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熱浪滔天

內室熏香缭繞,憐舟望着眼前絕美的面孔,罕見地有了一剎那羞極的失神,繼續手上的動作,她不緊不慢道:“你以前和其他的姑娘也這樣說話嗎?若如此,也不怪世間男男女女為晝家主神魂颠倒。

你生得夠漂亮了,嘴還甚甜,動不動撩人心弦,阿景,你方才說話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在使壞,我們在一起才幾天呢,你一定要逼得我沒了理智,露出醜态嗎?”

她模樣秀氣,語調溫溫柔柔,淡然的書卷氣壓住了眼角眉梢天然的嬌弱媚氣,她又道:“若非我心裏有你,若非你實在惹人憐,就沖你剛才那般,我的匕首忍不住要插?在你心口了。”

晝景聽得心神一繃:“別呀,我只和你這樣說話,也只招惹過你一個姑娘,我是情不自禁,沒想要你露出醜态,況且怎麽可能會是醜态呢?”

她認真道:“事不能做,話總能說罷,莫不是你想憋死我?你的匕首還是留給捅壞人罷。”

說完她小心翼翼對方神情,見她沒惱,膽子也跟着大了,“舟舟,我們不是拜堂成親了嘛。”

她的話讓憐舟陷入更長時間的失神,她驀地驚醒:是啊,原來她已經嫁人了。嫁的還是愛慕之人。定了情,廢了早先的契約,假戲真做,打算和這人過一生。

她想,果然身為女兒身的阿景要比為男子的阿景更能使她心軟。

若是男子的阿景同她頻繁說一些孟浪之語、神情勾?引,她或許不會有現下的平心靜氣。

她的偏愛是那樣明顯,以至于在親眼看到晝景是如假包換的女郎時,一顆心就無法掙紮抗拒地交了出去。

不再有任何遲疑、憂慮,忘記了所有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借口。

想了想,其實她是有點惱晝景油嘴滑舌的。只因想到了這人究竟有多招人。她很怕她用在她這兒的言語、手段,再去用到其他人身上。

隐秘的情緒來得猝不及防,待清醒,溫軟的肚皮在她掌下變得越來越熱,憐舟屏去雜念,輕聲問道:“好點了嗎?”

“再多揉一會。舟舟累了嗎?”

“不累……”

晝景笑看她,天生的狐妖,對自身情愛缺乏細膩感知,對在意的人敏銳地不得了,大概是狐妖裏面最通透聰明的。她摸着下巴:“舟舟,你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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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舟聽話地借給她半邊耳朵,身子微側。

忍住含?弄耳垂的欲?念,她低聲笑開:“我只想使出渾身解數來取悅我的舟舟。其他人,如浮雲草芥,與我何幹?”

憐舟聽得心尖生燥,阿景莫不是狐貍精化身成人了罷?怎麽這麽……

滿身欲?氣。

“你正經點……”她耳朵發熱,身子挪開,貼在某人肚皮的掌心也跟着熱了,耳垂紅透:“還沒好嗎?飯量就這些,多吃一碗怎能撐得如此?”

“我飯量小嘛。”晝景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九州第一美「男」子,哪能像彪悍大漢吃得那麽多?”

憐舟被逗笑了:“你猜我信嗎?你吃得比兩個我加起來都多。”

“那還是少啊,吃七八分飽怎麽能說多呢,是你吃得太少了,瘦巴巴的。”她瞟了眼少女胸前發育極好的豐腴隆起:“嗯……蠻好的。”

“你自己揉罷!”

別以為她眼瞎看不出她藏不住的品玩打量。壞死了!

“舟舟……”

憐舟準備就寝,聞言不情不願應道:“喊我作甚?”

晝景從床榻抽出一床錦被替她鋪在幾步外的小窩,半跪着膝蓋替她「鋪床」,嘴上啰裏啰嗦:“天氣冷了,不想和我睡一處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再加一床被子,左右我近來睡夢裏總覺得熱,你睡我的保證暖和。是不是兩全其美?”

裏褲雪白,側身完美纖細的腰線被絲綢裏衣貼合包裹,長發鋪在瘦削背脊,脊線也照樣流暢優美,醞釀出的美一直蔓延到憐舟心坎,看得她眼熱,為世上能有一人甘心樂意為她鋪床疊被感到動容。

她笑,鬼使神差道:“你還挺知冷知熱的。”

知冷知熱這四字落入晝景耳,無疑恰好回應了晝景入夜那句「心熱」。

有了回應,表明舟舟不計較她的撩?撥,她鋪床鋪得更盡心,嘴上喃喃:“要過一輩子的啊,不盡心哪能套牢美人芳心?”

憐舟聽得恍惚,暗嘆:是啊,不盡心哪能套牢佳人芳心?

她自身後抱住那段腰,細腿曲折,上身覆在晝景脊背,微熱的臉頰挨着,無奈感嘆:“阿景,你好誘?人。”

頻頻來誘?惑她,考驗她的定力。想着法的對她好,對她壞,套牢她的身,她的心。饒是如此,依舊不能昧着良心說,她不動人。

晝景笑得開懷,沒敢笑出聲省得把人吓跑了:“來日方長,舟舟,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餘生漫漫,亦慢慢。

她心急,卻曉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喜歡她,就要支持她,做她背後的倚靠。

她想嘗很久很久的鮮。久到一眼望不到頭的漫長歲月。

毫無意外,今晨醒來,憐舟仍是趴睡在床沿,長長睫毛下眼皮泛着淡淡烏青,看起來便沒睡好。

晝景不敢動彈,察覺汗濕內衫,忍不住道:她又無端發熱流汗了嗎?

連續半月婦人鑽研狐妖一族的古籍也沒從裏面找到合适的解釋,半月晝景不覺得有什麽,反正醒來夢的很多事她記不分明,偶爾想起來也只是璀璨的漫天星河。

她不明這是何意,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

就是苦了舟舟。

舟舟本來睡眠淺,因了擔憂她體內突如其來的燥熱來訪時無人照料,又不肯要春花秋月做這等親近伺候人的事,是以親力親為,常常沒睡夠就被吵醒,甚而有時深夜被攪得心憂困乏。

這已經不是李十七第一次用古怪眼神看她了。

“你倒是放過景哥哥,好嗎,他身子骨單薄,經不起你連續半月折騰的,你瞧你自個也受不住了罷,黑眼圈都顯出來了。”

每次十七殿下口不擇言勸她收斂點,憐舟心裏總是羞恥地不行。倒像是她真和阿景做了什麽。

透過銅鏡,她看着鏡面內的自己,有些許憔悴,好在正值青春年華,無傷大雅。眼底淡青介時用脂粉遮蓋便是了。

書舍……

李十七還在絮絮叨叨,她半月前扭了腰,在宮裏養了許久,沈端日日下學都要去見她一面,耳提面命要她不要忘記讀書,煩得她看到沈端就怕。

按照沈端的話來說,她還有救。

去她的有救!她堂堂公主殿下為何一定要做個飽學之士?!

沈端腦子八成有毛病。

為了結束沈端的騷擾,李十七傷剛養得差不多急着來到書院。她來了書院,按時入學堂,完成課業,雖則課業完成的一塌糊塗,但沈端真就沒再煩她了。只是還改不了見到她就說教的毛病。

李十七很多時候在想,若憐舟是她的得意門生,是被賦予厚望将來要做很了不得的大儒,那麽她就是沈端教學生涯裏極具挑戰性的一根刺。

軟化這根刺,改變這根刺,要這根刺脫胎換骨做新長成的茶。

茶葉清香,泡出來,甘甜餘味皆是沈端的功勞。

這是很有成就的一件事。

是為人師長難以拒絕的一道坎。

邁過去,天高海闊。

可誰能料想風風火火急匆匆來到書院,回到書舍就發現舍友和她最愛的景哥哥床榻厮混至此呢?看看那臉色!氣死她了!

她又道:“景哥哥是大周勳貴,是父皇的左右手,你這樣折騰他,他都沒精力上早朝的。你要他睡個安生覺怎的了?

他人美膚白,是頂級的美男子,你控制不住本公主也能理解,換了本公主,沒準比你做得還要過分。

但你這樣很影響我們的同窗情,我看不見吃不着,你快要煩死我了你知道嗎?下次,下次再見你黑着眼圈來書院,你就住在書院莫要回去了!”

為了讓威脅更具有殺傷力,她搬出沈端:“我會告訴大冰塊,你沉迷美色,求學之心不穩。你猜大冰塊會不會對你很失望?“……”

少女臉色沉得可怕:“閨房裏的事,就不勞殿下操心了。”

她忍着暴打李十七的沖動,笑了笑:“殿下不好觊觎她人夫的,那些沒用的畫冊話本,少看點罷,怪傷身。”

聽她提起看畫冊話本,李十七心虛地眼神躲閃:要命了,看那壞東西被舍友兼情敵逮住,她真的很囧。

囧得無法言語的十七殿下老實閉了嘴,憐舟頭疼扶額——耳根子可算清淨了。

她羞于和晝景提起被誤會的這樁事,每日出門面上遮了脂粉,心裏憂慮愈甚。不敢表現出來,夜裏卻總睡不踏實。

花姨去請玄天觀繁木道長,被告知繁木道長上次送出「三息續骨丹」,當天就和觀主閉關,至今未出。

至于青玉、青葉等人,她厭煩上次青玉借着法器折磨晝景,連帶着對青字輩的道人都無好感。

憐舟不曉得這其中淵源,很怕睡在床榻上的那人哪天突然跑了。

她再次睜開眼,輕手輕腳到了床沿,替晝景擦拭額頭浸出的熱汗。

像被蒸爐熏蒸一般。

汗流不止……

這次離她近了,那股無形的熱浪撲面而來,如同化為實質的火,撩得她下意識後退。

“怎麽會這樣?”

她指尖輕顫,心驚不已。

及至天明晝景醒來,又恢複了慵懶風流的雅致,眼底的笑微凝:“舟舟,你臉色怎麽看起來這麽差?都說了,要春花秋月來就好。”

話說完被瞪了眼,她啧了聲,舟舟對她的占有欲也絲毫不弱。

憂心忡忡,憐舟不可避免地在騎射課走了神,小馬駒掉頭之時愣是和李十七的馬瘋狂相撞,禦馬受驚之下踢翻小馬駒,憐舟從馬背栽下來摔斷了右腿小腿腿骨。

一切發生的很快,快到所有人反應不過來。

接骨的女醫為她診治時見了她嬌弱的模樣險些沒下得去手,在力所能及下動作放得已是極輕。

李十七死死拽着馬缰,人好好的,半點事沒有。

見了躺在書舍床榻不能動彈的柔弱少女,擔心被晝景知道了受她冷言冷語,現下浔陽城那等子和離流言早就無人提起,提起來都是恩愛情深諸如此類的字眼。

她拎着食盒進來:“看本公主對你多好,專程要人送了禦膳。對了,景哥哥被父皇招進宮了,今夜大抵是歇在那。

女醫說了,你腿上有傷不宜移動,今晚,就莫要回去了罷?我在書舍陪你。”

千萬不要回去賣可憐,景哥哥人長得美,發起火來也怪吓人的。

聽到晝景歇在宮裏夜裏不回府,憐舟松口氣的同時蒼白着臉問:“朝臣也可以歇在深宮嗎?”

“當然可以了。咱們大周君臣相得,不同其他朝代,朝臣都以能歇在「良臣殿」為榮。這還只是備受寵信的臣子才有的待遇。”

見她面色實在蒼白,李十七嘴裏嘀嘀咕咕:“你那匹小馬駒不是最溫順嗎?怎麽突然也瘋了似的?要不是本公主命大,沒準也和你一樣躺在這了。”

“我也不知……”憐舟捏着瓷勺喝清淡米粥,腿骨斷裂處傳來的疼鑽心刺骨,她沒胃口,草草吃了兩口,再次捧起書卷。

深夜,白鶴書院陷入沉睡。

蒼穹之上,無星亦無月,唯有長風獵獵。

書舍內,李十七睡得香甜,翻了身子嘴裏呓語一番,時而甜甜地喊“景哥哥”,時而擰眉咒罵沈端兩句。

憐舟因了多日來照顧晝景需要時常醒來的緣故,睡眠極淺,又因腿傷,夜不能寐。

晚風呼嘯,入了九月,天地轉涼。

噼裏啪啦的火星蔓延成勢,伴随長風愈演愈烈,火光蕩起火舌舔?舐花窗的一瞬,憐舟倏然杏眸睜開!

“殿下!殿下!”她倉皇地從榻上摔下,劇痛襲身,俏臉雪一般白,未愈合的骨頭再次裂開,她大聲呼喊:“李十七!”

杯盞碎地……

李十七吓得「啊」了一聲:“出、出什麽事了?”

憐舟再不能挪動半寸,疼得冷汗徑直從額頭砸下來:“殿下快逃,找人來救火……”

說話的功夫門窗火勢蔓延,李十七傻了眼,慌慌張張:“我、我怎麽逃?”

摔倒在地的少女疼得說不出話,借着火光看清書舍的情形,李十七上前欲攙扶她,嘴上磕磕絆絆:“我、我帶你一起走!”

“不行的,我動不了,你帶着我是個累贅,到時誰也逃不出去,火勢已經起來了,你快走,找人來救我……”

“可我、我走了你怎麽辦?你折在這,景哥哥……景哥哥會拆了我的!”她越說越怕,身子不住發顫,無助地望着眼前洶湧的大火,扭頭窺見少女慘白的臉。

扪心自問,這麽大的火她自己闖出去都是萬幸,再帶着人難度可想而知。

熱氣上竄,大火借風撩天而起,她咬了咬牙,下定決心,惡狠狠道:“寧憐舟,你可千萬不要死,我這就找人來救你!”

語畢,她狠了心砸開門。

視線之內,隐隐約約可見李十七艱難逃生。

也不知她有沒有成功逃出去。

鑽骨的疼折磨地她神志恍惚,顫抖着手探進衣領,通靈玉認主,被打開的一瞬發出微弱幽芒。

她委屈道:“阿景,救我。”

與此同時,住在深宮輾轉失眠的某人猛地睜開一對鳳眸!

小巧的靈玉散發與之呼應的幽光,顫抖隐忍的音色傳來,她不确定道:“舟舟?”

“阿景,我在書院,救我。”

噌!

晝景翻身而起:“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一萬三千字更新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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