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孔靜雅望着這個與安逸身份完全不符的老舊小區,只覺好笑。
收回目光,将車熄火,叫了代駕。座椅調低,半躺下,食指輕揉太陽穴。黑夜籠罩下,手機屏幕發出微弱的光,映在孔靜雅臉上,宛如聊齋裏美豔絕倫的女鬼。
管叢雪發來消息:【任務已完成】。
孔靜雅勾唇輕笑,懶洋洋側過頭,被車窗倒影出的‘女鬼’吓了一跳。她瞪‘女鬼’,‘女鬼’同樣瞪她,一人一‘鬼’皆吓得不輕。
打開車內燈,‘女鬼’消失。
這份心驚相伴至家,在浴室蒸騰的霧氣中,孔靜雅赤/身走出來,對着落地鏡,欣賞自己的身型樣貌。
凹凸有致、緊實美好。
‘不愧是我。’孔靜雅心想。
裹上睡袍,後仰在床,腦子裏很亂。
該鋪墊的都鋪墊好了,接下來就看孔思源了。孔思源若是把事兒做絕了還好辦,但凡他顧及點兒親戚情誼,一日拖泥帶水,孔靜雅就得跟着一日不痛快。
榮灼內部私下流傳,董事長有心退居幕後,會在公司周年慶時,宣布将一半股份轉給唯一的女兒,日後專心輔佐女兒執掌榮灼。
之前,孔千山在董曼青生日便送過股份,趕在特殊日子轉一半給孔靜雅也說得過去。這些年,孔靜雅在榮灼雖然沒有職位,卻并不缺乏決定權。很多重大場合,皆由她出面。
傳聞傳着傳着變得有理有據,大家漸漸默認女承父業是既定的事實。
這下孔靜雅幾個叔叔、姑姑可急了,跑到孔老爺子的療養院吹邪風。孔老爺子大怒,喚來孔千山,命他立刻讓位幾個侄子,孔千山饒是孝順也萬萬不肯。孔老爺子退而求其次,叫他寫下保證書,不再分股份給妻女。
孔千山望着一屋子所謂的‘親人’,感到茫然。保證書寫到一半,撕了個粉碎。不顧孔老爺子的呵斥,悶頭走了。
彼時孔靜雅多次收到邀請,推辭不過,赴約月末只剩兩百塊錢的安逸,同去市醫院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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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程比想象快得多,抛去檢查,就診時間三分鐘不到。孔靜雅繳了費,倆人拎着裝有西藥的小塑料袋,顯得很茫然。
安逸提議:“要不我們看看中醫?”
孔靜雅同意。
高價挂了特殊通道的專家號,看病的是位頭發花白的老大夫。這邊倒是不急,一番望聞問切下來。大夫說孔靜雅勞神過度,安逸則是體虛。
兩人在醫院附近吃午飯,等藥房熬中藥出來。
安逸顯得悶悶不樂,到了食不下咽的程度。
孔靜雅也沒胃口,瞧他一粒、一粒數米飯。
“姐。”安逸放下筷子,“那個老中醫醫術不行。”
孔靜雅挑挑眉。
安逸湊近些,神色凝重,壓低聲音道:“我不虛。”
孔靜雅笑了。
“不要笑。”安逸皺眉,“我講真的,我不虛。”
“醫生說你體虛,又沒說你腎虛。”孔靜雅逗弄他:“你急什麽?”
安逸張了張嘴,抿起唇,天然下至的狗狗眼水盈盈、黑漆漆。
“體虛就——”孔靜雅好心安慰:“好比我們常說的亞健康。”點點頭,“現在大部分人都亞健康。”
“姐姐對我好。”安逸歪過頭,癡癡笑:“寬慰我。”伸出胳膊,翻過孔靜雅手腕,學方才中醫號脈的手勢。
孔靜雅等他‘號脈’後裝腔作勢講些什麽,然而安逸三指搭于她的手腕,什麽也不說,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安大夫,瞧出什麽了?”孔靜雅調侃道。
“我哪裏會瞧。”安逸笑着撤回手,“想感受姐姐的生命力。”
“感受——”孔靜雅拉長語調,“生命力?”
“頑強、旺盛,充滿活力。”安逸說:“令我羨慕。”
孔靜雅笑他文藝,也去卡安逸的手腕。安逸立馬縮回手,但孔靜雅還是摸到他隐藏在手腕紋身下的一道疤痕。
氣氛陡然凝重,安逸垂下睫毛:“別多想。”
孔靜雅:“哦。”
“之前在國外念書,室友養魚。有天魚缸炸了,好巧不巧放了我一身血。”安逸轉過身,撥開領口給她看,“這兒也有。”
順着後脖頸,可以看到幾道深淺不一的疤痕,“所以我不是……”安逸舔了舔嘴唇,“不是自/殘。”
孔靜雅還是那句“哦。”
安逸摸着手腕,局促地笑道:“就是怕這個地方惹人誤會,所以才用紋身遮蓋。”
孔靜雅覺得自己的反應過于敷衍,找補道:“小朋友選的紋身很有童趣。”
“是麽?”安逸撸起短袖袖口,大臂上幾處小行星,“我自己出的圖。”
孔靜雅誇道:“可愛。”又問:“有什麽特殊含義?”
“逃離地球。”安逸說。
“哦——”孔靜雅一點頭,“夠中二!”
“十六歲,正是中二的年紀。”安逸放下袖子,小口小口喝着檸檬水,“姐姐年少時,幹過中二的事兒麽?”
孔靜雅看着安逸那張依舊十六七、青春年少的臉,陷入沉思。後一想沒必要拿自己的糗事跟他分享,于是搖了搖頭。
“姐姐真漂亮。”安逸雙手撐着椅子,左右晃晃,甜聲道:“姐姐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
莫名所以的誇獎,出自他的口又是那麽的自然。孔靜雅見怪不怪,掐住安逸的臉頰扥了扥。雖然單薄消瘦,但卻有肉,觸手Q彈滑嫩。配上安逸傻乎乎的表情,不禁起了欺負他的心。
捏着安逸的下巴左右轉轉,孔靜雅好奇道:“小家夥,長胡子麽?”
“長啊!”安逸眉頭微皺,似是怕她不信,掙脫開孔靜雅的鉗制,挺直腰板:“我一個大男人,當然長胡子!”
“大男人。”孔靜雅嘴角扯出一抹壞笑,“嗯,大男人。”
安逸眨眨眼,喉結翻滾,對于無法自證雄性特征感到無奈。咬着牙,一字一句:“以後有機會……”
至于什麽機會,他沒說。
孔靜雅隐約覺得這個‘機會’不是什麽正經的機會,不過面對這樣少年氣十足的臉,她又不允許自己往歪了想。
不久後孔靜雅收到安逸發來的照片,黑色胡茬跟他非常不搭。
孔思源在榮灼三十周年慶的前一天/行動了,隸屬于同一家公司的幾位頂級美妝博主,質疑雅曼侬爆款面膜涉及虛假宣傳,有效成分未達标。
藍V媒體披露新品眼霜為過期積壓眼霜,舊瓶換新裝。
網傳此前雅曼侬出過不少質量問題,但都因其老板是某大型進出口貿易公司的千金,才得以解決。很快‘網友’挖出,‘某大型進出口貿易公司’是榮灼進出口有限貿易公司。
像是壘積木,一塊兒、一塊兒又一塊兒,越來越高、搖搖欲墜。
辦公室內,孔靜雅捏着一根砂條,悠然自得地打磨指甲。瞄了眼第N+1個來電,跟着鈴聲哼了兩句歌詞。
管叢雪抓着自己的鬓角走來走去,一方面覺得自己把天捅了個窟窿,一方面又覺得有孔靜雅在什麽都不該擔心,但她還是控制不住的焦躁。
“老板!”管叢雪沖過來蹲下身,緊緊握住她的手腕。
太突然了,吓得孔靜雅一愣,以為管叢雪給自己跪下了,“做什麽?”
“不要弄指甲了。”管叢雪苦着臉,“我們聊會兒天兒,轉移轉移注意力。”
“聊呗~”孔靜雅垂頭,繼續打磨指甲。十個已經磨了九個,叫她扔下一個不管,怎麽可能。
管叢雪問:“聊啥呀?”
“你找我聊天,還問我聊什麽。”
“我想想、我想想。”管叢雪拍了拍腦門,“對了,就聊那天來找你,叫你姐姐的小孩兒。安老爺子除了安承,還有一個孫子?”
“有。”
“那他就是你前任未婚夫姜初禾的表弟了。”
‘前任未婚夫’這個稱謂聽起來很別扭,孔靜雅消化了好一會兒,用僅存的耐心咬牙道:“是。”
“既然有這麽一層關系。”管叢雪不解:“我怎麽覺得他好像還在追你。”
“……”孔靜雅暗自腹黑——這麽明顯麽?連管助理這麽沒眼力價的人都看得出來?
管助理仰頭看孔老板。
孔老板垂眸看管助理。
一個在等答案,一個瞧對方讨嫌。
孔靜雅拿出領導範:“希望管助理能将探尋老板八卦的敏銳度,放在工作上。”
“公司都快讓你弄黃了。”管叢雪直言:“哪還有工作?”
“滾——”孔老板對沒眼力價的管助理,徹底失去了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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