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能去見麽?”王傾到底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能有機會親自見見喜歡的明星,心裏不知道有多歡喜。

“自然是可以的,”沈朝陽低聲回答,面上甚至帶了幾分笑,“只是阮小姐畢竟是大明星,你過去看也要講規矩、懂禮貌。”

王傾的雙眼都亮了起來,他道:“要如何做?”

沈朝陽揚起手,略擊了擊掌,自有傭人捧着托盤進來,第一個托盤上是一枚玫瑰,第二個托盤上是一方信箋,最末的托盤上是一份小巧的禮物。

沈朝陽道:“別着鮮花,拿着信,碰到阮小姐了,記得先送禮物。”

王傾卻站在原地遲疑了,過了片刻,他道:“還是算了。”

“為何算了?”

“無論鮮花、信箋還是禮物,都是你準備的,但我沒有什麽能還給你的。”

“無需你還給我什麽,”沈朝陽低垂眼睑,将眼底的情緒盡數遮掩,“權當是你這些時日在沈家做工的謝禮。”

“我已經拿了你的工錢,再拿禮物便不合适了,”王傾掙紮地移開眼,又鄭重道,“我不想去見她了。”

“那便不見。”沈朝陽抿直了唇線,倒真是生出幾分怒氣。請那阮小姐在後臺等待,倒沒廢甚麽力氣,只是一番心意被王傾拒絕,王傾又借此同自己生分疏遠,實在叫他不痛快。

兩人離開了和平劇院,上了返程的車子,王傾有心想同沈朝陽說話,卻正對上沈朝陽的冷臉,再大的勇氣,再多的話語,亦說不出了。

待回到沈宅,王傾乖覺地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卻聽沈先生喚他:“王傾。”

王傾轉過身,便任由沈朝陽跨了幾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沈朝陽身量極高,王傾雖也不差,到底還是矮上半頭。他二人靠得極近,王傾本能地生出畏懼,但他還是強撐着不後退,道:“沈先生,何事喚我?”

沈朝陽的手覆在了王傾的腦後,揉搓着他的頭發,面無表情的模樣既叫人畏懼,又叫人生出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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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傾想知道沈朝陽要做甚麽,王傾又害怕沈朝陽做出甚麽。

“怕麽?”沈朝陽沒頭沒尾、近乎突兀地問道。

王傾在沈朝陽的掌控下小幅度地搖了搖頭,道:“你不會害我的。”

沈朝陽搖了搖頭,松開了扣住王傾的手,他轉過身,竟似沒有一絲留念,道:“回房去吧,早些休息。”

沈朝陽的腳步走得很快,很快就消失在了王傾的視線裏,他有些迷蒙,又似有所悟。沈朝陽于他是一場美夢,而夢中人的行為,也無從辨析緣由。

--

“先生,和平劇院的人手已經撤回來了,您看……”

“給八成銀錢,叫他們回去吧,不必再做這件事。”

“是,先生。”

外頭下了淅淅瀝瀝的秋雨,沈朝陽端坐在窗邊,利用難得的空閑,思索應當如何處置王傾。

和平劇院裏原本做了局,帶王傾與阮小姐見了面,便會安排槍/手前來“搗亂”,亂局裏,沈朝陽已然做了英雄救美、受些皮肉傷的打算,他知曉王傾一貫心軟,一旦局成,他定不會再提離開沈宅之事。沈朝陽自可循序漸進,趁機同王傾多加親近。

這主意是周方圓提的,沈朝陽竟也沒有反對,卻不想,王傾竟會拒絕同阮小姐相見。他不去後臺,所有後續的局便盡數作廢了。

沈朝陽從不認為自己是好人,但王傾此人,總能映襯出他的壞來。

沈先生想了許久,依舊沒想出什麽章法來,他待王傾狠不下心,如今又錯失了一個機會。方才在分別時,沈先生倒真想不管不顧地吻下去了。只是他并非年輕沖動的時候了,他早就學會了忍耐,亦學會了蟄伏,為王傾,這是值得的。

他伸出修長白嫩的手指,接了少許秋雨,倒像少年人一般,為了情愛之事,略顯發愁了。

王傾這夜睡得也不甚安穩,夢裏沒有他喜歡的女明星阮小姐,也沒有他曾愛過女人金小姐,卻塞滿了沈朝陽的身影。

王傾也不奇怪,很苦悶似的,對夢裏的沈朝陽道:“你莫要生氣,我并非故意拂你的心意,只是不想再占你銀錢,叫你為我多費心思。我欠你良多,又執意要走,心裏是十分慚愧的。”

夢裏的沈朝陽默不作聲,就在王傾以為對方不會說甚麽的時候,卻聽他道:“為你花些銀錢,我卻是高興的,你阻了我高興之事,我如何能不氣?”

“哪裏有為他人花錢,心中還高興的道理?”

“你并非他人,你是我的人。”

王傾尚未聽懂這句話的深意,卻見沈朝陽的身影漸漸模糊,他便知曉,這夢該醒了。

--

雨漸漸下得大了,沈朝陽收回了手,掩了窗,他不想用些強硬的手段,但時間太短,大抵也沒甚麽法子了。

倘若是和平日子,倒還可以慢慢捂熱,悠閑地追求、談戀愛,但如今局勢緊張,末世時刻都可能會爆發,留給他們的時間,并不多了。

沈朝陽在心裏下了決定,他便重新翻看生日宴會的賓客名單,做些增減的工作,至于金家人,從一開始就在名單外,壓根沒送到沈朝陽的眼前礙眼。

--

金家。

金然早年流落在戲班,吃過苦,身子骨本來康健,但自楠城回來後,足足休養了十餘天,等他精神略好些,金家父女的争鬥也到了尾聲,金曼一邊描眉一邊同他抱怨:“我苦心孤詣,不都是為了金家,父親可好,竟然貪圖我手裏的東西。”

金然并不多話,他的唇色很紅,臉卻很蒼白,待金曼抱怨了大半個時辰,終于累的時候,方才開了口:“莫要同父親争執,他總歸是你的依靠。”

“他?一個普通人,哪裏能成我的依靠。”金曼嗤笑一聲,神色有些漫不經心,話鋒一轉又道,“哥哥,你才是我的依靠。”

“你不是說,那王傾才是你的依靠麽?”金然的聲音輕飄飄的,卻讓金曼的臉瞬間變得雪白。

但當金曼轉過身的時候,臉上依舊帶着盈盈的笑,她道:“好哥哥,你又拿我打趣兒,你明知道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金然閉上了眼,道:“你的記憶裏,我将會是什麽模樣?”

“哥哥啊,哥哥當然會是異能者,是金家最厲害的人物呢。”

“哦?”

“哥哥難道不信我?”

金然搖了搖頭,依舊閉着眼,道:“妹妹,我是喜歡你的。”

金曼身體一僵,調笑道:“我知道的,哥哥。”

金曼這一夜做好了同金然**的準備,金然卻依舊恹恹的,他道:“早些休息吧。”

金曼便又同金然說了些話,方才娉娉婷婷地離開了。

待金曼走了,金然方才掀開被子,露出顫抖的左手來。他在楠城呆得并不順利,被人喂了些違禁又會上瘾的藥物。

他知道這是些不光彩的事,也知道自己必須得扛過去,因而這些時日,明面上在養病,實際上是在戒藥。

但這藥……金然垂下眼,看着顫抖的左手,心中生出幾分荒涼。

--

沈先生的生辰一日日靠近,王先生也開始打包行李,做好了離開的準備。沈先生給的酬勞很厚,足夠他一段時間的花銷,他亦同沈先生約定好,未來還是會到府上做些吃食,便也沒有做離開墨城的打算——他準備回家了,甚至已經開始考慮,該如何清理收拾落了灰的家具。

王傾的心思并未掩飾,沈朝陽亦看得清清楚楚,他便也像放棄勸說了一般,開始同王傾讨論起他搬離後的打算。

王傾道:“之前的工作已經辭了,回家休息一段時間,便去尋個新工作吧。”

“你雖搬離沈宅,但每日依舊處置我的吃食,自然算是我沈家的員工,我叫人為你做一份薪水,不必再去尋新工作了。”

王傾卻搖了搖頭,道:“我讀了些書,不難找工作,沈先生莫要再幫我了。”

沈朝陽面色不變,又道:“我名下有些公司,你可有喜歡的?”

“沈先生名下的公司招人的标準都極高,我去亦不合适。”王傾笑着謝絕了,又道,“我慢慢找找看,不必替我擔憂。”

沈朝陽便不再說話了,他用勺子舀了土豆泥,小口地抿着,味道很好,但心裏還是不痛快。

--

沈先生的生辰在新歷十一月一日,按照洋人的說法,恰好是“天蠍座”,沈家有位顧問去西方留過學,曾同沈先生細細解說過。沈先生對大多數理論不置可否,那位顧問還極為遺憾,暗忖沈先生真是同“天蠍座”的特點極為契合。

沈先生過了這個生日,便是三十又三歲,倘若金曼沒有悔婚,這便是他同她結婚的日子。但沈先生沒有一絲一毫的遺憾,甚至有些慶幸,倘若金曼不悔婚,他又不知從何處,去遇見他的有緣人。

沈先生的有緣人——王傾對此一無所覺,他穿着圍裙,正在廚房裏做菜,他的工作量不太大,畢竟只需要準備沈先生一桌的飯菜,但也不小,一桌子滿當當也要十幾樣。

王傾的手過了每一樣食材,又将這些時日他向沈家的廚藝大師們學到的技巧盡量用上,最終的成品,可謂色香味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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