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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的衆人就像剛被閹過的鹌鹑,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
大家族裏出些腌臜的恩怨糾葛早就不是什麽新鮮事了,邵家在A市穩居金字塔前端,發生在邵家子孫上的“意外”自然在很大的程度上,不能單純用“意外”來衡量。
輔導員腦中幾乎是瞬間就閃過了幾個校領導抱怨時說的話——
——“大晚上的,近一點的右邊又不是沒廁所,幹嘛非得去有樓梯的左邊。”
——“寝室裏大半夜走個人居然也沒被發現。”
——“腳滑了滾下來也不至于淨撞後腦勺啊。”
——“看着倒像是被推……”
最後這種猜測幾乎是剛出口就被說話的副校長吞下去了,被推下去,那肯定是謀殺了。
誰想要邵衍的命,仔細算來,倒真的不多。
邵家家大業大,邵老爺子前段時間剛去世,按照常理推算,接下去必然就到了瓜分遺産的時候。有遺囑還好,要是沒有遺囑,那可就熱鬧了。不說別的,單邵家集團的那些股份,用于子孫平分,邵家二房的人一點不心痛恐怕不太可能。更何況,衛詩的那些優質追求者裏,可明明白白有着邵文清的一席之地,女人和財帛加在一起,得是多大的誘惑。這些天他們其實也聽到了學校裏一些風言風語。
邵衍注意到隊伍末尾那一對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同胞兄弟臉色比剛進病房時還要蒼白,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眼神更是無時無刻不朝着邵文清的方向瞟,再猜不出真相也就枉費活這些年了。不過他并不感到氣憤,想要他命的人從來就不少,氣憤根本沒有任何作用。結合這些天他了解到的自身近況,自己死亡最大的獲益者絕不是這兩個邵父邵母口中出都不曾出現過的路人甲。
“邵衍,”劉國高已經快被自己心裏的好奇折騰死了,忍不住出聲詢問,“你怎麽對衛詩這個态度?是不是想起來什麽了?”
餘光處丁家兄弟一副恨不能跪下來卻強裝鎮定的窩囊樣讓邵衍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想起什麽?想起是誰把我推下樓的?”
滿屋子人都震了一下,邵文清眉頭簡直縮成了一記疙瘩,鋼針似的目光瞬間便紮在了丁家兄弟身上,卻不知道邵衍一直在靜悄悄關注着屋裏所有人的臉色。
邵文清的……大概是母親吧,總之沒有自我介紹過,她的表情一直如常,從進屋開始就沒開過口,只現在聽到話後回眸看了邵衍一眼,神情中的譏諷遠比心虛多,這只有兩個可能,一種是她很篤定邵衍無法恢複記憶,另一種就是她完全沒把邵衍出事的原因朝自己一家上攬。相比邵文清恨不能化為實質的恐慌,邵衍倒覺得後者的可能性要比前者大得多。
邵文清很快就感受到了衛詩方才的處境,所有人都一邊裝作若無其事一邊隐晦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又是驚慌又是惱怒,他可從來沒真想要過邵衍的命!誰知道丁文丁武會這麽沒用,吩咐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邵衍一手托腮,目光在屋內的衆人臉上一一掃過,朝邵文清意味不明地笑笑,又朝隊伍末尾那一對恨不能逃出病房的同胞兄弟招招手:“你們倆過來。”
噗通!
膽子相對小些的丁文直接跪倒在地。
現場再沒人敢自欺欺人了,邵文清也終于沒法坐看事态發展,直接出聲趕人:“你們都出去。”
大夥驚疑不定地看他,一邊下意識站離面無人色的丁文丁武兄弟遠些。
輔導員還想說什麽,邵文清的母親也有些不明所以,然而還不等他們張嘴,邵文清便怒不可遏地擡高了聲音:“讓你們都出去!我有事情單獨和邵衍說!沒聽見嗎?!”
邵文清的母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好看的一雙秀眉狠狠皺了起來,看看将笑眯眯的目光落在邵文清身上的邵衍,又看看握緊拳頭正在微微發顫的兒子,呼吸有一個瞬間變得特別急促,眼中也閃過幾分不可置信。
“出去!!!”這是邵文清第三次大吼。
邵母握緊了手提包的手柄,率先轉頭離開病房。屋內的其他人面面相觑片刻,也不敢得罪邵文清,喊了聲“來兩個人擡一下丁文丁武”,就跟着一并出去了。
輔導員一行人出來後只看到邵文清的母親廖和英挺直脊梁快步走向電梯的背影,丁文丁武兄弟倆被拖死狗一樣帶出了病房門,沒人敢和他們說話,大夥把他倆排擠到一邊另外圍成一團,目送廖和英走遠後,向來話多的劉國高才長出了口氣:“乖乖……”
輔導員面色也有些複雜,他掃了眼臉上各有心思的新生們一眼,想了想還是開口提醒一句:“自己放心裏就完了,嘴上別到處瞎說。”
沒人反駁他,今天看這一場大戲不過是熱鬧熱鬧,也沒人敢真的和邵文清他們一家人對着來。只不過邵衍摔傷這件事情的複雜性還是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心中這樣轉了一回,難免有人不可思議地看向坐在牆角的丁文丁武兩兄弟——他們倆是瘋了嗎?竟然敢對邵衍下手?邵文清到底是給了他們多大的好處?
丁文丁武再陰損也不過只是二十來歲的人,原本聽說邵衍脫離了生命危險就一直在不安中沉浮,好不容易聽說邵衍失憶了松口氣,可沒想到過來探個病,卻直接被揪了出來……
“哥!”丁文吓得涕泗橫流,緊緊地抓住了丁武的衣擺,“咋辦?咋辦啊!他沒忘!”
丁武雙眼發直一動不動,心理防線早就崩潰了,滿腦子只在不停地反複一句話——當初幹嘛要貪邵文清那點錢呢?是了,也不止是錢,衛詩成天在他們倆面前抱怨邵衍有多煩人,收下邵文清那筆錢的時候,自己同樣是有給邵衍一點教訓看看的念頭的。
——
病房裏便只剩下了邵衍和邵文清這對兄弟,邵文清站在離邵衍最遠的一個角落,盯着邵衍的目光就像在看瘟疫。
邵衍搖了搖椅子,聽着邵文清急促的呼吸聲忍不住嘴角帶笑。這時代果然太安穩,邵文清少說也快二十歲的人,心理素質居然還那麽差,心裏想什麽都擺在臉上不說,被他随便一詐,就吓得自己先慌了手腳。這種反應倒叫邵衍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邵衍什麽都不知道,不過他這人一愛豪賭,二喜歡胡說八道,皇帝說他一張嘴舌燦蓮花,能把死人給說活。這會兒也不過是看到丁文丁武兄弟和邵文清不太對勁随口這麽一猜,沒成想居然就猜到個八九不離十。
他心中估摸了會時間,聽着牆角邵文清那動靜似乎要憋不住了,便先發制人地站了起來。
他個子不高,比邵文清矮了至少一個頭,還胖,皮膚白到反光,站在窗邊時陽光照在他身上,卻讓邵文清感到一種泰山壓頂般的沉重感。
邵衍見他都快貼到牆上了,忍不住胡扯:“知道我想起來了,你很失望吧?”
邵文清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公雞,他盯着邵衍,心中一池被擾亂了波序的湖水開始洶湧翻騰。面前的邵衍帶着他從未感受過的強勢,讓他覺得無比的陌生又熟悉,明明一直以來矮自己一頭,明明從小被自己欺負到大,可現在面對他的一個笑容,自己竟然緊張到一個字都不敢朝外吐露。
見邵衍慢慢迫近,他憋地臉通紅,終于蹦出一句:“你胡說八道什麽?我不知道。”
邵衍也沒因為他的否認勃然大怒,慢慢走近了,在兩個人不過咫尺之遙的時候,伸出一只胳膊将邵文清擋在了自己的臂彎和牆角當中。這霸道的動作因為他個頭矮了點顯得有些奇怪,但身高不足氣勢來補,在場的兩個人竟然都沒有感到滑稽。
邵文清垂眼瞪視他,色厲內荏的表象幾乎快要維持不住。邵衍輕飄飄地問:“你不知道什麽?你不知道的,丁文丁武倒是清楚的很。”
丁文丁武!邵文清心頭巨震,恨不得現在就出去掐死那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是了,這事情可不算是秘密,丁文跟丁武……丁文跟丁武……
一句心照不宣的話讓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相信了邵衍的話,邵衍果然在假裝失憶!
也只有邵文清自己清楚自己根本沒有要弄死邵衍的意思,但事已至此,再解釋根本沒人會相信,他本就要面子,這個時候也不肯服軟給邵衍屈膝,死鴨子嘴硬道:“丁文丁武跟我可沒關系,他們倆清楚什麽關我什麽事?”
邵衍呵的一聲就笑了,盯着邵文清面龐的目光緩緩向下,落在他的耳垂和脖子處片刻,慢吞吞擡起另一只手擱在了邵文清的腰部。
邵文清感受到腰上動來動去撥弄衣服的靈活手指,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越看越覺得邵衍變态,心中更加亂成一團。
邵衍又胡扯:“你不承認也沒關系。要是沒有證據,我也不敢當面對上你……”
證據?邵文清悚然一驚:“你錄音了!?丁文丁武說了什麽!?”
邵衍盯着他,只是笑,手幹脆從襯衫的下擺探進去,蓋在邵文清腰部結實溫暖的皮膚上輕輕捏了捏。
邵文清只覺得腦袋裏轟地響了一聲,頭皮整個開始發麻,想往後退卻只能跟牆貼地更近,想揮手給邵衍一拳,胳膊卻像被抽了骨頭似的提不起半點力氣。
恩……挺結實的。邵衍用食指蹭了蹭掌下絲滑的皮膚,又轉到前頭來捏了一把,這麽細皮嫩肉,竟然還有腹肌……不等贊嘆,他就被一把推開了。
邵文清像被糟蹋過的黃花大閨女似的弓着腰死死拽住被邵衍扯開的衣擺,目眦欲裂咬牙切齒大罵道:“你變态神經病啊!摸什麽摸!”邵衍看他雙眼發紅,顯然已經激動到快要失去理智了,笑地便越發變态,眼神裏勾勾纏纏全是意猶未盡。
邵文清果然受不了,幾步跨過來兇猛地扯住邵衍的衣領低聲恐吓:“告訴你,老子不怕你!有本事你就把錄音給公布出來,是我讓他們幹的又怎麽樣?推人的是丁文丁武,跟我可沒有一點關系,他們倆說的話誰會相信?你想靠這點小把柄扳倒我?做夢吧!你還不知道?爺爺他遺囑裏把整個邵氏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給我爸和我了,你跟你爸媽只分到百分之五和幾間破餐館。從今以後我爸才是邵家名正言順的主人,該怎麽做,你心裏也掂量着點。”
他說着憤憤地丢開了拽着的衣領,把手在褲腿上使勁蹭了蹭,又冷笑一聲,強作鎮定地離開了病房。出門後也不管外頭一堆來探病的學生,撒開腿就跑。
邵衍被他丢開時的力道慣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那一盞水晶燈冒着壞水笑了會,翻身打開床頭櫃,打裏頭摸出來個手機,有點不熟練地點亮了屏幕。
按了下那個方格,循着護士之前教的那樣轉到三個杠那裏找了一下,點了最上面那個文件,等了挺久,終于聽到邵文清失控的聲音從揚聲器裏傳了出來——“告訴你,老子不怕你……”
哎呀。
邵衍稀奇地晃了晃手上這個小盒子,貼在耳朵邊仔細聽了會,眼神發亮舍不得松開——真是寶貝,聲音收的果然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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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