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長烨星主

蒼穹落起了雨,雨幕如絲,雨珠連綿沿着獸角屋檐降下,天氣轉涼,浔陽城長街行人匆匆。

一身道袍的「年輕人」白衣白發,模樣俊秀,眼睛深邃如幽泉。

“師父,那晝家家主就是咱們要找的人嗎?長烨星主,聽起來好威風霸道的樣子。”白鶴書院夜間起火,晝家主從天而降沖入火海救其夫人的事跡浔陽城三歲小孩都曉得。

青玉追随在「年輕人」身側,繼續道:“師父,有機會我帶您去看看那只靈狐罷,它來頭絕對不小。”

玄天觀觀主僅以肉眼來看不過二十五六,卻是整座道觀壽數最大的,足足活了五百零一歲,道法高深。

青玉是他最小的徒弟,如今也有六十有三,在旁人面前莊重持穩的道長到了自家師父面前還像需要師長庇佑的孩子。

“晝家主乃九州第一殊容,得天地造化,命數不可測。火起當夜,長烨星亮,漫天群星與之呼應。不出意外,他便是長烨星主,亦是統管萬千星河的長烨聖君。”

青玉還欲再言,一旁的青葉捅他胳膊:“師弟,話太多了。”

觀主生性寡言,平素也就對着年紀最小的青玉師弟多幾分偏寵,青玉看了師父一眼,乖乖閉嘴。拂塵一甩,又是一副得道高人的風範。

晝家門外,青玉高聲道:“玄天觀道人請見晝家主。”

門子見了師徒三人各個仙風道骨,沒遲疑,一邊将人請進來,一邊派人去請府裏的「半邊天」。

婦人來得很快,見了為首的玄天觀觀主,眉頭一皺:“怎麽是你來,繁木呢?”

“繁木師妹推演天機傷了本源,目下在道觀休養。”

“傷了本源?”婦人臉色更沉,不客氣嘲諷:“你們當真是活膩了。”

可不是活膩了嗎?再是修道之人那也是凡人肉身,以凡人之脆弱觸碰天道之威嚴浩渺。

好在,集道觀最強力量,閉關月餘方得上天啓示,降下福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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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們正是為福緣而來。此事關乎玄天觀千年昌盛興隆,繁星道:“不知晝家主可在府中,煩請一見。”

青玉和青葉看着德高望重的師父對着婦人極盡客套、禮數周全,心頭起了訝異,再聽婦人言語中似與繁木師叔有舊,沒想明白玄天觀何以和外界之人有了不淺的交情,便聽婦人涼涼開口:“阿景出門了。”

晝景趴在少女懷裏笑得狐貍眼都要泛淚,舟舟是忍不住要打人了嗎?

笑着笑着,那對漂亮狹長的狐貍眼被溫暖的掌心捂住,憐舟聲線綿軟:“白貍,不準看,你是好狐貍,可不能學壞。”

她拿狐貍當孩子養李十七早已見怪不怪,塞過去的珍藏「大寶貝」受到冷落,她不客氣道:“喂!你不是很想看嗎?”

憐舟無聲看她一眼,李十七細下琢磨深以為這道眼神透着說不出的意味,炸了:“很好看的,你看這胸,再看這腿!大不大?長不長?想不想摸?!”

憐舟不想理她。

感謝阿景,讓她承受羞恥的能力強了不止一丁半點。

“不可能啊,本公主都看得津津有味……”臉皮都豁出去了,李十七不介意再豁出去點,這麽好看的「大寶貝」怎麽會有人不喜歡!

她翻開一頁最精彩最奪目的捧到憐舟眼前:“看!你給本公主看!美不美?”

晝景被捂着眼睛,笑得在舟舟懷裏打滾,憐舟一不留神險些令狐貍摔下去。

青玉道長言之鑿鑿地稱白貍為靈狐,開了靈智,有時候比人還聰明,眼見李十七幹脆不要臉了,垂眸再看狐貍直捧肚皮的激烈反應,她臉紅了紅,低斥李十七:“殿下!白貍還是個孩子,您怎能——”

“孩子?!”李十七瞪大眼看她,好似她做了十惡不赦的事。

她激動道:“本公主壓箱底的好東西都給你看了,聽聽!你說的都是什麽東西?我在和你聊春?宮,你和我講不能教壞一只狐貍?寧憐舟,你很好!”

她抱着畫冊給了憐舟一個氣嘟嘟的側臉。

憐舟不明所以,那東西有何好看的?

她抿了唇,再好看有阿景好看嗎?

許是被迫看得多了,腦海倏地冒出兩只妖精雙腿交疊的畫面,一雙腿纏着另一雙腿……換成她和阿景,她心髒驟停。

沒留意大狐貍偷偷用尾巴圈住她細瘦的手臂。

李十七臉皮不要了都沒達成和她一起看畫冊的目的,氣得委實不輕。

正想着寧憐舟不識好歹,歪頭卻見少女呼吸不穩,臉頰染紅。還別說,确實比畫冊裏畫得還要鮮美動人,不怪景哥哥願意和她在床榻厮混。

她贊了聲:“若和你比起來這些東西也實在是俗物了。美胸美腿哪比得過你半點柔弱風情?

被她拿來和畫冊裏的人物比較,憐舟俏紅的臉熱意盡褪,板着臉,倔強冷淡:“殿下慎言……”

李十七被她兇得沒法還嘴,嘀嘀咕咕:“真不知你這麽無趣,景哥哥怎麽受得了你的……”

她聲音小,奈何憐舟耳朵尖,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少女面色有一霎驚憂。

說時遲那時快,大狐貍趁她心亂倉促跳出,飛在半空重重落在李十七肩上,吓得李十七活見鬼似地跳起來:“憐、憐舟舟!管好你的狐貍!它、它敢偷襲本公主!”

因了狐貍搗亂,憐舟來不及多想急急忙忙把狐貍撈回來,心底為白貍為她出氣感到愉悅。

狐貍撈了下來,驚慌散去,李十七頓時陷入後悔的情緒不可自拔:她做何要怕一只狐貍?該趁機撸禿了狐貍毛才符合她的作風。

但……

但就是無法形容的直覺,直覺這只狐貍很危險。直覺放大了她心中的驚恐,以至于失态。

她撇撇嘴:“你這只狐貍還很護短嘛。”

晝景眸子微涼,默默舔?了尾巴尖上的毛。

顯而易見,十七殿下受到了鄙視。

李十七:“……”可惡!

憐舟抱着狐貍拐進浴室,抓緊一切機會為它清洗毛發。

在她手下,大狐貍舒服地閉了眼,她想,有朝一日定要舟舟全須全尾地伺候她一遭。

她眸子半睜半阖,憐舟不經意擡眼,撞上它使壞的神情,手上一頓:白貍這神态,真的好像阿景啊。

想到晝景,她動作慢了不止一拍,顧自出神。最後索性紅着臉洗到一半拿了巾子将狐貍裹好。

晝景疑惑看她:怎麽不接着洗呢?單洗了爪子,耳朵呢?

是真的好像啊。憐舟怔然。使壞的樣子、心存疑惑的樣子,一旦有了荒唐的聯想,竟不敢再面對她的愛寵。

午後躺在床榻小憩,大狐貍前爪摟着少女脖頸入睡,秋日涼,抱着狐貍暖融融很舒服,然而此次憐舟做賊似的偷偷摸摸将狐貍從懷裏撈出來,離她有半臂之距。

不知情地見了興許還會訝異少女心思說變就變,往日喜愛的不得了睡覺都要抱着的狐貍,被她「嫌棄」丢開。

大狐貍嗚咽一聲,慢慢睜開眼,狐貍眼泛着水氣,憐舟「做賊」猝然被逮住,出于本能地摸摸它毛茸茸的腦袋:“沒有嫌棄你,白貍乖,抱着你,我睡得太熱了。”

對着愛寵說謊的感覺很不好,憐舟自責了半刻鐘,好容易用理智告訴自己白貍不可能是阿景,她溫柔地攬了白貍軟綿綿的身子,抱着繼續睡去。

可愛的舟舟。

晝景伸出舌頭輕掃她優美的鎖骨,一下兩下,乖巧止了,內心輕嘆:舟舟,阿景想要你。

趕在白鶴書院下學鐘聲響起前,晝景匆忙離開,再出現時換了一身簇新白袍,長袍勝雪,斯人如玉,手持一把油紙傘,靜立風雨。

透過雨幕,看到她的第一眼憐舟是歡喜的,然某人「劣跡斑斑」,不長教訓以後怕是要翻天,歡喜的容色登時淡了。

晝景笑着迎上去:“舟舟,累不累?我來接你回家。”

她知道舟舟最愛聽這句話,每次說出這句,都能看到她眼底柔情滿溢。

這次也不例外。

作勢接過少女手中的書袋,油紙傘撐在頭頂,仗着身長手長,為身側之人豎起遮蔽風雨的避風港。

雨絲斜吹在肩膀,觀她衣衫單薄,憐舟終是克制不住心疼:“傘遮得太多了,往你那偏一偏。”

“淋壞了舟舟怎生是好,我是寧願自己生病也不願舟舟有一絲損傷。”她挑眉淡笑:“你若實在擔心,不如離我近些。好舟舟,便原諒我冒犯之過罷。”

憐舟垂眸,聲音不辨喜怒:“那你以後還敢嗎?”

她不吱聲,憐舟又道:她定是還敢的。一時氣血翻湧,不知是羞是怒,奪過晝景手裏的傘柄,玉白纖細的指繃緊:“湊近些……”

晝景由憂轉喜,方才憂愁心上人臉皮薄以後日子可怎麽過,現下欣喜舟舟到底是疼她的。

路上行人稀少,雨水沖刷碧綠的葉,葉子是嶄新的,這座城也是嶄新的。天地被沖刷地空氣裏充斥着泥土味,憐舟輕聲道:“阿景……”

“嗯?”

“阿景還記得那只狐貍嗎,我為它起名白貍。”

“記得,白貍怎麽了?”

她神态自然,眉眼溫和,憐舟頓了頓,還是咽下喉嚨裏的那句試探。

肩并肩,就這樣走在落雨的浔陽城,兩人一時無話,情意伴着呼吸默默蔓延。

行至府門,遠遠地看着一行三人立在石階觀風觀雨待人來,晝景不動聲色握住少女素手,憐舟一愣,沒掙紮,索性由了她。

年輕貌美的一對妻妻在自家門前站定,為首的年輕道人定睛看了片時,微笑:“長烨星主,人間可合星主意?”

晝景眸子登時亮起一團火,嗤笑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淩晨第一更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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