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要進來嗎
當日,晝家主提議十五殿下和親雲國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萬盛酒樓,身穿胡服的俊俏少年手持折扇乖巧坐在窗前,問:“李十五長得漂亮嗎?”
皇室中人,除卻個別生來運道差的,且不說肚裏才學幾何,就說宮裏的太子、極為受寵的十五殿下、十七殿下,哪個不是相貌上佳?
随從恭敬道:“公主殿下自然國色天香。”
少年笑笑不語,一盞茶飲盡“雲國勢弱,與大周毗鄰,少不得要做依附之事。咱們此行前來為的正是迎娶一位公主回國,此次有幸勞九州第一美人為本皇子搭橋說媒,十五殿下若當真人美心善,娶了她,說不得我還得鄭重謝家主相助。”
一側敦厚寡言的老仆緩緩開口:“十五殿下得大周陛下偏寵,少主娶了她,有利無害。人如何,不重要。”
少年郎扶額:“莊伯,就知道你會如此說,且饒我一命罷,再怎樣也是人生頭一遭娶親,誰想要只母老虎共歇寝榻啊。”
年輕活潑的随從以及左右婢女紛紛捂嘴笑,老仆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憨厚的笑。
“祝殿下心想事成,娶親大業圓滿。”
折扇「啪」地合上,少年眼睛明亮:“為此話,當浮一大白!小二,上酒!”
雲國的皇子懷揣着美好期盼,翹首等待大周陛下為他挑選的皇子妃。
而另一邊,白鶴書院,得知晝景一封奏折擅自插手和親事的李十五,此刻芳心欲碎,紅着眼眶跑出學堂,快馬加鞭來到晝府。
她喉嚨哽咽:“景哥哥就這麽讨厭我,恨不能我早早離開浔陽,免得打擾你和寧姑娘卿卿我我嗎?”
庭院內,晝景無動于衷:“使臣來朝,和親一事板上釘釘,即便沒有臣,也有其他大臣主動上書奏請,殿下将心思放在臣身上也是枉然,雲國皇子生性乖巧,文武雙全……”
“誰想聽你說這個!”李十五難以置信地望着她,神态癫狂:“你本來就該屬于我,我剛生下來,母後和白姨做了口頭婚約,要我長大後嫁給你……”
晝景一臉茫然:還有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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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白姨失蹤了,母後也走了,若非我翻看母後留下的手劄,也不會知道此事。”
她急慌慌地掏出随身攜帶的紙箋:“你看,景哥哥你看,這是我從母後手劄裏撕下的一頁,你看啊,你本來就是我的,只是所有人不知道罷了。他們不知道,還想着霸占你、染指你,我不允許,我絕不允許!”
泛黃的紙頁通篇裏的确提到幾句先皇後與娘親私下做的口頭約定。白紙黑字,李十五人雖不怎麽樣,不至于在此事上作假。
捏着薄薄一頁紙,晝景心頭陡然對偏執聽不進人言的李十五生出淡淡憐憫,她輕聲道:“時過境遷,哪怕有長輩的意思在,這姻緣終究未成。我不喜歡殿下,心裏也有舟舟了。”
“你……”李十五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你不要我?”
“殿下……”
“景哥哥,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你不喜歡我哪裏,我可以改,我喜歡你,我愛你,我很小的時候心裏就裝着你了,你不知道我看到手劄的時候有多開心,你是屬于我的,你原原本本就是我的!”
她激動道:“幾年前,我拿着手劄去找父皇,求他為我們指婚,差一點就成了,要不是該死的李十七,你早是我的驸馬了!”
晝景蹙眉聽着,耐心逐漸被消磨。
“景哥哥,我真的可以改,你不要不要我,我喜歡你啊……”
她低聲哀求:“我想陪在你身邊,想醒來就能看到你,我想你是我的,你不要把我推給別人,求你了……”
“可是折子已經遞上去了。朝臣各有舉薦,名單之上,不止殿下,還有十一殿下、十二殿下、十四殿下、十七殿下、十九殿下,和親一事勢在必行,究竟選哪位,自有陛下裁決。殿下來求微臣,不如去求陛下。”
“你娶我可好,你和寧姑娘和離,娶我可好?”
她哭求着攥緊晝景衣袖:“她霸占你許久,我快忍不了了。”
“你想怎樣?”晝景眸光微凜。
“跟她和離,娶我。”
晝景氣極反笑:“絕無可能!”
“景哥哥,你不要逼我……”
“簡直荒謬不知所雲,殿下,微臣還有要事在身,且不奉陪了。”
她拂袖而去,自認對李十五仁至義盡。
她沒有多餘的仁慈。
十五殿下心性狠辣,留她在浔陽,終究會埋下禍患。
舟舟是她的,任何可能會傷害到她的人、事,晝景都不會允許!
“景哥哥,景哥哥你會後悔的,你真的會後悔的……”
李十五立在原地,眼裏刮過一場漆黑風暴,薄薄的紙頁被她攥在掌心:“為什麽……為什麽不要我……”
白鶴書院,女院。
李十七煩得要命:“雲國皇子跑來咱們大周作甚,還要求娶公主……喂,寧憐舟,你啞巴了不成?是不是知道本公主有可能被送往雲國做那勞什子皇子妃,你很開心啊。我告訴你,不可能!父皇那麽寵我,絕不舍得我去往他國!”
她撫弄肩上垂落的發絲:“李十五做雲國皇子妃就很合适嘛,她那樣的人,心狠手辣,去了陰曹地府都能混得風生水起。”
憐舟被她誇張的言辭逗笑。
“最有意思的是,舉薦李十五的朝臣有很多,其中一個就有景哥哥!哇,我就知道,景哥哥那麽好的人,眼又不瞎,怎麽可能喜歡李十五?”
今日十七殿下說話順耳,憐舟柔聲應和:“阿景不喜十五殿下。”
啧。阿景……
李十七白她一眼:“你住口,本公主現下不想聽你說話了。”
許是覺得書舍過于安靜顯得無聊,李十七扭頭問道:“你的狐貍呢,今個沒來?”
“說話啊,你又啞巴了不成?”
憐舟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白貍今天沒來。”
“哦,可惜,可能不要你這個廢物主人了罷。”李十七幸災樂禍。
“它會回來的,殿下還是多操心自己的婚事吧。”
溫溫柔柔的少女抱着嶄新衣裙進入浴室,門頃刻關閉,李十七呆若木雞,反應過來開始埋頭找一鞭子能打死人的軟鞭。
鞭子找着了,隔着門氣勢洶洶道:“有本事你出來,看我不抽死你!”
是她最近脾氣變好了,還是憐舟這人膽肥了,敢嘲諷她?!
李十七氣得叉腰:“出來啊你!”
“我會告訴沈院長,你在書舍藏有利器,意圖對我行不軌之事。”
柔弱冷靜的聲線透過門扇飄入十七殿下的耳,她震驚地想:竟敢知道拿沈端那狗東西壓她了!
最外層的儒袍翩然墜地,憐舟解開潔白絲滑的裏衣帶子,心道:花姨說的不錯,她果然變了。
變得膽子大了,變得遇到不平事敢和權貴據理力争,變得不再怯懦,而她大部分的膽氣是阿景給的。
無非仗着她的縱容罷了。
潛意識裏更比誰都清楚,阿景那樣的人不會喜歡一個膽小怕事唯唯諾諾的人,她變得越好,才越有資格去追逐她的「喜歡」。
她想要這種資格。
下學的鐘聲響起,晝景坐在馬車,簾子輕輕掀開,一對大長腿輕松灑脫地從上躍下。
未成婚男女一律按照院規住在書舍,是以等了一會,走出來的人屈指可數。
男男女女,看向晝景的眼裏有光,臉皮薄的忍着害羞主動與晝家主矜持問好,膽子大的抓緊機會和晝家主談兩句詩詞歌賦,晝景散漫應對,慢慢的,視線多了一抹驚人的嬌色。
她撇下三三兩兩的世家子弟,長腿邁開:“舟舟!”
幾道交錯的視線而來,對上她的眼,憐舟柔柔一笑:“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不能來?”她小聲與之耳語:“你知道的,我的胳膊已經好了,既然好了,又有閑暇,想你了,就來了。”
她一字一句撥弄人心,憐舟面紅耳熱,不經意瞥見同窗暧昧遞來的笑容,急急扯着某人衣袖:“好了,別說了。”
晝景攻勢猛烈,懂得見好就好:“走,回家。以後有時間我每天都來接你。”
每天……
憐舟一怔:這算不算是承諾?
阿景至今都未和她有正經的表白,每次說出口的「喜歡」都随意而輕率。倒是她,在得知她是女子後,頻頻管不住自己的心,使得步步淪陷,越陷越深。
坐進車廂,她絞着手指,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問出口:“阿景,我能問一問,你、你為何喜歡我嗎?”
為何?晝景不假思索,笑容盛放:“因為和舟舟在一起,是件很有趣的事呀。”
僅僅為了有趣?
在憐舟的觀念裏,一個人愛另一個人,想和她在一起,一定是有充足的理由。否則天地之大,人海茫茫,怎麽就是你非他?
譬如她,驚豔于阿景舉世無雙的好相貌,為她的胸襟氣度才華見識折服,沉迷她的溫柔和偶爾的使壞,享受被她捧在掌心暖融融的幸福感,也欣喜、感激她能明白她。
是囿于皮相的難以抗拒,是深入靈魂的崇敬仰慕,是渴望與她相交、相伴的異樣情愫。
然而所有,到了阿景嘴裏,僅僅是簡單至極的「有趣」。
萬一有朝一日她變得無趣了呢。
是不是到了那時阿景就會轉身離開,丢她一人繼續在孤孤單單裏苦痛掙紮?
莫名地生出惶恐。
憐舟定定看她,瞬間像在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一聲輕若羽毛的嘆息。
晝景雙手握在少女單薄的肩膀,這才察覺她嬌軀輕顫,心下發軟:“我只覺得你一個人有趣,想和你在一起,是很真誠地邀請舟舟進入我的心。”
她彎了眉,瘦白指節強勢篤定地捏緊憐舟下颌:“想住進來嗎?這一世都被我占有。”
作者有話要說:淩晨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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