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不棄

舟舟姑娘一撒嬌,狐貍精也得為她折腰。晝景有何辦法?老老實實化作白貍,尾巴散漫翹着,一晃一晃,晃得少女松下心弦俯身抱她。

“好白貍,好阿景,我就這樣抱你睡罷。”

對着活?色?生香的晝家主她把持不住自己的心,對着毛茸茸漂亮的大狐貍,憐舟不至于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一夜就此過去。

身為狐貍的晝景在溫柔鄉裏睡得昏天暗地。

日子如流水蔓延而去,十一月下旬,清早醒來,浔陽城被初雪覆蓋,青磚綠瓦,薄雪晶瑩,風一吹,雪花徐徐從半空飄落,冬日的冷洋洋灑灑席卷而來。

白鶴書院,小院。

李十七再次從沈院長床榻醒來,沒了初次的羞窘慌亂,惺忪的眼緩緩睜開,察覺到枕邊人的溫度,她意識昏沉地想:沈端端面冷性冷,身子倒是暖的。

猶記得上次醒來看到沈端睡在她身側,她慌得尖叫了一嗓,直接吵得為人端莊冷肅的沈院長擰眉醒來,含了霜雪的眸子不滿盯着她,不客氣道:“再吵你就下去!”

沉迷讀書育人的沈院長有起床氣這個毛病,李十七竟是頭一個發現的。

驚慌之後被她冷斥,李十七裹着錦被一角怎麽也舍不得走,好容易到了她身邊,哪能前功盡棄?只是她沒想過沈端真是待她一點防備都沒有。

不曉得睡在她身邊的學生心裏藏着一頭狼嗎?那頭狼叫嚣着要吃掉沈端,亦或被沈端吃掉。

驚慌散去,羞澀和窘迫紛至沓來,李十七目光下移看着自己一身裏衣,再去看沈端明顯沒睡醒的模樣,冷然裏裹着淡淡慵懶。

她小心躺回去,手臂試探着搭在沈端腰間,那人半睜半阖着眼眸,無甚溫度地看她一眼,沒計較,昏昏睡去。

然後李十七親吻了她眉心。

不曉得有沒有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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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院長睡得很沉。

摸不透是真睡還是假睡。

等了好半晌,李十七才确信她是真的睡下了。再是如何冷情的人,被人偷吻了,哪怕同為女子,哪怕為人師長,也該睜開眼好好訓教她一番,甚或直接踹她下床。

這些都沒有。

于是李十七閉上眼,再也睡不下了。

沈端身上有她想要降服挑釁的權威,有她向往敬佩的文人風骨,有她可望不可即的凜然無畏,冷冰冰的,無甚人情味,最能激起人的反骨,也最能在落魄無助時給她旁人給不了的信靠感。

李十七見過不知多少成名的學士儒者,可像沈端這般有強烈責任感、對學生掏心掏肺的人,這是第一個。

第一個在她任性嬌蠻的時候用最嚴厲的說辭、最果決的行為,擋在她面前的人。無懼皇家威嚴。

這是揮起鞭子都無法打服的人。

同樣的,也是第一個用篤定傲然的口吻,說:“殿下,非庸才,缺的只是一個良師。”她下颌微擡,眼睛直視當朝公主殿下:“譬如,我。”

何等驕傲的人啊。

何等看得起她李十七!

窗外的雪纏纏綿綿,李十七眼底睡意消散,看着沈端的側臉,心裏也纏纏綿綿。

有多久沒想到景哥哥了呢?

自從沈端闖入她的心門,自從那夜火起景哥哥不管不顧地沖進火海,她就知道,這輩子她沒辦法得到他了。

遺憾有之,傷心有之,擔心有之,可要撕心裂肺的痛,遠不及她看着沈端沖向火海時的崩潰。

那一刻,她真怕沈端死在裏面。

沈端做了她想做不敢做的事,似乎這個人所做的每件事都在攻陷她的心房。

罰她也好,斥她也罷,在她眼裏,自己是尊貴的十七殿下,也是惹得師長費心最需要調?教的學生。

“沈院長……”她小聲喊道。

今日書院休假日,沈端難得放松,哪怕聽到那小貓般的呢喃,也沒在意,直到李十七不老實地用發尖輕撩她下颌。

一聲低呼,公

主殿下被扯進溫暖的懷抱,喪心病狂的沈院長嗓音微微沙啞,眼睛閉着,面上帶着沒睡醒的疏懶:“《行難記》會背了麽,《治政十Y策》呢?”

李十七一顆心怦怦跳,方才沈端扯得力道大了,她撞在她胸前,唇擦過頸側,她暗惱沈端簡直是上天派來折磨她的克星,卻又為這樣的沈端不可抑制的心動。

正經地,想讓人将她染髒。

睡着還在想要她讀書,李十七磨磨牙,果然小聲着貼着她耳朵,抑揚頓挫地口誦出來。

聲調,哪怕一個細微的停頓,都帶着某人的影子。

滿腔情意,在落了初雪的冬日,慢慢熾熱。

直到将足足五千三百八十Y字背完,她用唇蹭了蹭沈端耳尖,蹭得癢了,沈端懶懶嗯了聲:“應是錯了一字。”

李十七氣得想咬她,又愛又恨。

“不過……”沈端抱着她翻身,唇貼在她耳畔,擁着她腰肢喃喃自語:“還是不錯的,十七,可以變得更好……”

“因為,有我。”

她再度陷入熟睡。

被她抱着,微熱的氣息鑽入耳朵,李十七整只耳朵紅得鮮豔。

她想,睡着了的沈端端可比醒了板着臉的沈端好多了。至少,誇人的時候不用說就曉得抱着她。

入夢的人總會醒來。

睡飽了的沈端抿着唇看着床榻衣衫不整的十七殿下,瞧那一本正經的模樣皺着眉似在努力回想之前的一幕,思來想去僅有幾個零碎的片段,依稀記得李十七長進了,連《治政十Y策》都會背了。

她贊許地點點頭:“殿下繼續努力。”

李十七笑得意味深長,知道了知道了,學生會更加努力讨得沈院長歡心。

不喜她吊兒郎當的壞笑,沈端冷聲道:“下去,本院要更衣了。”

清醒了,時刻端着師長的架子,唯有被小意哄着才可待她和顏悅色幾分。李十七看透了她假正經的本質,鼻孔發出一聲輕哼,果然乖乖下榻,卻是正大光明地拐進浴室。

夜宿的次數多了,櫃子裏都有她厚厚一疊衣物了。

沈端沒法和她計較,嘆了口氣,細嗅衣衫,竟滿了殿下身上的香。

她愣在那若有所思,不知想到什麽,臉色微變。

半晌,搖搖頭。

“怎麽可能呢……”

一場雪算上昨夜足足下了七個時辰方止。

書院休假日,适逢雪落浔陽,憐舟在府裏陪了晝景一整日。

“好舟舟……”

少女細?喘着後腰抵在書房的長桌,紅唇浮了薄薄水潤,微張,氣息不穩地吸納新鮮空氣。身子受力後仰,兩條細長的胳膊無力環在晝景脖頸。

“阿景、阿景饒了我……”

她身子敏感,親狠了都受不住,晝景動.情後眼尾也懸着絲絲媚,眉心火焰忽明忽暗,無需在書房擺放火爐,更無需腳下鋪着地龍,單單她的吻險些将憐舟燒起來。

熱……

長烨星主命格主火的能耐有着驅散寒冬的霸道,晝府上下,同樣是雪鋪了滿地,卻總給人一種比別處暖和的感覺。

她方才險些又失控。

晝景自責地擰了兩道眉,卻見舟舟僅僅是出了身熱汗,其他的不耐,亦或損傷,尋不見一分一毫,她放下心來,柔聲哄道:“是我冒失了。”

為她理好微皺的衣衫,晝景抱着她回到軟榻。擡眸望了眼她日常處理政務的書桌,嘆了聲少女有把過分柔軟的柳腰,惹來一聲嬌斥。

“我說的不對嗎?”無端被斥責,她笑着為少女順氣,爪子下一刻被拍開:“別亂摸……”

“舟舟啊,這可不算摸。”

憐舟耳朵被她羞得如火,那地兒越發氣鼓鼓的,晝景被她嗔惱的眼神看得心虛,不打自招:“我什麽都沒想!”

少女哪受得了這份調戲,眼圈暈着方才遺留的紅:“快不要說話了,否則你就……”

晝景捂了嘴。

她可不想睡書

房。

“舟舟,我來為你畫幅丹青罷。就畫你現下的樣子。”

現下的樣子?

憐舟一愣:她現下是什麽樣子呢?

看出她意動,晝景貼心地放她在小榻,起身取了銅鏡來。

憐舟攬鏡自觀,被裏面紅唇飽滿、嬌态畢露的自己驚了一跳,方才阿景壓着她一通胡鬧,以至于鬓發微散,活脫脫勾人模樣,她不滿意,倒扣銅鏡在桌上:“不要。”

果斷拒絕……

“為何不要?甚美……”

晝景心癢,繼續哄道:“我心思之,寤寐求之,惟願舟舟姑娘允我提筆勾勒繪于紙上,景這一生必不忘舟舟姑娘大恩大德。”

越說越不像話,越說越羞人……

憐舟被她逗笑,觀她神色也增添妩媚,沉吟半晌,竟當真允了。

少女再度鄭重地整理衣衫,被阻攔,晝景笑她:“舟舟書讀多了,給哪學的這古板木讷?”

聽出她在取笑她不懂風情,憐舟覺得有道理,阿景喜歡她,願意和她在一起不正是因着她有趣麽?她停了手,害羞地沖她一笑:“你好好畫,畫不好,休想我再陪你胡鬧。”

可不是胡鬧麽,□□就壓着她在書房索?吻,憐舟一陣臉熱。

起筆勾勒,佳人早已在心上,挪于紙上,不過花了半個時辰。

精心描繪的春?情畫卷,晝景獻寶似的交于她手。

捧着這幅畫,憐舟暗道:原來與阿景在一起,動.情的自己模樣是這般……嬌柔绮麗。

畫被晝景作為珍藏,悉心放好。

回過神來,憐舟似笑非笑看她:“阿景,我忽而想起一事。你可願予我解惑?”

她笑得甚為惑人,晝景一時間警惕地狐貍毛快要豎起,換為一副溫文爾雅的清直正派:“何事?”

她這會裝得雅正,憐舟忍笑:“當初,你是故意誘我入網,被我撞見女兒身罷?”

這事她早就想明白,只不過今日想逗逗她,她心細如發,在定情後的第Y晚,就憶起此事。

也怪喜歡的人過于磨人,一度纏得她腦子不甚冷靜,一旦冷靜,刻在骨子裏的謹慎在細致發揮作用,只需幾念,窺破了某人的算計。

當時她正處于對阿景動心卻也明白兩人身份地位懸殊的矛盾階段,狠心欲斷情,将斷不斷,愛意糾纏。

做不出成熟的決定,阿景在她心頭适時地添了一把火,借着「沐浴」、「送藥」,暴露女兒身。算準了她愛她一身嬌媚,愛她入骨的女兒香。

晝景佯裝不知:“是嗎?曾有這回事?”她伏在少女肩頭:“舟舟,我頭暈。”

喉嚨壓着渴望垂憐的委屈。

憐舟笑她手段繁多,也感嘆于她肯一步步将她套牢,心機深沉,耐性十足,有着狐妖的狡猾機敏,不動則已,一擊必中。

她輕聲嘆息:“萬幸你當初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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