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鐵槍 (1)

“馬二嬸說得不錯!”

王峰也不知道這位馬二嬸是誰,點點頭道:“您當時不在家中,我就自己去了張家,也寫了休書。從今以後,咱們和張家再無瓜葛。你讓人把婚約退給張家,不要難為別人。”

“你這孩子!”

王徐氏急得直跺腳,卻是無可奈何,埋怨道:“二郎,你實在是太莽撞了! 要不娘再去求求張家?”

“強扭的瓜不甜! 張家不願意,咱們無需死纏爛打,免得兩敗俱傷,不好收場!”

看婦人焦急的樣子,王峰無奈道:“您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你……”,王徐氏直呆呆地看着兒子,臉上全是驚詫之情。

“我腦子已經好了,已有半月了。”

王峰不忍欺騙眼前的“母親”,朗聲道:“您就放心吧,将來我一定給你找個好兒媳,好好伺候你。”

王徐氏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她低下頭,抹了抹淚花,哽咽道:“太好了!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她忽然擡起頭來,憤聲道:“明日娘就把婚約給張家送去! 我就不信,以我家二郎的模樣和本事,還娶不上渾家!”

王峰暗暗頭疼。母親為兒子,那可真是能屈能伸,一顆心操成了無數瓣。

“你先歇着。我這就去問一下小翟将軍,打聽一下戰況。”

“王家嫂嫂在家嗎,二郎在嗎?”

王峰剛要起身,卻聽到門外有人喊道,随即幾個人走了進來。

王峰和母親站起身來,擡頭一看,只見兩個莊客,一人背着一口袋東西,另外一個扛了半只羊在背後,走了進來。

而在他們後面,卻是王峰正要去找的翟進、翟亮父子二人。

王徐氏慌忙站了起來,和王峰迎上前去見禮。

翟進拱手笑道:“王家嫂嫂,你養了一個好兒子啊。昨天要不是他,我可就見不着鄉親們的面了!”

翟氏父子都是豐神俊朗,風度翩翩,和早間厮殺時的樣子完全搭不上邊。

翟亮黑帽青袍,人才出衆,頗有濁世佳公子的風流。看來世家豪強之門風修為,不是誰裝就能裝出來的。

大宋一朝,軍隊打不了仗,民間習武風氣卻是濃厚,也算得上奇葩一件了。

翟亮驚奇地看着王峰。他和翟二、王峰都是自小一起長大。王峰自小癡呆,性格懦弱,同伴都瞧不起他。卻想不到一場驚雷,一個鄉下漢子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莊客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王峰趕緊抱拳道:“多謝翟叔父,小官人,讓你們破費了。”

王徐氏趕緊招呼幾人坐下,下去倒了茶水上來。

“二郎,要不是你,我昨日能難逃一劫。”

翟亮也是拱手謝道。

“小官人太客氣了! 小官人以一敵三,英雄少年。我那幾下都是瞎貓撞死耗子,蒙的。”

王峰連連擺手,嘴裏推脫道。

翟氏父子互望一眼,心中暗暗驚詫。他們和王氏一家鄉裏鄉親,擡頭不見低頭見,熟稔無比。這王松是個什麽貨色,他們自然是一清二楚。誰知昨日一戰,才知道難副其實。

前些日子,種冽前來尋找王松,翟家的幾位當家人都是狐疑不定。誰也想不到大傻子王松武藝高強,竟然鬼使神差地在洛陽道上救了聞名天下的老種相公。

今早,翟進問了翟二馬匹的事情,才知東京城外一陣驚雷,讓王松回過魂來。

“賢侄,老種相公對你青眼有加,想讓你加入西軍,真是後生可畏啊!”

翟進微微捋須笑道。要不是王峰,他父子能不能活着回來,也未可知。

王峰搖頭道:“叔父過譽了。說起來,是我二人連累了老相公。何功之有,慚愧,慚愧!”

王徐氏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兒子變的如此進退有據,沉穩冷靜。看來是真的是長大了,而且,“聰明”了。

“翟叔父,客氣的話就不說了。你可否得知如今中原和河東的戰況,有沒有小種相公的消息?”

寒暄完畢,王峰便提到了河東河北的戰事。

“賢侄倒是關心朝廷的安危。”

翟進沉思了一下道:“叔父在軍中有不少好友,近日紛紛寄來書信和消息,上面也有東京和兩河的戰況。”

他緩口氣道:“番子已經撤離,朝廷賠了幾十萬貫錢,汴京城應該無虞。至于兩河,為了解太原之威,朝廷派出幾路兵馬,多是西軍精銳,解救太原城,只在頃刻之間。至于小種相公,他麾下有數萬西軍精銳,兵強馬壯,如今應該在去太原的途中。至于行軍路線如何,大軍到了何處,這都是軍中秘事,叔父我就未可知了。”

“各自為戰,将在中禦,皇帝急躁、反複無常,将不知兵!”

王松搖頭道:“此戰兇多吉少,兇險萬分,也必敗無疑!”

“二郎是不是太悲觀了些?”

翟亮愕然道:“小種相公部下都是西軍精銳,令尊原來也是西軍悍将。難道二郎擔心小種相公功敗垂成,莫非二郎對救援太原城不太看好?”

眼前的王峰,有些讓他摸不着頭腦。他一向自視甚高,也算得上是文武雙全。可如今即便是想要反駁一下,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卻總覺得理屈詞窮。

王峰點點頭道:“小官人,西軍暮氣沉沉,諸軍皆是各自為戰,朝中是戰是和意見不一。步兵對抗騎兵,又是添油戰術,此戰必敗無疑! 此戰一敗,大宋精銳灰飛煙滅,東京危急,大宋危急! 實不相瞞,在下的兄長王青,此刻正在小種相公的軍中,所以這才有此一問!”

“原來是這樣!”

翟氏父子都是恍然大悟,翟進皺眉道:“賢侄可能有所不知。小種相公結發從軍,乃是軍中悍将,部下都是西軍精銳,縱然不能取勝,也當能自保。賢侄過慮了。”

“叔父所言不錯,小種相公乃世之名将,部下都是精銳。”

王峰點頭道:“只是“将從中禦”,排兵布陣、行軍打仗之權,掌握在朝廷一般“不識兵”的士大夫手中。小種相公恐怕會身不由己,倉促進兵,到時候兵敗師潰,恐怕也是在所難免。”

翟氏父子面面相觑,紛紛沉思起來。

王徐氏眼睛裏面掩飾不住的擔心,按照自己這個傻兒子的分析,莫非大兒子真的是兇多吉少?

翟進則是看着眼前的年輕人,心裏七上八下,心亂如麻。

若是真如他所說,西軍覆滅,大宋唯一的一支野戰軍也灰飛煙滅,那麽誰還能擋得住女真番子的鐵蹄?

“二郎,你要救回你大哥啊!”

王徐氏抓緊了小兒子的胳膊。

“您放心,孩兒馬上動身,一定會在河東找到大哥!”

看着眼前救子心切的婦人,王峰無奈地點了點頭。

河東兵匪四起,大戰連連,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得行,只有聽天由命了。

“二郎,走前你過來一下,叔父有話對你要講。”翟進父子告辭離開。

“二郎,有空的話,咱們倆再切磋一下。” 看起來翟亮還是心裏面有些不服王峰。

王徐氏關上了大門,把兒子領進了屋裏。

“二郎,給你爹和王家的列祖列宗上炷香吧!”

來到祖先靈位的供桌前,王徐氏率先在靈位前跪了下去。王峰無奈,也只能上了香,跟着跪下。

“王門的列祖列宗,請你保佑咱們家二郎能夠平平安安、毫發無損,把大郎帶回家來!”

王徐氏帶着兒子磕了幾個頭,嘴裏念念有詞了一會,這才站了起來。

“二郎,你去裏屋,把床底下的箱子拿出來,帶到牌位這裏來。”

雖然地形不熟,所幸屋子不大,王峰順着母親所指的方向,到了簡陋整潔的裏屋,從床底下拿出一個舊木箱子,帶了出去。

“二郎,打開箱子吧。”

王峰在母親的注視下,打開箱子,揭開包裹的皮袋,裏面是兩段短槍,槍尖雪亮,槍身黝黑,看樣子是生鐵鑄就。

“鐵槍是王家祖上傳下來的,原來是你爹用。你爹過世以後,本想傳給你大哥,無奈你大哥力氣不夠,就留了下來。”

王徐氏有些傷感,眼圈又紅了起來。

王峰拿起鐵槍,掂了掂分量,大約有二三十斤。兩支槍管都有螺旋扭紋,可以互相套起來,但拆卸和合攏也有極大力氣。槍身長度在三米左右,長短單雙互用。槍身光滑,很有質感。保養的很好,看來多年以來,經常有人擦拭。

他有些驚詫,按理這麽重的長槍,他應該不勝重負。但如今握槍在手,揮舞了幾下,卻覺得似乎還輕了一些。

“挺好的。”

王峰點頭道:“兩支手似乎輕些,單手剛剛好。”

“此去河東,危險重重,這兩只鐵槍帶在身旁,但願祖宗保佑。一路上,你要小心謹慎,切不可粗心大意!”

母親的殷殷囑咐,讓王峰莫名地心裏一熱。這風雨飄搖的北宋末亂世,個人的命運都是風中飄絮,身不由己。誰也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些什麽。

從這裏到太原,近千裏的路程,即便他是強行軍,路上沒有半分狀況,也得十餘日,只希望時間還來得及。

他本就是賤命一條,若是能真的救回來自己這位所謂的兄長,也算是功德圓滿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盡了一回身為人子的本分。

“您盡管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一定會把大哥帶回來!”

王峰鄭重地允諾道。

從這一刻起,他也就算是融入了這個風雲動蕩的大時代,叫王松了。

第第9 章 北上

靖康元年,河南府,西京,洛陽。

這座伊水、洛水交彙的“十三朝古都”,北有黃河之險,周圍群山環繞,北有太行山、王屋山,東有嵩山,南有熊耳山、伏牛山、外方山,西有崤山、邙山,乃是易守難攻的陡峭之地,在經過唐末黃巢大起義、五代十國的戰亂之後,和陝西京兆府的古都長安一樣,都已經衰落凋敗了。

相比于東京開封的商鋪林立、百業興旺、人流如織,青城肅穆,金明池煙水朦胧,如今的西京城內外,市井蕭條、-則是要冷清、寂寥的多,城裏的百姓也要少得多。

随着女真番子南下,兵鋒直指黃河北岸,黃河以北的河東難民紛紛南下,蜂擁過河,以致黃河南岸的西京洛陽城,如今已是人滿為患,難民雲集。

王松跟着翟亮來到東城的總管府,翟亮去見西道總管王襄,辦理軍中的腰牌,跟他要一道手令,以便路上使用。

也不知道翟進是如何想的,竟然讓兒子随王松去河東,到種師中軍中,看是否能救回王松的大哥王青。

不過有了翟亮的幫助,至少有了馬匹,也有了通關文書,路上行起來也要方便的多。

一個臉蒙黑紗的高挑女子從總管府裏出來,看到院中獨自等候的王松,注意到他似曾相識的面容,不由得呆了一下。

她轉過身去,輕聲問了一下旁邊的士卒,仔細看了王松幾眼,然後才轉身離去。

翟亮拿了令牌出來,看到王松,微笑道:“王總管和家父有舊,有了令牌和王總管的手書,辦起事來就方便多了。”

王松恍然大悟,原來西道總管王襄和翟興兄弟都有交情,怪不得事情辦的如此順利。

“二郎,剛才你在院中,有沒有見到一個黑衣女子? 此人竟然有禁中的腰牌,也不知是何方神聖?”

王松搖了搖頭,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莫非小官人動了凡心,想要結識那位女子? 以你的見識和人才,絕少不了桃花運。”

翟亮沒有正面回答王松的話,卻笑道:“二郎,說到桃花運,咱們離開鎮子時,陳瞎子可是給你算了一卦,說你桃花運旺,一生定有不少女子相助。咱們此次前去河東,就看陳瞎子的話,會不會靈驗。”

陳瞎子是鎮上有名的摸骨蔔卦師,王松二人離開時,陳瞎子還專門給二人算了一卦。

“有沒有桃花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了你這位神通廣大的翟官人,路途上卻是要順當的多。”

王松的話十分由衷。翟興兄弟神通廣大,不但和王襄這位西道總管要好,西軍的姚古、張灏也能搭上話。這樣一來,二人的行程就要安全的多。

翟亮微微一笑,神色的有那麽一絲傲然。

“二郎,聽說你和張氏的張秀秀退了婚,若是當真,你可要早些找到渾家,好讓你娘省心。”

沒想到這事才剛剛發生,已經是人人皆知。王松點頭笑道:“翟小官人,托你吉言,在下的未來岳母們,這下可要當心了,她們的寶貝女兒們,可是養不了幾日了!”

二人哈哈大笑,上馬離開了王府,出了洛陽城。

來到孟津渡口,二人才發現,黃河兩岸的渡口上,早已經是人滿為患,江面上來來往往的船只不絕,載的不止有百姓,也有軍士。渡口不但有大量的宋軍士卒駐守,就連過往的船只也被士卒仔細盤查,看是否有女真人的奸細混雜其中。

黃河北岸,大量的百姓拖家攜口,正在排隊等着過河。年前的時候,番子曾經深入河東各地,幾乎打到了黃河邊。宋廷答應割讓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以黃河為界,番子這才退去。

百姓渡過黃河,逐個都要打開包袱,接受宋兵的盤查。遇到富人,士卒便公然索賄,不願意的便以通敵罪、細作嫌疑給抓了下去,看到不順眼的百姓,士卒随手便是幾鞭,百姓叫爹喊娘,欲哭無淚。

突然,一個肥頭大耳、錦袍皮靴的中年富賈大聲喊叫了起來。原來他包袱中的兩錠金子被官兵搜了去。商賈大聲哀求,跪在地上,頻頻磕起頭來。

一個軍官模樣的漢子上前,狠狠扇了商賈兩個耳光,大聲道:“兄弟們,這是女真細作,給我抓起來,扔到牢房裏去!”

商賈臉色煞白,向圍上來的官兵不斷作揖賠禮,一衆官兵這才怏怏走開。

軍官把金錠拿在手中,貪婪地揣摸了幾下,這才伸手放入了袋中。

“此人是誰,如此豬狗不如的事情,也能做出?”

看王松憤憤不平,瞪圓了雙眼,翟亮趕緊拉住他道:“二郎,這不是惹事的地方,咱們還有要緊的事情辦!”

王松怒火中燒,點點頭,努力平息了下來。

二人排在長長的過河隊伍之中,艱難向前挪動。

忽然,後面響起了一陣呵斥之聲,緊接着一隊鐵甲宋軍氣勢洶洶,用皮鞭和拳腳開道,護送着一隊人馬,向渡口而來。

不斷地有難民從黃河北岸過來,百姓拖家攜口,堵滿了渡口,擋住了這隊宋軍前去的方向。宋軍将領大聲呵斥,皮鞭抽打,拳打腳踢,難民們驚恐不已,紛紛向兩旁擠去,讓出一條通道。

王松定睛一看,原來這對宋軍護送的是一隊女真人,當先一名金将錦衣華服,4第餘歲,臉色白皙,神态俱傲,雙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一位養尊處優的貴人。

而在這名女真貴人的左右,卻是十幾名挎刀的女真勇士,個個錦衣華服,虎背熊腰,十分彪悍。

宋軍将領帶領部下拳打腳踢,厲聲恫吓,很快“掃”出一條道路,宋軍将領滿臉陪笑,點頭哈腰,護送着一衆不可一世的金人使者,上了一艘大船。

宋軍将領轉過頭來,王松看得清楚,正是剛才搶奪百姓金子的那名軍官。

王松暗自搖頭,怒氣勃發。這些宋軍對待百姓,拳打腳踢,飛揚跋扈,對待金人使者,卑躬屈膝,毫無廉恥。靠這樣的軍士保家衛國,王松的心涼了半截。

“小哥,可知姚古相公和小種相公的大軍是否通過?”

二人亮了文書,翟亮遞上手書和腰牌,士卒查看後,恭恭敬敬回道:“兩位官人,姚相公的大軍是在三日之前渡河,若是你們快馬加鞭的話,興許能趕得上。小種相公則是在東京滑州那邊渡河,走的應該是太行山東側,但具體的行程我等就不知了。”

他看着王松二人,叮囑道:“兩位官人,過了黃河,可就不太平,到處都在打仗,你二人要好自為之。”

“小哥,多謝了。”

王松指着剛剛離開江邊的大船,問道:“小哥,你可知道船上的金人是何身份,是從哪裏來的?”

王松遞上一塊碎銀子,士卒接過,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笑容滿面。

“不瞞兩位官人,這些金人昨夜住在驿站中,小人剛好服侍他們。這些使者是從東京城而來,聽說是回西京複命的,領頭的姓蕭,好像是個遼人。”

王松點了點頭,低頭思索片刻,猛然擡頭道:“小哥,這金人使者可是叫蕭仲恭?”

士卒想了一下,點點頭道:“對對對,好像就是叫這個名字。官人,你怎麽知道,難道你和他認識?”

王松揮揮手離開,士卒搖搖頭,獨自走開。

“二郎,你打聽這些金人使者,莫非有什麽蹊跷?”

王松長長吐了口氣,他看了看周圍,低聲道:“不瞞小官人,船上的金人使者,名叫蕭仲恭。此人反複無常,為金人南下侵宋出謀劃策,上下奔走。乃是我大宋的禍害。”

蕭仲恭,故遼舊臣,後投金。靖康元年,蕭仲恭為金使出使大宋,本為敲詐金銀,後得趙桓密旨,傳蠟書于故遼大将、金人大臣耶律餘暏,約其反金複遼。

誰知蕭仲恭直接将蠟書呈于完顏宗瀚,以至于金人的第二次南下侵宋更加猛烈。

雖說即便沒有這份蠟書,金人也會南下侵宋,但這位蕭仲恭,顯然在中間沒有起什麽好作用。

不過這些歷史上的後知後覺,王松顯然沒有辦法解釋給翟亮聽。

“蕭仲恭此賊,朝廷本是讓其居中斡旋,聯同耶律餘暏共同抗金,誰知此賊對金人忠心耿耿,他身上藏有官家的密旨,一旦他獻給了完顏宗瀚,恐怕于我朝大大不利。”

“二郎,這些事情你又如何得知,怎麽從未聽你提過?”

果然,翟亮的眼睛睜得像雞蛋一樣,心中的震驚無法形容。

“當日我和翟二哥在東京城外殺了番子,是那名漢人通事告訴我的。我也沒放在心上,今日見了這些金人,這件事情才閃上心頭。”

王松臉色不變,編出了這一串謊言。

“這到底是真是假,那漢人通事會不會騙你?”

翟亮看王松不像撒謊的樣子,心裏也是半信半疑。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王松斷然道:“要是這封密信到了完金人手裏,我大宋百姓又要遭其荼毒。無論如何,我也要偷回這封書信,以絕後患。”

原以為翟亮會反對,誰知他重重吐了口氣,低聲道:“二郎,咱們快些過河,此事關乎朝廷安危,國之大事,你我要盡力而為,我一定助你得到那封密信!”

王松不由得心頭一熱。這翟亮平日裏有些驕橫,沒想到今日一見,王松才發現,這風度翩翩的衙內,也是個忠肝義膽之人。

第3第章 刺奴

過了黃河,到了河東界面,沿途所見,果然和河南大不相同。殘垣斷壁,百姓死屍道塞于途,官道旁、田壟間随處可見,到處都是大戰過後的痕跡。

兩人綴在蕭仲恭一行人的身後,金人有吃有喝,二人卻是風餐露宿,小心翼翼。走了整整三日,一直沒有什麽機會,這一日到了隆德府。

王松二人跟着蕭仲恭進了城,王松仔細打量地形,隆德府幾經大戰,城牆早已經是焦黑破敗,殘缺不堪,看到那一個個巨大的豁口時,王松不由得眼皮連跳了幾下。

蕭仲恭等人被地方官員安排在驿站住下。王松二人轉到一處偏僻緊鎖的棄宅,打開了鐵鎖,推開門進去,院中破敗不堪,房間裏蛛網密布,顯然很久已經沒有人居住。

二人拴好馬匹,喂食完畢,從裏面關好大門,翻牆出去。

二人在驿站斜對面的一家客棧住了下來。二人特意選了個臨街的房間,以便監視驿站的一舉一動。

“二郎,這可怎麽辦?出了隆德府,距離太原,可就只有不到兩天的路程。城裏這麽多官兵,要拿回書信,恐怕不太容易。”

陽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翟亮坐在窗邊,向着驿站打量,眉頭緊鎖。

蕭仲恭等人有宋軍一路護送,随行五六十人,極難對付,二人一直沒有找到什麽機會。隆德府城裏又是人多眼雜,況且這裏距離太原已經不遠,再不動手,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王松沉思片刻,擡起頭來,狠聲道:“如今之計,只有硬搶了!”

翟亮一驚,不由得問道:“二郎,城裏這麽多官軍,即便搶奪了密信,又如何出城?”

王松搖搖頭道:“隆德府城牆只有三米左右,宋金在這裏反複大戰,城牆早已經殘破不堪,形同虛設。我已觀察好了地形,到時候搶了收信,連夜離開就是。”

翟亮點點頭,無奈道:“恐怕也只有這樣了。”

王松眼光掃過戒備森嚴的驿站門口,看到一個酒樓夥計帶着食盒,在驿站門口接受盤查,眼睛一亮。

看來這久經戰火,驿站的夥食或差,或已經斷炊,酒菜都要從外面的酒樓買進。

王松趴到翟亮耳邊,低聲說了一番話,翟亮連連點頭,王松下樓而去。

來到城東的夫子廟處,看到那黑壓壓一大片蓬頭垢面、面色焦黃的難民,王松走了上去。

翟亮在樓上觀察,突然看到城中亂了起來,跟着一隊隊的士卒奔上街頭,破損的城牆上,也布滿軍士,緊跟着城門緊閉,任何人不得走動。

翟亮驚訝不已,等王松回來才知道,原來是王松故弄玄虛,難民在城外發現了女真大軍的蹤跡,是以全城戒嚴,如臨大敵。

王松暗自心疼,他身上攜帶的銀兩,幾乎都損失殆盡了。他讓難民在城中散布謠言,目的就是要讓金人使團留在城中,不能今日出城。

華燈初上,隆德府城中依然是點點燈光。雖然歷經戰火,但人類的自愈能力實在太強,酒樓勾欄這些場所,依然能在夾縫中頑強生存。

“你這厮,如何來的忒晚,不知道女真貴人們都等的不耐煩了嗎?”

門口的宋軍士卒仔細盤查搜索,确認了酒樓夥計身無寸鐵,擺擺手,不耐煩地把他放了進去。

夥計點頭哈腰,來到後院,在門口一名女真軍士的帶領下,來到了後院的一所房間,二人走了進去。

夥計進了房間,只見一名衣衫華貴的女真大臣正在和一個漢人通事說話,二人用的是漢話,夥計也聽的是清清楚楚。

夥計開始上前,往桌子上擺起酒菜來,同時豎起了耳朵。

不用說,這夥計就是王松了。他在半路打暈了送菜的酒樓夥計,換上了他的衣服,來混進驿站。

女真大臣自然是蕭仲恭了,旁邊則是他的随行幕僚趙倫。契丹人漢化甚深,上層權貴,人人都是一口漢話。

“趙桓小兒,當真是可笑之至,趙佶促成“海上之盟”,夥同滅我故遼,此仇不共戴天。”

蕭仲恭冷笑道:“如今趙氏小兒,還想勾結耶律餘暏,共抗金朝,當真是可笑之極!”

幕僚趙倫搖搖頭道:“這趙桓真是愚不可及。我等只是裝模作樣,他竟信以為真,以為真是心系故國,抛出個耶律餘暏,他就信誓旦旦,寫下信件,授人以柄,真是天真的可以。”

“誰說不是。”

蕭仲恭掃了一眼一旁擺放酒菜的夥計,正色道:“大遼已亡,大金國兵精将廣,鐵騎縱橫天下。我等自然是忠心大金朝,難道真要和蠢人結盟,自取滅亡嗎!”

趙倫大笑道:“正使好打算。只要把東西獻于左右元帥,正使便立了大功。到時,那趙桓和……,就有得苦頭吃了!”

王松聽得心驚,怒火攻心。金人滅了遼人,這些故遼大臣毫無節操,不僅投靠了金人,還慫恿金人侵宋,真是人面獸心。

蕭仲恭身為遼道宗外孫,遼朝最後一個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的姨夫,難道不知道遼帝還在金人的牢籠之中。此人這般忠心金人,慫恿金人侵宋,換來的卻是漢人百姓的屍骨積山、骨肉分離、斑斑血淚。

若是一般百姓,不知其中緣由,定會聽的糊裏糊塗。可是王松來自後世,這其中的瓶瓶罐罐,數的是一清二楚。蕭仲恭以為這密事天下就他和趙桓三四人得知,豈不知王松也在其中。

眼看王松就要擺放完酒菜,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嘈雜聲,跟着火光沖天,看來是驿站的前院房屋燃燒了起來。

王松暗自思量,翟亮這把火還放的聲勢不小。

“快出去瞧瞧,到底發生了何事?”

趙倫匆忙站了起來,對一名衛士喝到,同時對外面房門口的衛士大聲喊道:“守住房門,不要放任何人進來!”

他揮揮衣袖,對王松不耐煩地說道:“趕緊出去,還愣在這裏作甚!”

屋外的火勢越來越大,到處都是火光照耀,屋外女真衛士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過去。

房間裏,只剩下了一名衛士,蕭仲恭和趙倫三人。王松點頭哈腰,趕緊往外而去。他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後面跟随的衛士猝不及防,差點被王松撞上。

衛士驚怒交加,正要訓斥王松,忽覺胸前一痛,原來王松已經拔出了他腰間的利刃,從他胸口刺了進去。

衛士瞪着眼,說不出話來。王松一個勁地道歉,後面的蕭仲恭和趙倫不明所以,沒有在意,繼續說起話來。

說時遲,那時快,王松抽出刀來,猛然一個打滾,來到了蕭仲恭的面前。

蕭仲恭懵懂不知,擡起頭來,正好對上王松殺氣騰騰、布滿血絲的雙目。

“你……”

蕭仲恭怔然之下,還沒有說出一句完整話,王松的利刃直接從他颌下刺了進去。

“不忠不義,蛇蠍心腸,死有餘辜!”

蕭仲恭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眼前的王松,再也說不出來。

“來……”

旁邊的趙倫驚恐萬分,身體瑟瑟發抖,一時語塞,等他反應過來,嘶聲剛說出一個字,王松已經撲了上來,割斷了他的喉嚨。

“認賊作父,無父無母,寡廉鮮恥之徒,十惡不赦!”

衛士的屍體靠在牆角,像是要栽落下來。王松趕緊上前,扶住了他,輕輕放在地上。

王松來到蕭仲恭身邊,在他身上一通摸索,果然,密丸就在身上。

門外的衛士聽到房裏沒有了話語之聲,心裏疑惑,正要進去,王松低頭走了出來。

王松閃電般出手,房門左邊的衛士猝不及防,被王松一刀刺中胸口。右邊的衛士大驚失色,來不及吼叫,卻是拔出刀來,直奔王松。

王松一個打滾,避開了衛士的長刀,在院中的衛士反應過來之前,幾個箭步來到牆邊,縱躍而上,瞬間爬過了牆頭。

“二郎,這邊!”

牆角處,黑衣蒙面的翟亮正在等候,二人彙合,向着遠處撒腿逃去。

二人翻過牆頭,來到那所棄院,打開大門,牽着馬,出了大門。

“得手了嗎?”

二人上了馬,翟亮再也忍不住,張口問道。

“東西拿到了,不過出了人命,咱們得馬上離開!”

王松打馬離開,翟亮心驚肉跳,緊緊跟上。

宋金在河東大戰,城中早已宵禁,街上除了巡邏的士卒,并無他人。王松和翟亮打馬狂奔,街上迎面而來的一隊軍士趕緊閃開。待二人過去後,軍士們破口大罵,卻不敢追趕,也不想追趕。

二人奔到城牆邊,找了一處低矮的城牆缺口,縱馬躍過,很快上了官道,直奔遠處而去。

“二郎,這真是……”

隆德府城東三十裏的一處廢居,篝火熊熊,王松和翟亮圍着火堆坐下。翟亮看着手上的密信,目瞪口呆,額頭汗水密布。

原來他還對王松的話有幾許懷疑,如今看到眼前的真憑實據,心中的驚怕更甚。

王松接過密信,放在了火堆上,一縷青煙,二人的心才安穩了下來。

“二郎,你殺了蕭仲恭,只怕朝廷和金人又要起沖突。看來,宋金之戰是不可避免了。”

翟亮憂心忡忡,王松卻是冷笑聲連連。

“事起倉促,總不能束手就擒。殺了蕭仲恭,也讓那些金人的故遼降臣們,能收斂收斂。”

“二郎,你說的不錯。只是蕭仲恭被殺,乃是潑天大案,怕會讓酒樓夥計和掌櫃,甚至城中百姓受到牽連。”

“雪崩之下,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王松冷然道:“破國之民,要左右逢源,茍延殘喘,怕是也太安逸了些。”

第3第章 适逢其會

鄉村春夜,幽靜迷人,漆黑的天空裏布滿了熠熠生輝的星鬥。一輪皎潔的明月,高高的懸挂在空中,淡淡的月光像薄的輕紗,籠罩了整個的天地。

一陣微風吹過,心曠神怡,遍體通泰。世間雖然戰亂頻繁,争鬥不斷,百姓水深火熱,可野外的昆蟲和青蛙則是沒有閑着,依然在天際間奏鳴。

這是二人在一處無人村落找的一家破舊農家院子,雖然破敗,也比野外好過。二人簡單打掃了一下,便可歇息。

此時已經是深夜,王松也在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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