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和好

白鶴書院,早課結束,學堂人聲嘈雜。

憐舟望着窗外成雙成對的喜鵲,捏着筆杆的手微微收緊,秀氣的眉添了一分愁索:該怎麽哄得阿景原諒她呢?

“想什麽呢?”李十七手裏拿着不知從哪只小可憐身上拔來的尾羽,羽毛尖輕撩自個掌心,漫不經心地擡眸,笑得天真無畏:“讓我猜猜,你這麽魂不守舍,莫不是和我景哥哥鬧別扭了罷?”

她小聲道:“端端常和我鬧別扭,這事我有經驗,你問我呀。”她擠眉弄眼,言下之意要憐舟開口求她。

将儒服穿得溫柔文雅的少女神色頗有幾分懷疑,心下揣摩,端姐姐那應當不是鬧別扭罷,定是李十七經常做錯事惹她。她和阿景的情況哪能一樣?

她一副不大相信的表情,李十七深覺公主殿下在某些事上的「權威」遭到冒犯,眉一擡:“別不信我說的,論起哄人來,我确實比你有經驗。”

她和端端雖然沒有妻妻之名,可這實總歸有了。比之尋常的夫妻能差了多少?她且等着憐舟開口,然後再趕在她開口前主動同她說道,這樣,算是小小的做出補償。

畢竟欠人情的滋味不好受,她又接二連三欠了憐舟天大的人情。

相識、相知、相戀,這還是阿景第一次和她生氣。生氣的法子也甚是磨人,沒有全然不理她,會抱她,會送她,會為她夾菜,噓寒問暖,但憐舟就是知道,她心裏憋着氣。

是以連昨夜她主動相邀都不肯了。

距離下堂課還有一刻鐘,她動了動嘴唇,耳根染了一抹紅,陽光透過窗子照在少女白玉般的耳,連同那抹紅也被渲染的鮮嫩通透。

李十七啧了一聲,看出她意動來,見好就好:“來,我說與你聽。”

憐舟餘光看了看四圍,宋染和鄭苑兩人正在頭探頭說悄悄話,她抿了唇,身子湊過去,支棱着耳朵,一副虛心好學的端正模樣。

這一刻,李十七似乎稍微懂了為何有人會以讀書育人為樂。

她想,她這也是「育人」。

真弄好了,沒準明年就能抱到景哥哥的孩子。

她壓着激動,壓着嗓子,侃侃而談:“正所謂,床頭吵架床尾和……”

憐舟聽了一耳朵不正經的歪話,看着李十七的眼神又是一變。暗忖:她就是這麽哄端姐姐的?端姐姐竟然也吃她這一套?

她思緒跑得有點遠,待繞回來,心口酥癢發麻:阿景定然也是吃這一套的。

可她昨晚拒絕了自己……

“哄人最怕沒把人哄好,自己先氣餒……”李十七繼續說道:“景哥哥與你鬧別扭,心裏自然不會好受,你若半途而廢,他估摸會更氣。這事不能緩,得一鼓作氣,哪怕他罰你,你也得認了。”

她臉上挂着幸災樂禍的表情:“你昨兒個沒來,還是花姨給你請的假。啧,別是你把我景哥哥折騰壞了,所以他才與你置氣?”

什麽和什麽啊。

憐舟藏着羞窘不教她瞧出來,又想,阿景那身骨在外人看來多半柔弱,可事實根本反了過來,她哭笑不得。

“你就按着我的法子試試,萬一把人哄好了呢?”

她深覺李十七不靠譜,剛要道謝,沈端從門外邁進來。

李十七老老實實坐回位子,竟是改了那不愛讀書的性子,認認真真,積極求學。

起初憐舟不信她真的往好裏好了,哪知半日下來,李十七讓她大吃一驚。念頭在心裏繞了一圈,她眼裏露出了然,心想:十七殿下總算有點擔當了。

李十七都有這份誓死都要和心上人厮守、不管天下人态度如何的決心,那她呢?

她自責不已。

在思量如何要阿景原諒她的事上,越發用心。

正午,回到寝舍,李十七興沖沖關好門,從枕頭底下摸出她精心準備的畫冊。畫冊背在身後,她笑眯眯道:“憐舟,快過來,有好東西給你。”

憐舟步子一頓,大

致猜到了是什麽,想拒絕,還是硬着頭皮走過去。

她肯過來,李十七頓時用一種看待同道的狂熱眼神看她,價格不菲的畫冊被她攤開放在書桌,線條優美,筆鋒動人,畫風清新,沒有那點惹人厭的淫?糜穢亂,美中不足的是憐舟對男女之事提不起絲毫興趣。

懶洋洋地瞥了眼,很快移開視線,倦倦的、提不起精神的樣子讓李十七受到了挑釁,她自覺拿出了很好的東西。

她努力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對人好,語氣驚訝:“不喜歡嗎?”

憐舟輕點下巴頭,半晌,問:“還有更好看的嗎?”

“嘿!”十七殿下笑了笑:“有是有,你等着。”

她扭頭去了書櫃翻找,趁她轉身,少女一陣臉熱,緩步走到窗前,任憑春風拂面,拂去不可與外人道的羞臊。

“找到了!”

一聲歡呼……

李十七抱着厚厚的一封冊子疾步而出,想到憐舟幫了她天大的忙,忍痛割愛,故作輕松:“送你了。要現在看嗎?”

她很想和沈端的寶貝徒弟分享這等子「好玩」的事,哪知一句話驚得憐舟抱着冊子倒退半步:“不、不了。”那也、那也太羞人了!

“真的不用嗎?”

“不用了……”她深呼一口氣。

“好罷。你去看罷,我進浴室了。”

浴室的門掩上,憐舟抱着燙手的冊子糾結好一會,坐在書桌前顫着手打開。

竟是上下兩冊,一冊男女,一冊女女,直接忽略掉上冊,她打開下冊,只看了一眼,羞得将冊子合上,呼吸起伏,面若桃紅。

是、是阿景那晚對她做的事啊。

書舍靜悄悄,捂着心口好生平複半刻鐘,她咬着唇狠心将其翻開,卻見玉門敞開,嬌蕊櫻紅……不敢多看,快速翻到下一頁,手抖着才沒把李十七的「一番好意」扔出去。

真是……

真是太……她合上冊子不肯再看,素手扶額,一個人靜坐桌前。

李十七美滋滋地從浴室出來,以為解決了好同窗好舍友的心頭大事,哪知少女并未如她所料地滿臉羞容地研究閨房之樂,而是安安靜靜背脊挺直地坐在桌前,長發被金簪挽起,背影說不出的寂寥。

她撓頭:還不喜歡嗎?

憐舟沒有哪個時候這樣無可救藥地思念她的心上人。

可她惹惱了阿景,她不該惹她生氣的。在她最雀躍歡喜的時候,在她忍受心魂精血顧養「阿娘」的時候。

耳邊回蕩起晝景在洗心池說過的話——她心情好,一月之內只要不在她底線蹦跶,多大的事她都能容。

如何都沒想到,最先越了阿景底線的,竟是她。

念頭至此,眼睛氤氲了水霧,淚意朦胧,不敢教人看見,垂眸用帕子抹了淚。

臨到走出書舍前往學堂的空當,李十七回眸一瞥,看她眼角似乎泛紅,難得将喉嚨裏要說的話咽回去。她想,她這法子或許不适合憐舟。

沒等幫到人,她微微悵然,撿着能說的打開了話匣,總好過一個人胡思亂想。

下了學,邁進沈端那處小院,她問:“端端,你說憐舟哪裏惹景哥哥不快了?”思來想去,也不像是房?事出了問題。

沈端沉吟一番:“以家主對憐舟的在意,大抵是輕易不可容必須要給個教訓的大事了。”

“這樣……”

日落黃昏,憐舟看着守在書院門口前來接她的那人,鼻子發酸:“阿景……”

眼淚吧嗒砸在青石磚,晝景心像是被撕扯開,疼痛難言,迎上前執了她的手,一言不發将人抱上馬車。

憐舟摟着她脖子,頭埋在她頸窩,心尖顫顫。

車廂內,晝景抱着她不放,低頭吻去她眼角淚珠,氣息灼?熱:“知錯了?以後還敢不敢把我推開?”

“阿景……”

細聲哽咽……

潋滟的水眸哭成了兔子眼,通紅。

晝景修長的手撫弄她軟綿敏感的腰肢,察覺到懷裏的人輕顫,她柔聲笑道:“你看,不過一日你就受不了我的冷淡,若我真的去了上界,你該怎麽活?你如此,我不也一樣麽?

你我兩心相同,何苦要聽那繁星老道的,到頭來,折磨你,也折磨我。好好當我的夫人,被我疼被我寵,反過來,我也巴不得你來疼我,寵我。還是說,我就配不得你的好嗎?”

“不是的……我、我知道錯了,阿景……”她的心被熨帖地滾燙,上身擡起去尋她的唇。

佳人獻吻,勾着她在馬車內糾纏,還是頭一遭。晝景享受她的熱情,趁勢将人吻得七葷八素,下馬車時憐舟腿都是軟的。

她擔心阿景火氣未消,撒嬌地搖晃她的小拇指:“你原諒我了麽?”

晝景擡起指腹抹去她唇角水痕,下人們規規矩矩不敢擡頭,她哼了聲:“但錯了,還是要罰。”

憐舟被她看得渾身軟了力道,半倚在她懷抱,便聽這人纏着她問:“可好了?”

聲音壓得極低。

話裏的深意,卻把人羞得不行。

彼時天光未完全退下去,金烏顫巍巍地将落不落,眼看她就要抱自己入房,憐舟趴在她耳邊,小聲讨饒:“入、入夜了可好?”

嬌弱風情,招得晝景心尖更癢。

“好……”

換來少女如釋重負的淺笑。

她肯認錯,肯哄她,晝景彎了唇,本來她不想這麽簡單的放過,可站在書院門口遠遠地看着她快步走來,又在幾步之外,看她的姑娘慢騰騰紅了眼。

那時候她就在想,饒了她罷。她的舟舟是再聰明不過的女子,自然曉得她為何與之置氣,她懂了,她不敢了,她知道錯了,那就原諒她罷。

何苦放着好日子不過。

折磨她,不也是折磨自己麽?

說開了,心裏何止是敞亮,晝景晚飯吃了不少,看着她吃,憐舟看得舍不開移眼,身旁的侍婢單單用餘光瞧着夫人看家主的眼神都莫名覺得臉紅。偏偏夫人丁點都沒察覺到。

“阿景,慢些吃。再嘗嘗這個。酸甜可口……”

她這麽哄着,晝景難免恃寵而驕,她也是軟得不能再軟的女郎,怎麽就不能要自家夫人疼了?使了眼色,春花領着下人魚貫而出。

沒了礙事的人,她幹脆坐在少女腿上,頂着張蒼白小臉,眼裏洋溢着喜氣:“舟舟,你喂我。”

憐舟被她這等撒嬌的容态攪得小鹿亂撞,好在除了她,這裏沒閑雜人等,她寬了心,不再擔心她的阿景被旁人白白看了去,眸光輕軟,打心眼裏生出一種無措的歡喜。

不知該怎麽疼她。

一想到惹她生了悶氣,自責極了,也後悔極了。

她慢吞吞應了一聲「嗯」,摟着那把纖瘦的腰肢,一點點喂她。

倒有些期待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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