣子，來不及吞咽的酒液從嘴角溢出……

“大叔，你今天怎麽了？你……你真的是林大叔？”駱白結結巴巴的開口。

“……”咕嚕……液體滾過喉嚨的聲音……駱白不自覺的跟着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他連忙垂下眼，目光掃過桌子時，差點驚叫起來。

“啊！大叔！你這麽快就一個人喝了半瓶？！原來大叔深藏不露，海量啊……不是！知不知道這酒多貴？就被這麽牛飲了？你……你還喝？不對！不能再喝了，再這麽下去非酒精中毒不可！大叔，別喝了！放下杯子……喂，你還喝？媽的！抓得這麽緊幹什麽？大叔……大叔……林大叔！！！”

“砰”！玻璃碎裂的聲音。

林凱一把将酒杯摔在地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手指到駱白的鼻子上，“你……你他媽的別叫我大叔行不行？老子……老子忍你很久了！”

駱白被突如其來的打擊驚的說不出話來。

下一秒，臉上狠狠的挨了一下。林凱胡亂揮舞着胳膊，嘴裏嚷嚷，“我不要！我不是大叔……老子不是大叔！不是大叔……”

他手臂揮舞得歡，駱白卻被那一下重擊打得眼冒金星，半天找不着北。

這是一間有格調的酒吧，音樂舒緩，燈光柔和，氣氛典雅，幽會的絕妙場所……林凱摔杯子的動作足以引起全酒吧人的注意，更別說……

這臉丢的！駱白狼狽的捂着半邊臉欲哭無淚。不用回頭看，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射過來看好戲的目光，靠……以後上酒吧得先看黃歷……

“先生……你還好吧？”有侍者敬業的上前詢問。

林凱突然一把推開那名侍者，直接和駱白抱個滿懷，“為什麽？為什麽……我哪裏做得不好了？你不要我，你要抛棄我……你要抛棄我？！”

林凱憤憤不平的質問。

林凱嚎啕大哭。

駱白徹底失去反應能力。

全酒吧的人都看着這充滿戲劇性的一幕。那兩個人的穿着，一個老氣，一個前衛，不搭調啊……老氣的被前衛的抛棄，情有可原……

吧臺上，一個英俊的年輕男子發出輕蔑的嗤笑，搖晃着杯中的液體，“老套的劇情……”

吧臺後的調酒師仔細的擦着一個杯子，聞言笑道：“劇情确實老套，不過，那男人的神情倒不像作假。啧啧，可惜兩人年齡相差太大。”

“為了一點感情就要死要活的，像什麽話？”

“你這種沒有愛過的人懂什麽？真愛上了，行為就不受控制了。”

“難道你愛過？說得像真的似的。”

“我相信總有一天愛情會落在我身上，我等着那天的到來。”

男子再次發出嗤笑，“喂，你什麽時候能夠抛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等待愛情？上演八點檔呢？”

“誰說這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每個人的一生，都會經歷自己的愛情，是苦是甜，只有自己才能體會到。你不信？”

“讓我相信這些，還不如想想明天開會時怎麽應付那些老家夥。無聊。”男子悠閑的抿了一口酒，“你就繼續你的幻想吧，我可沒有這麽多時間浪費。”

調酒師突然收起漫不經心的神情，嚴肅的說：“簡淩風，我等着你為愛要死要活的那一天。”

“我為愛要死要活？笑話！等下輩子吧。”簡淩風喝幹了杯中的酒，“再來一杯。”

“……嘗嘗我的新出品。”

調酒師遞過一杯火紅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