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走

雪詩刺來的靈劍寒光四射,口稱得罪,行動卻迅捷狠辣,分毫不留情。冰天雪地裏,雪甲的侍衛借助法寶懸停半空,林中十人随同雪詩襲擊展長生,其餘卻神色嚴肅,環繞困住展龍的雪白巨繭,各自取出法器,踩禹步,誦咒語,結成了巨大的法陣。

遠處山巒振動,大地轟鳴,雪崩如山傾。白雪林數百裏地形皆被布下同一個陣法,此時全力運轉,秘境內整條靈脈剎那間被吸得枯竭,數千條微藍寒光自四面八方升騰而起,彙成一條雪白巨龍,自天頂氣勢洶洶俯沖而下,一口将那被魔槍沖撞得四處凹凸變形的巨繭吞入口中。

展長生自然不願戀戰,只施展七禽訣身法,一面閃避,一面取出紫金葫蘆,拔掉葫嘴塞口,灌注靈力,奮力朝龍頭扔去。

那葫蘆爆發湛然紫光,将雪白的冰靈脈形成的巨龍龍鱗也映得一片瑩紫,剎那間爆發出驚人熱浪,沖天的赤紅火光呼一聲升騰開,将那龍頭融掉大半。

離巨繭更近些的侍衛更是連驚呼也不及,便被那火舌吞沒,化為焦炭。

留朱面色劇變,在一衆高手護衛下急急後撤,雪詩見狀亦是高喊一聲:“護駕!”率領衆人折返,漫天的冰刀、冰箭、冰矛,如雨般落入那火焰中,眨眼便化為煙雲。

那火焰漸漸吞噬雪林,千萬年雪松亦被點燃,燒得哔哔啵啵,冰寒秘境轉眼化作炎熱地獄,松木香氣四散開來。

林中雪狼雪兔、雪熊雪狐不及逃亡,一面哀嚎一面被燒焦,又為松木香中平添了一縷烤肉香。

雪詩及衆侍衛奮不顧身,才将留朱救離那赤紅火焰飛快蔓延到範圍,衆人皆是驚魂未定。如今懸停在高空,她不及回神,一聲脆響伴随臉頰刺痛,令這女将領有些微怔愣。

留朱見她這模樣,心中更添火氣,反手又連扇了數耳光,怒道:“我命你殺了那散修,為何放他逃走?莫非看上那小白臉不成?”

雪詩忍住臉頰火辣辣疼痛,急忙跪下,“卑職不敢,公主,那散修救了留霜陛下……魔槍既已到手,不如……”

留朱冷笑道:“那散修貪圖財富,賣了仙果,我和他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早已兩不相欠,何來的恩義。還不快追?”

那雪妃果乃世間罕有的仙果,無價之寶,留朱支付的酬勞固然豐厚,卻也比不上仙果價值十分之一。展長生肯同她交換,全然看在她一片殷切救母之心上,否則修真者眼中,再有千萬靈石珍寶,又怎能比得上自身修為提升?

雪詩卻不敢再開口,只重新點了一列侍衛,再度追殺而去。

展長生并未走遠,那三縷血孽業火同冰晶靈脈化作的巨龍纏鬥不休,漸漸消融巨龍整個龍頭同兩只前爪,火與冰交界之處,正是巨繭。

他再次祭出飛行木簡,朝那巨繭飛去,距離數十丈時,熱浪灼人,那木簡邊緣竟騰出火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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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長生再取出陣盤,反複施展坎水陣,降溫滅火,仍舊咬牙靠近。那巨繭卻驟然被內裏之物頂得一側尖細突出,卻不知是什麽材料制成,無論如何延展變形,卻分毫不曾破裂。

火焰漸消,冰龍重漲,小秘境裏白雪冰川盡被那冰龍吮吸榨取得幹淨,只留下一片光禿荒蕪的幹枯沙石。

冰龍再度張口,将剩餘火焰同巨繭一口吞下,展長生見狀雙目欲裂,厲喝道:“師兄!”取出無數法寶靈符,天女散花一般撒去,頓時半空烈焰熊熊,天雷轟轟,接連炸得那冰龍鱗片破裂,卻也僅此而已。

雪詩同侍衛卻遭了殃,被漫天法寶打個正着,一時間竟來不及去追殺展長生。

展長生還欲再取法寶,神識內卻有師兄的嗓音沉沉響起,只道:“走。”

他頓覺身下一股大力上抛,便身不由己,流星般沖向極遠處。

展長生失了蹤影,一陣驚天動地,駭得通天坊、寒月城兩處修士們面色慘白的巨爆聲中,白雪林小秘境徹底崩塌。

留朱足踏白虹舟,面色青黑,望向足下數百裏焦土。

幾個身影卻自留朱頭頂緩緩降下,一個身披鶴氅的老道士盤坐蓮臺,白眉垂下一尺有餘,兩眼無神,有氣無力道:“魔槍護主之心固然感人,逃了那原主,卻是個禍患。”

一個銀色華服的少年立在一縷赤紅劍光上,神色傲慢孤冷,嗤笑道:“偌大天眠城竟連個築基凡人也抓不住,七城六郡只怕要喚作六城六郡才名副其實。”

留朱面色慘白,直氣得指尖發抖,在她身後,一個美豔婦人卻輕笑道:“唯今之計,一則盡快将原主誅殺,二則,卻是這魔槍歸屬。”

她輕描淡寫一句話,便将衆人思緒集中在冰龍吞噬的巨繭上,那冰龍奮力困住巨繭,身形卻愈加縮小,眼下已不足百丈。人人目光皆露出貪婪之色,卻又忌憚旁人偷襲,故而竟僵持不動。

婦人身旁一名身背巨劍的魁梧男子沉聲道:“我已派遣門徒前去擊殺原主,我長春派設陣、殺敵,出力良多,理當優先。”

那婦人亦是笑道:“夫君所言極是,爾等只顧在此高談闊論,不将原主殺了,魔槍豈肯另擇明主。”

那傲慢少年卻冷嗤道:“既是另擇明主,賢伉俪不必再操心。”

那男子正是長春派掌門遠成子,婦人正是他的雙修道侶玉山真人,二人皆是金丹修為,足可傲視化外之域。

只是那少年來頭不小,雖不過凝脈中期,卻也無人敢小觑,正是四年前在清河村圍攻展龍、險些殺死展長生的那位少主。

玉山真人只是掩嘴輕笑道:“孔少宗主果真古道熱腸,思慮周全,然則奴家同夫君就不需少宗主操心了。”

那白眉老道依舊眼皮也不動,一手掐訣,低沉道:“諸位稍安毋躁,先将魔槍拿下才是。”

這一群高階修士你一言我一語,竟全然不将主人家放在眼裏。

留朱此時方才覺出幾絲後悔,她舍了衆多財富,更陪進整整一個小秘境,最終竟不過是為人作嫁,當真好不委屈。

只是若非有這幾位襄助,她卻也無力在短短兩天內,将一整個秘境布置成能困住斬龍槍的巨陣。

如今則是自食苦果,只得眼睜睜看向那幾人各施手段,在巨繭外施加層層禁制。

那巨繭乃萬年空冥雪蛛絲煉化織就,能擋金丹轟擊之力,又兼這層層禁制,只怕大羅金仙也逃不出其中束縛。

衆人方才露出些得色,不料一聲震天劍鳴,驚得千山振動,萬靈膽寒,修為高者尚能抵抗,無非一陣氣血翻湧,修為低者,卻被震得七竅流血,經脈重傷。

寒月城、通天坊二城中,成千上萬的修士面帶懼色,朝那劍鳴傳來的方位望去。

原本被上古禁制封閉在群山谷中的白雪林,此時只餘一片荒蕪砂礫,一片血紅火海沖天而起,吞噬山頭,巨繭冰龍,俱已被燒得粉碎。

留朱、孔藏葉等修士首當其沖,被那血焰燒灼時,只覺連元神也劇痛無比,慘叫出聲,一面擺脫掙紮,逃竄到數十裏開外,依舊驚魂未定。

旋即自那片火海中飛出一團火球,流星般風馳電掣,撞破通天坊厚重冰寒的城牆,臨近之人方才看清那火球中隐約人形,旋即被火焰吞噬,神魂肉身俱被焚毀。

那火焰中的人形全然不懼烈焰,在坊市中橫沖直撞,見人就殺,一時間哭喊聲四起,城內血流成河,轉瞬即被火焰燒個幹淨。

展長生被抛出小秘境,身形猛然下墜,那木簡随他一道抛出,似有靈性一般在半空劃了弧線,将他穩穩接住。

展龍那一個“走”字言猶在耳,反複震響,高空狂風亂卷,冷徹五髒六腑。叫他驟然清醒,方才察覺他正停在通天坊上空,四面八方,正有無數修士乘飛行法寶四散逃去,一團人形火焰窮追不舍,一旦追上,單手便貫穿那修士丹田,旋即烈焰吞噬肉身,焚毀得幹淨徹底,神魂俱滅。

烈焰熊熊燒灼,哭喊慘呼不斷,通天坊中本有大量凡人居住,逢此慘劇,全無半分抵抗之力,只顧四散奔逃。那人形火焰一視同仁,無論仙凡妖魔,一律遇到便殺,毫不手軟。

展長生眼見通天坊化作修羅地獄,不禁心生寒意,驅動木簡朝那團烈火追去,嘶聲喊道:“師兄!”

那火焰暗了少許,旋即愈加爆發,與展龍同源的木簪在他頭頂微微一顫,又聽聞展龍低沉嗓音道:“走!”

一股無形巨力再度襲來,将他連人帶木簡一同朝遠處抛開。

雪詩此時率衆侍衛追來,見通天坊中慘狀,面色一變,靈劍一橫,冰冷劍氣匹練般炸開,厲喝道:“果然邪魔外道,好狠毒的魔槍!”

展長生撒出十張風刃符擊飛劍氣,不怒反笑,長身玉立在木簡之上,熱風烈烈吹拂,火焰映在他慘白面容上,雖只一介築基修士,竟生出幾分令人望之膽寒的氣勢來。

他一手持陣盤,一手持數十道攻擊用靈符,冷聲道:“若非你等卑鄙用計,陷害師兄,他何至于血孽發作,落到這步田地,你那公主才是罪魁禍首!你有何德何能膽敢問責旁人?”

雪詩被他質問,面色一僵,手中靈劍法術俱遲緩下來。此時一陣震耳吼聲響徹山脈,激揚回蕩:“斬龍門展長生擅闖寒月城,企圖行刺公主,殺無赦!但有誅殺者賞靈石兩萬,神符一枚,法寶十件!”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逃離通天坊的修士鋪天蓋地朝展長生追來。

展長生怒恨交集,卻再三被那無形之力撞向遠處,他如今早有準備,穩穩落在木簡之上,旋即朝追殺而來的衆多修士撒出漫天靈符。

風聲呼嘯,劍刃森森,他注入更多靈力,木簡全速飛行,他又取出那枚狂風神符,貼在木簡之上,木簡速度驟然提了一半,身周狂風漫卷,為他彈開四面襲來的無數火球冰箭,靈劍爪牙。

衆修士見他周身升起暴風護盾,更多符咒法術瀑布樣傾瀉而來,一點一滴消磨掉護盾。

展長生終究靈力有限,支持神符木簡,已是強弩之末。他本就經脈閉鎖狹窄,靈力細弱,此時全靠回靈丹同汲取靈石維持,經脈反複枯竭充盈,已不堪重負,正逐根破裂,劇痛難當。

劇痛裏他卻瞧見眼前有更多人圍追堵截而來,泰半面孔極為眼熟,一日前俱在寒月論道上有過交集。展長生眼神愈冷,神識一動,将儲物戒中數百枚回靈玉璧取出,漫天撒去。

衆修士看清時,臉色劇變,便有近半數舍了展長生,去搶奪玉璧。展長生見此計有效,又将那如山的靈石朝四周揮灑,漫天五彩靈氣閃爍的靈石雨輝煌壯觀,終是亂了衆修士心神,再過幾息,便只剩雪詩、寒月城侍衛同幾個門規森嚴的門派窮追不舍。

展長生緊握陣盤,面色慘白,冷汗顆顆滴落,模糊視野裏突然殺出幾名禦劍而來的劍修,将他上中下各處去路堵得嚴嚴實實。

擋在他面前的少年神色冷漠如冰,正是曾與他同臺切磋的許文禮,此時立在一縷劍光之上,靈劍森寒,劍氣突襲而至,竟刺破他護身的風盾。

展長生泰半靈力俱在支撐神符木簡,再無力運用陣盤,此時見這群劍修擋路,心頭恨極,取出一把風雷火符,冷笑道:“你也來擋我道路。”

他堪堪撒出靈符,許文禮手中靈劍同樣一揮,遮天劍光編織成密不透風的劍幕,同數十道攻擊靈符撞上,轟然巨響中,展長生忽然聽許文禮傳音道:“走。”

展長生方才察覺那劍幕看似狠辣霸道,實則不過花俏表象,內裏全無殺氣,不能傷人。他心頭一震,也不耽誤,立時竭盡全力驅動神符木簡,撞開那劍光帷幕,自衆劍修包圍之下遠遠逃離。

其餘劍修自是大怒,急急驅動靈劍追趕,只是一則事出突然,角度刁鑽,二則那木簡速度快過衆修的飛劍,幾道劍氣勉強追上那青年,卻仍被殘餘風盾彈開。

衆人面色陰沉,只狠狠瞪視許文禮,那少年便露出一臉技不如人的愧色,垂頭不語。

展長生依舊一路逃竄,行路全無章法,只為亂人耳目。直待确信無人跟蹤時,方才朝石屋所在的山頭沖去。他早已是強弩之末,半降半摔自空中跌落,砸進一片繁茂盛開的玉液靈花田中。

隐約間見到一團黑白相間的顏色急急奔來,展長生卻只覺滿口血腥,全身劇痛,終是支撐不住,陷入一片黑甜。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展長生于無邊黑暗中見到些微亮光,光芒擴散時,仿佛黑暗裏裂開一條縫隙,他正可自這端窺伺到彼端。

那頭正是白晝,人人神色寧靜富足,人來車往,短衣窄褲,正是唐國人裝束。隐隐有聲音傳來,竟是個老者的慈祥嗓音。“長生,你命中注定,六親疏離。緣分不可強求,卻又不可不求,切記珍惜。”

那正是他十六歲時,偶遇一位大師為他批命所言。

展長生素來謹記在心,惜緣,惜福,惜命。

然則他愈是珍惜,天命為何愈是要自他手中奪去?

展長生悲憤心起,只覺胸口猶如壓了千斤巨石,叫他險些喘不過氣來。

他驟然睜眼,清醒了幾分,模糊視野漸漸清晰,方才看見一頭黑白相間的毛絨小熊蜷在胸口酣然沉睡。看那黑眼圈橢圓,正是性子活潑的圓圓。

展長生一時默然,只得将這害他喘不過氣的元兇輕輕撥到一旁,又瞧見夏桐生同團團彼此背靠背,将頭枕在他大腿上安睡。嬰兒鼻息細弱,同兩頭靈獸鼻息此起彼伏,在室內格外安詳。

他此時躺在石屋外間的獸皮上,窗外透着陽光。視線一偏,就見頭側堆放着一堆療傷藥草,根須上帶有些泥土,一些幹枯,一些卻仍新鮮。

只怕是烏雲每日外出為他采摘而來,以備不時之需。

展長生長嘆一聲,卻發現通身的經脈疼痛,此時半點不剩。他又凝神內視于體,丹田中水霧萦繞,竟比之前更濃厚一成,經脈歷經反複枯竭充盈,竟也有些微拓寬,原先閉鎖的竅穴更是打通了多處。

展長生因禍得福,如今已進階至築基四層。

他擡手蓋住前額,一陣譏諷低笑,緩緩坐起身來,只覺心頭空落,不敢細思。

門外腳步沉重,正是烏雲察覺他清醒,一路奔來撞開大門,口中還叼着幾株靈草,黑褐眼瞳內俱是歡喜。

展長生自它口中接過靈草,輕輕撫摸絨毛頭頂,低聲道:“我已無事了,眼下緊要之事,乃是如何尋回師兄。”

烏雲聞言,目色憂慮,卻先是望向三頭沉睡的小崽子,又望向展長生。

展長生知它心意,揉揉那熊貓半圓耳朵,低笑道:“烏雲,你且寬心。我展長生惜緣惜命,斷不會棄你等不顧。”

他忽覺兩眼酸澀,一時間只得緊閉眼眸,克制心頭紛亂痛楚。

過了許久方才長籲口氣,修道者最懼心魔侵擾,他此時卻最為脆弱,極易入魔,非要設法克制才是。

展長生站起身來,将半睡半醒的夏桐生抱在懷裏,那嬰兒不谙世事,卻仍是知曉他回轉一般,蠕動身軀朝他懷中鑽去。展長生眼神柔和,将他放在貴妃榻上,又将團團圓圓也一道抱上去并排擺放。

夏桐生一身黑白相間的細棉布連身衣,同團團圓圓放在一起,險些分不清哪個是靈獸,哪個是凡人。他望了片刻,心頭空洞痛楚一點一滴,似有緩解。

展長生又取出一瓶靈獸丹,倒了一粒,烏雲眼神明亮,直勾勾望向他。

他喂了一粒給烏雲,那三只小崽子也仿佛聞見了香氣,徹底醒轉。

展長生連瓷瓶一道交給烏雲,一面見幼崽們戲耍,一面整理儲物戒同儲物袋中各色物資。

那留朱公主為假造純孝之名,不惜舍下巨資迷惑展長生,卻不料反成了他逃命的助力。若非那場靈石雨同回靈玉璧迷亂人心,他只怕要被堵截在寒月峰中,格殺當場。正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不知那留朱公主作何感想。

這其中物資被他一通大手筆揮灑,餘下仍有下品靈石三百餘枚,各色靈草五百餘株,法寶上百,丹藥上百,靈符上百,粗略算來,足夠支撐他修行至凝脈。

如今展龍暫時不在,他自是不能坐吃山空,需得尋些營生才是。他便将主意打到了那些靈草上頭,或可種植一些,再獵殺些低階靈獸,兼做磨練。

展長生在這邊清點時,烏雲用爪尖切碎靈獸丹,用碎粒喂養團團圓圓。夏桐生見兩個兄弟吃得香甜,乳母卻唯獨漏了自己,諸多不滿,爬到烏雲頭頂咬它耳朵。

靈獸皮厚毛豐,自不怕那長了米粒乳牙的小嬰兒啃咬,烏雲任他咬得口水滴答,便取了一點碎粒,喂到他口中。

夏桐生欣喜,張口含住靈獸丹,旋即一張團子臉皺成包子褶,将碎粒吐在皮毛上。

圓圓不嫌棄那碎粒被他含過,撲上前一口吞掉,滿足舔舔嘴唇。

夏桐生見他吃得依舊香甜,便生出些疑惑,又爬到烏雲懷裏,搶奪它手中碎粒。不料才一入口,又皺着臉再度吐掉,這次團團搶先一步,吞了碎粒,滿足舔夏桐生嘴角。

夏桐生緊皺小眉頭,百般困惑,不能理解,眼看着就要扁嘴哭出來。直急得烏雲繞着他團團打轉。

展長生對未來有了計較,亦是整理妥當雜物,如今瞧見烏雲對那小崽子一籌莫展的模樣,終于有了些微笑容,取出一盒淺黃的靈谷餅來,将那小餅掰成小塊,遞給夏桐生。

這靈谷餅以上等靈谷制成,靈氣充足,香甜可口,正合給夏桐生磨牙之用。夏桐生舔一舔,只覺喜歡,便抱住一塊不肯撒手。

這次便輪到團團圓圓見他啃得香甜,好奇去品嘗靈谷餅,同樣大失所望,再不肯觸碰。

須知烏雲靈罴雖外形憨厚,卻是食肉的靈獸,若是能助長功力靈智的靈獸丹、靈草尚能入口,這純粹充饑的靈谷素餅,自然被鄙如棄履。

如此一人二獸,各自分享靈谷餅、靈獸丹,又是一片其樂融融。

烏雲亦是妥善放置了一瓶一盒,又自展長生處得了一顆能增長靈智的百悟蓮子,吞下後蜷成圓球,沉沉消化靈果。

展長生見着一家四口安閑度日,再度起身步出石屋,将儲物袋中的融陽草傾倒了滿地,銀光閃閃,耀得人眼花缭亂。他取出一捧做個鳥窩,将銀足金羽雕蛋放置其中,割破手指,滴一滴鮮血在其上,再将那銀色鳥窩放入內室。

只因放在外頭恐怕被鳥獸偷去,放在外間又恐被熊崽子碰碎,展長生只得硬着頭皮,将其放入內室。

一面輕輕撫摸外殼,低聲道:“只願師兄回來時,莫要太過氣惱你占了內室。”

他忽又一陣痛徹心扉,大步邁出石室,仰頭看去,青空悠遠無盡,山水清幽,不為堯存亦不為桀亡。任他平和也好,悲痛也罷,春去夏來,綠葉紅花,照常開得欣欣向榮,一派繁華。

展長生望向天際的目光便愈發灼熱逼人。

“我原本一介凡人,別無所求。天道,你為何一再逼迫,滅我安身之所,毀我立命之城,如今連我唯一的師兄也要奪去?!修真者順天求道,逆天争命,總有一天,我要天從我願,地遂我願!擋我者殺,阻我者亡,我命由我,絕不由天!”

十方三界之外,高踞衆生之巅的神王殿中,萬物起源的神泉突然一陣狂湧,伏羲自沉思中忽的睜開雙眼,若有所覺一般,目光四掃。

被神王金色眼瞳掃過,衆神皆是後背一寒,唯有相柳小聲喚道:“陛下?”

伏羲卻不言語,只露出些許輕笑,黃金瞳孔清澈透亮,竟有幾分愉悅,随即再度合上。

神國在上,綿延億萬年,凡人蝼蟻,且任他自生自滅,神族漠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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