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搶狐貍
消停了三天,李十七将憐舟堵在書舍前的杏樹下。
“看來你還算識趣,沒告訴景哥哥。”
趾高氣昂的态度憐舟聽聽也就罷了,沒往心裏去,她一介小民,面對當朝受寵的公主殿下,自然是能忍則忍。來書院是求學的,不是為了樹敵,她笑而不語。
柔柔弱弱和朵一碰就折的嬌花似的,李十七眸子睥睨地看她,冷哼一聲率先邁進書舍。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書舍長廊,宋染守在寝舍門口東張西望,嘴裏細細喊着「白貍」的名字,見了憐舟,焦急道:“怎麽辦?白貍又跑了!”
沒好意思說拿了碗雞絲投喂,結果被狐貍翻了好大一道白眼。
小東西來了又走,時而乖巧,時而任性,憐舟絲毫不覺得驚訝,耐下心來安撫:“無礙,它會回來的。”
“宋染!”
“嗯?十七殿下?”宋染望着折回來的公主殿下,神色茫然:“殿下有何貴幹?”
宋家乃純臣,一心效忠君王,從不涉及黨派之争,身為宋家嫡長女,宋染完全有挺直腰杆說話的底氣。
李十七盯着她瞅了好一會:“咱倆換寝舍,我住你這。”
沒有任何理由,公主殿下喜歡,所以兩刻鐘後,哪怕宋染不願,也得乖乖讓出寝舍,君君臣臣,如此而已。
憐舟小聲嘆了口氣。
對今後的書舍生活産生或多或少的擔憂。
或許該慶幸罷,沈院長新頒布了全新指令,未婚學子需住在書舍,不到休學日無故不得離院。她名義上還是世家主夫人,好歹下學能回府過夜,有不少人私底下羨慕嫉妒。
李□□概見不得情敵好,見縫插針地讨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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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不住一間書舍,也不影響宋染抱着書袋邀請憐舟一同前往學堂。
晝景晾在太陽底下,慵慵懶懶半眯着眸子,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小幅度甩動。
看了有幾天,最大的感受舟舟脾氣太溫和了,被人欺負到眼皮子底下都不帶吭聲,以柔克剛,拳拳打在棉花上反而氣得崔知等人咬牙跳腳。
坐在學堂的少女聚精會神聽夫子講授史書,還是講的《姜公傳》,淵文公一生曲折跌宕極具傳奇色彩,要不是聽阿景說的頭頭是道,她絕不敢想象淵文公是女郎!
史書記載淵文公溫潤如玉,是男子裏少見的陰柔相貌,氣質絕頂。十六歲從軍被兵丁誤認為女子,為此兩人打了一架,打出一段生死交托的友誼。
每個遇見姜折的,哪怕對手,都免不了發自肺腑地稱贊姜折風度翩翩,濁世佳公子。
獨特的個人魅力也是她之後能統領三軍、屢戰屢勝的重要因素。
一堂課結束,憐舟思緒仍未收回。過往名人事跡,引人神往。不知是誰喊了聲“狐貍!”将她從浮想聯翩中驚醒。
狐貍?
“真的是狐貍呀!誰給本公主逮過來,重重有賞!”
十七殿下發號施令,響應者衆。
學堂瞬間變得亂糟糟。
晝景壓着厭煩逃過女孩子們的掌控,靈活的身軀,雪白柔軟的毛發,尖尖的耳朵,松軟的尾巴,無一不是絕好的品相,李十七激動地暗暗握拳。
崔知在捕捉狐貍這件事表現的盡心竭力,最為英勇,差點就要抓住狐貍尾巴了,眨眼,又被它逃了。
“欸?是白貍!”宋染低呼道。
憐舟一眼看出這是她心心念念任性來去的愛寵,擔心有人傷了它,急忙喊道:“白貍,到我這來!”
衆目睽睽,大狐貍歡快地跳進少女懷抱。
崔知一心媚上,到手的狐貍跑了,惱羞成怒:“寧憐舟,你什麽意思?!”
她驟然發難,幾步外的李十七也沉下臉,氣氛鬧得劍拔弩張。憐舟從容自若:“白貍是我養的寵物,你們不能捉它。”
“你說不能就不能,十七殿下想要也不能嗎?”
憐舟默不作聲,抱着狐貍
的手卻是慢慢收攏。
她用行動表明了,這是她的。沒她的允許,公主殿下又如何?
簡直是挑釁!李十七冷聲吩咐:“崔知,把狐貍奪回來。”
崔知領命……
宋染看不下去了:“殿下——”
“崔知,動手!”
根本不容人多說一字,大周皇室頂頂驕縱的十七殿下,她想做什麽,當世沒幾個人能攔。
同為公主殿下,李十五作壁上觀看好戲。
鄭苑趁人不備,偷偷跑去找沈院長。來之前二哥哥說了,要她幫襯這位嫁入世家的小嫂子。
她不敢和殿下正面起沖突,但她會告狀啊。
“我勸你最好識相。晝夫人……”
晝夫人從崔知口裏吐出來更像一種明晃晃的嘲諷,憐舟不知坊間究竟如何傳她和阿景,可看崔知的态度,是打定主意仗勢欺人了。
白貍是只狐貍,恰恰因為它是一只狐貍,不懂得自保,很容易受傷,所以她不能放手,交到崔知或者李十七的手裏,她的白貍還能活嗎?
見識過憐舟忍氣吞聲的同窗面露不解:先前那些刁難都忍了過來,怎麽為了區區一只狐貍就忍不得了?
憐舟面含如霜,她護着狐貍倒退一步:“你也曉得我是「晝夫人」,冒犯了我,不怕得罪晝家?”
她冷眼掃過看熱鬧的衆人,視線定格在崔知一瞬僵硬的面孔:“那我也勸你最好想清楚。”
“笑話!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你?”
區區一介平民,福澤深厚嫁給大周貴女最想嫁的世家主,崔知早看她不順眼了。只她嘴上說的厲害,不忘朝十七殿下投去求助的眼神。
想到晝景,李十七心裏忍不住發虛。騎虎難下,她煩躁地揮揮手:“看我本公主作甚?”
惡聲惡氣的。
崔知不想兩頭都得罪,晝家亦或公主,總要站一頭。
她擡手去奪——
晝景心底冷呵,揚起利爪在她手背急速留下一道深深劃痕。
煩死了……
當她死了不成?
敢欺負她的人!
“啊——”
“白貍!”
“這個畜生!竟敢傷我!”崔知目眦欲裂,面目痛苦扭曲,甚是猙獰。
憐舟看得心驚肉跳,抱着狐貍呈警惕狀态。
學堂亂成一鍋粥,鄭苑趁亂溜回座位,擡頭,沈院長冷着臉同授課夫子及時現身。
窗外鐘聲回蕩,沈端狠狠蹙眉:“鬧什麽!”
沈自潔生就一身嶙峋傲骨,鐵打的不畏權勢,十七殿下奪人所愛在先,崔知無禮在後,兩人都沒占了便宜,狼狽地忍下這口氣。
回到書舍,憐舟抱着狐貍進入浴室,小心為其清洗爪子。
晝景不顧形象地四腳朝天,在少女的溫柔呵護下露出柔軟的肚皮——原來舟舟這般在意化作狐形的她啊。說不感動未免過于鐵石心腸。
幾日以來她見過崔知不止一次的蠻橫挑釁,原想着到了關鍵時候舟舟總會與她訴說。沒想到,她都含笑忍下。
卻肯為自己,面帶霜色,敞開護衛的胸懷。
對狐貍如此,若哪天真将某人放在心坎,怕是更甚。晝景迫不及待想做被舟舟放在心坎的良人。
“白貍,你怎麽能抓人呢?崔知那脾氣,兇巴巴的,不講理,你惹了她,她不會給你好果子的。這些天你就不要來了,躲一躲。反正我要帶你回家,你總能在半路逃脫。你說你,身為一只狐貍,太任性了。”
語氣嗔惱,裹着濃濃的擔憂。
爪子洗幹淨,憐舟拿了手帕為它擦拭,不急着出去,坐在圓凳顧自發呆。
晝景前爪老老實實搭在少女肩膀。
“你呀,膽子真的好大。”蔥白的手指點在狐貍額頭,憐舟忽然莞爾:“不過我還是要誇你,抓得好,我其實也不喜歡她。她慣愛欺負人,也該嘗嘗被欺負的滋味。”
這話她只敢偷偷和狐貍說,說完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像是不習慣在背後說人。
“我的大白貍都曉得為我出氣了,獎勵你。”
一個香吻落在毛茸茸的爪子。
浴室的門被敲響,十七殿下不耐煩的聲音隔着門傳來:“你好了沒?本公主要沐浴!”
憐舟抱着狐貍躺回自己的床榻,大白狐貍雀躍地踩着少女肚腹,李十七看得眼饞,心裏癢癢的想把狐貍搶回來,可她剛被院長訓斥一頓,想到這她惡狠狠地瞪了憐舟兩眼,氣沖沖地關了浴室的門。
該死!沈端這個家夥,也太放肆了!敢那麽和她說話!!
崔知這個廢物!連只狐貍都搶不來,要她有何用?
哎呀,氣死她了。
“阿景懂得好多。”
大狐貍松開圈着少女脖頸的蓬松尾巴,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憐舟枕着細瘦的小臂:“我近來總夢見她,卻不是穿着長袍的他,是穿着長裙的她。我開始變得很奇怪,每次見到阿景,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的笑,心還會撲通撲通亂跳。
美色惑人,我究竟喜歡他的臉,還是他的人呢?是喜歡男子的他,還是夢裏女兒身的她?
于我而言,阿景是和任何人都不同的。他是我的知己,是我的伯樂,還是我求學路上必不可少的良師。人的感情怎麽就能那麽複雜……”
她躺在床榻側過身子,呆呆的狐貍低頭舔?舐她的側頸。
“啊,好癢,不要鬧……”女孩子笑着将狐貍摟入懷,下巴擱在它腦袋輕輕蹭了蹭,“什麽才算是愛呢……”
李十七披着輕紗踱步而出,耳尖地聽到這一句,紅着臉道:“不知羞恥……”
憐舟大度的不和她計較,身份放在那也沒法子計較,她可以借晝家的勢反駁崔知,對上這位以任性出名的公主殿下,俨然秀才遇到兵。
她抱着狐貍笑問:“殿下對阿景算不得愛嗎?”
提到晝景,李十七沐浴後本就紅潤的臉頰登時紅透,磕磕絆絆:“我、我對景哥哥當然是愛!”
“那愛又是什麽?”
“啧,你這人真麻煩。愛,當然是想和他長相厮守,想睜眼看到他,閉眼夢裏也是他。想到他會喜會憂,甜蜜酸澀,忘也忘不了……”
她一副思念情郎的模樣,憐舟心尖莫名發酸:“如此的話,怪不得殿下看我不順眼。”
“你與景哥哥和離,要本公主拿你當親姐妹看待都行。你會和離嗎?”
和離……
憐舟粗略一算,驚覺時光流逝太快——再過不久,她就要離開阿景,獨自過活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份八千字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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