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春雨
紊亂的呼吸拍打過頸側,少女隐忍難耐的氣息激得晝景心火直燒,怒極疼極,雙臂繞過兩條細長發顫的玉腿,将人橫抱而起。又不知從何處取了女子的帷帽遮住懷中人春?情湧動的嬌容。
周身泛起凜冽暴躁的殺氣。
且在最得意的時候見到世間最絕色的人物,幾乎在憐舟以萬分信賴的姿态倒在「男人」懷抱、纖細的胳膊緊緊摟住那人後頸時,一股令人窒息的絕望冷寒侵襲了秋華庭的心。
來人是晝景!錯不了,九州第一殊色,唯一能使得骨子裏滿是矜持清高的晝夫人主動投懷送抱的,除了晝家主,還能有誰?
膝蓋骨在她眸子瞥來的一瞬仿佛碎成齑粉,秋華庭一身冷汗跪倒下去,便見一團火洶湧燃在秋家的大船,趁風而起。
明亮的焰火中,不斷有「撲通」「撲通」的跳水聲響起,晝景恍若未聞,步步逼近,鳳眸滾蕩星火,浩大的威嚴碾壓而來,秋華庭一口血嘔出,只覺心髒就要被人狠狠捏碎,他痛苦彎腰,求饒的力氣都被掠奪。
“阿景……”帷帽下,少女秀眉緊蹙,臉頰想要去蹭晝景卻不得其法。
一只手适時地撫在她脊背,沿着脊線輕柔訴盡滿心柔情,她漸漸被安撫,咬唇不肯發出一個音節,似是記起了當下難堪的一幕。
“舟舟,我帶你走。”晝景氣急攻心喉嚨泛起一絲腥甜,話音剛落,少女攬着她的力道愈甚,恍惚綿軟的身子全部的力道都用在「抱緊阿景」一事。
藥效之烈,她神思愈發恍惚,鼻尖湧動的清新的香草味成為她追逐的烈火,被她席卷,被她焚盡,便是死在她懷裏都是好的。憐舟昏沉沉地想。
秋家大船燃起熊熊焰火,下了船,晝景沒回客棧,反而縱馬直往西行。
幾年前來過斬秋城,她記得有處隐秘寒潭。
馬背之上,被藥效所控的少女發出細弱低?吟:“阿景、是阿景嗎……”
“是我……”晝景環抱她腰,免得人側坐馬背一頭栽下去,她挑開罩在憐舟頭上的帷帽,薄唇朝那兩瓣潤澤重重碾上去。
最後卻是被少女哀求的哭聲驚醒。
晝景瞧她一副不堪摧殘的柔弱嬌态,猛然驚醒自己是在趁人之危,強忍着自責縱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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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馬時憐舟面色如蒸騰雲霞,仿若紅透了的果子散發出水一般清冽的骨香,晝景被她弄得心慌意亂:“舟舟,舟舟再忍一忍……”
走不過幾步便能感受到寒潭之冷,徹骨的寒意使得憐舟昏沉的頭腦有了短暫清明,意識到是阿景抱着她入了寒潭,她水眸含了委屈,軟聲哀求:“不要……阿景,不要……”
晝景拔除挽發的白梅簪,毫不客氣地扔在一丈之外,簪子入土三寸,方圓十裏自成禁制,如瀑的長發流瀉開來,少女埋在她頸窩哭得惹人憐:“我不要,阿景,髒,藥髒……”
她輕聲哽咽,唯恐過不了半刻自己再度陷入更深的沉淪,她搖搖頭,睫毛被淚水打濕:“不要這樣給阿景,不能髒了我的阿景,千萬不要,求你了。”
她甚少像現在這般求人,晝景心疼欲死。
“答應我……求你了阿景……”
滾燙的熱淚浸入精貴衣衫,誰能面對心上人苦苦哀求而無動于衷?
她啞聲道:“好……”
憐舟卻聽不真切了。
她無意識地保持小幅度搖頭的動作,櫻紅的唇微張,素白衣衫如綻放的白花飄浮水面,寒潭之中,至冷與至熱彼此沖撞,晝景抱着她,不知聽她隐忍哀泣了多久。
而她懷裏的姑娘身受欲?焰煎熬,哭都不敢大聲哭,忍到下唇被咬出血,最大的放肆也只是死死抱緊了她的阿景。
不能、不能在阿景面前現出醜态。
她喜歡她,願意與她彼此交融,該是聖潔不能有一絲污垢的,可藥是髒的。
親眼看着喜歡的姑娘以極強的念力去忍欲、誓要與體內的情湧抗争,晝景心尖火種生生裂開了一道縫。
就在她無助無望忍不住要将少女融入骨子來
撫慰了她的痛苦。
沒有哪一刻,她的魂魄如此舒服。
她喟嘆一聲,擡眸,發現少女眼尾勾了媚,睫毛懸着晶瑩淚珠趴在她懷裏疲憊睡去。明明那模樣是驚心動魄的嬌妍妩?媚,偏偏神态給人的感覺純潔不可玷?污。
極烈的藥與酒,竟真被她咬牙忍了下來。
晝景抱着她長長一嘆,親吻她紅軟的耳垂:“不髒,再找不到比舟舟幹淨的姑娘了。”
她動作輕緩地抱了累極了的少女邁出寒潭,無形的焰火蒸發彼此濕?透了的衣衫,又動用本源之力調和憐舟被寒氣侵襲的筋骨血肉,從儲物袋取出一床錦被和要更換的裙衫。
把人安頓好,看她睡顏美好,晝景隐下眸子深處的沸騰殺意,閉了眼,借助山洞尚未飄散的聖潔水意,修複心尖火種裂開的一絲縫隙。
卻說李十七飲了秋華庭遞來的酒,下了大船路走到一半酒意襲來,一陣眩暈,手撐在大柳樹身,下一刻竟如何想不起到底要做何事,腳下不自覺往客棧走。
沒等她理出一個頭緒,身體裏驀然燒起的燥使得她腿腳發軟跌在客棧門前。
驟然襲來的不安致使沈端沒了與諸位院長交談的心思,心神不寧的往客棧趕,路上聽聞潋秋湖上秋家的大船無緣無故被烈火焚燒,心一咯噔,說不出的惶恐,驚得腦門生汗。
若她記得沒錯,十七也去游湖了?那她有沒有回來?
一瞬間憐舟屢次提點的關乎秋大當家的話回蕩耳畔,沈端失了二十四年來的沉穩,走着走着竟覺慢吞吞,踏起輕功往客棧去。
在望見那道身影跌下去的一瞬,心沒來由的一痛。
李十七昏昏沉沉被沈院長抱着,面色潮?紅:“端端……”
明顯遭了算計的容态看得沈端面色複雜,猶豫半晌,顧忌到殿下的清譽,終是面沉如水地抱人回房。
“端端,端端……”
“殿下,莫要鬧。”
“端端,我好難受……”
沈端為難地坐在床沿,目光清寒:“殿下想要臣做什麽?”
白鶴書院女院院長,五品官身。稱臣也理所應當。
但這是沈端第一次在李十七面前稱臣。
俯首方可稱臣。
李十七神志昏迷地攬了她脖子:“做、做本公主……裙、裙下臣……”
“殿下不悔?”
“端端……”李十七耐不住藥效,聲聲央求:“端端……”
斬秋城,春?雨淋?漓,澆開了春日明豔的鮮花。
憐舟醒來時蒼穹還在落雨,雨水淅瀝瀝的,打在花木,打在柳梢,打在堅硬的岩石,也打在她惶恐不安的心房。
白日遭遇的惡事慢慢清晰浮現腦海,秋華庭的陰險算計,十七殿下的池魚之殃,她、她又是如何抱着阿景在寒潭啞聲哭泣……俏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手指緊緊攥着身下柔軟的蠶絲被。
“醒了?”晝景調好蜂蜜水喂到她唇邊:“來,潤潤喉。”
“阿、阿景。”
甫一開口,憐舟紅了臉,倍覺難堪地低了頭。
沙啞的嗓音聽起來多了往日沒有的風情,知道她羞恥心比尋常人要強烈許多,即便沒有借着藥效做了那等事,也引以為恥,晝景怕她胡思亂想鑽了牛角尖:“聽話,喝一點。我好不容易找來的。”
“嗯……”憐舟羞怯忐忑地微啓紅唇,蜜水的甜滋潤了幹澀的喉嚨,她不敢看晝景的眼,小聲道:“你也、你也喝。”
“好,我們一起喝。”晝景放下小瓷碗,擒了她的下颌,溫柔以渡。
蜂蜜本就是甜的,混合那分許久未嘗過的軟,憐舟水眸迷離不自覺摟了她腰。良久,唇分,晝景笑她:“好舟舟,你竟不想我,連看我也不願嗎?”
“不是的……”少女揪着衣袖,這才發現身上的衣物全然被換了新,羞意爬上脖頸,也不是第一次被她看,将将算起來已有兩次。
意識到兩人關系早就不一般,杏眸漸漸含了淚,她小聲道:“我好怕……”
怕你
不來,怕我失身于人,怕身上染了洗不去的髒,污了我最最愛惜的心上人。怕堪堪遠航的淩雲志向被折斷翅膀,怕我行止放浪再也配不上我的阿景景。
“我好害怕……”
眼淚跌進晝景衣領,她輕撫少女發顫的嬌軀:“不怕不怕,我在你身邊,誰也不能欺負我的舟舟。舟舟很厲害,我的舟舟冰清玉潔有着傲然風骨,既沒有被壞人得逞,也沒輸給那卑劣的手段,舟舟很好,舟舟是我一個人的舟舟。”
她親吻她含淚的水眸:“沒人能傷害你。若有,那就是我的錯。”
憐舟隐忍的委屈在她懷裏發洩了幹淨,哭到不能自已,抱着晝景小聲抽噎:“我好想你、我、我做夢都在想你,與人論道的時候想你,在、在秋水山莊的時候更想你,我好怕你來晚一步我再也不能和你做夫妻了!”
記起她脖頸那道刺眼的血痕,晝景身子也跟着發顫:“不,舟舟,即便我來晚一步,你都不能尋死。”
少女在她懷裏不住搖頭,倔強、烈性,卻生了好一副水做的身子。
她情緒過于激動,紅着眼暈了過去,胳膊依舊沒從晝景脖頸離開,她抱得緊緊的,像溺水者抱着拯救她的浮木。
以前的舟舟是怎樣的呢?晝景抱着她想:以前的舟舟,防備心強如驚弓之鳥,對男女之事厭惡到骨子裏,少時因了美貌遭人觊觎,心生陰霾。
她的志向埋在柔弱的身骨花容,需要一個懂她的人借予東風乘風九萬裏。她的路還長,可畢竟年輕。
她想,這件事還是對舟舟造成了影響,而消除這場影響,便是身為伴侶的職責。
消除她的不安,驅散她的驚惶,晝景在她頸側深吸一口氣,怕她損了心神,奢侈地動用本源之力在她體內游走一周天。
眼看少女面色紅潤,氣息平穩,禁不住愛憐地在她耳畔喊了一聲「舟舟」,咬字缱绻纏綿。
睡夢中,一身裏衣的少女若有所覺,淺淺地「嗯」了聲。
一霎,寒潭時耳聞目睹的嬌?吟媚?态湧上心頭,她收斂心念,此時此刻不得不做那清心寡?欲的長烨聖君。
想要她……
但至少,不應該是現在。
壓抑的憤怒撕扯着她的心,煎熬愈久,愈使人瘋狂。
狂烈的焰火在幽深的眼眸不停翻湧,懷裏的人不安地動了動,晝景立時散去暴戾,重拾滿腔寵溺溫柔:“好,好,陪你好好睡,不想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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