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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他是吓安承,還是真想弄死安承?”路上管叢雪打聽到來龍去脈,發出疑問。

孔靜雅搖搖頭,心裏也沒譜。

“應該是吓吓安承。”管叢雪嘗試安慰孔靜雅,“他又不是瘋子,才不會傻到為沒有實質性傷害的事情搞出人命。”

孔靜雅側臉望向窗外,這條路短短兩天時間走了好幾次,屬實有些厭惡了。

她不接茬,管叢雪察言觀色換了問題:“有把握把人撈出來麽?”

孔靜雅嫌‘撈’字難聽,懶洋洋開口:“安逸人在鶴仙別苑,又不是進局子了。”

汽車駛入院內,直接停在主樓門口。孔靜雅解安全帶下車,整理久坐之下西褲褶皺。繃直脊背,踩着細高跟走的趾高氣揚。

安文昌見到孔靜雅,問了和管叢雪大意相同的問題:“靜雅,你說安逸事先做了許多準備,是不是下定決心要安承的命?”

“怎麽會?”孔靜雅笑道:“不會的。安逸若真要安承的命,何必費那功夫,用刀或是開窗扔出去多方便。正因事先做了許多準備,又是把人從樓上背下來,又是挖坑的,更證明他是為了逼真些,恐吓安承。

爺爺你是知道的,安承每每挑釁姜初禾,都會被姜初禾暴打、被你訓斥,可安承改了麽?安承不改,下次照樣敢。安逸曉得尋常手段安承不會長記性,實在是逼急了才琢磨出這麽一個蠢法子,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恐吓。”

安文昌癟着嘴聽,聽到後來樂了,指着她:“你呀你,從小就伶牙俐齒,誰也說不過你。安逸都把安承埋了,你還能替他開脫出這些個理來。”

“爺爺。”孔靜雅撒嬌道:“安逸是你養大的孩子,他什麽脾氣秉性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安文昌挑眉:“待會兒讓你見他,你也按方才同我講的這般,對他表示理解?”

“自然是不能。”孔靜雅态度嚴肅起來,“我不僅不會表示理解,還會對他發脾氣。不管出于什麽目的,埋人這種行為本身就是危險的。真出了事兒那叫殺兄,他對不起養大他的爺爺,對不起父母。牢獄之災逃不掉,下半輩子還要在外人的指點、內心的悔恨中度過。”

安文昌豎起拇指,同身後的管家福伯說:“靜雅這孩子明事理,娶到她是安逸的福分。”對孔靜雅寄予希望:“你說比我說效果好,現在就去!現在就去對安逸狠狠發通脾氣!讓他明白他昨晚的行為有多惡劣!”

傭人帶着孔靜雅去了後山,孔靜雅未曾到過這邊,不曉得鶴仙別苑還藏有幾間略顯寒酸的簡易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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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子原是做什麽用的?”

“倉庫,存放一些物料和工人們日常用的工具。”

傭人從兜裏掏出鑰匙,對着鎖眼七擰八擰,門‘吱嘎’一聲開了。一股發潮的木屑味兒湧出來,孔靜雅遮住口鼻直皺眉。

屋內已經清空,獨留一張桌椅,安逸坐在那兒寫毛筆字。聽到有人,他擡眸淡淡瞥過來,緊接着笑了,有些驚喜、有些堂皇:“姐姐。”

孔靜雅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轉而同傭人說:“勞駕搬把椅子。”

傭人應下離開。

孔靜雅上前兩步,半坐在桌沿上,捏起安逸的下巴,左右端詳。安逸臉頰浮着一個清晰可見的巴掌印,嘴角結了幾塊兒血痂。

“姐——”安逸感到難為情,握着她的手腕,輕輕掙脫,“我沒事兒,就是被爺爺扇了一巴掌。”

孔靜雅揚起手,在另一側又給他補了一巴掌。

安逸懵懵懂懂,茫然地看她。

傭人拎着椅子回來。

孔靜雅起身坐到他對面,從包裏掏出一疊錢遞給傭人:“辛苦。”

傭人連連擺手:“孔小姐客氣了,我沒做什麽。”

“拿着。”孔靜雅拉過他的手,将錢拍在他手心,“為這點錢推辭,不值當。你且心安理得的拿着,一會兒我走了,把這屋子仔細擦擦,用吸塵器好好吸吸灰。”

這點要求自然不會叫他為難,傭人再推讓一番便收了。出去時要關上門,被孔靜雅喊住。

“別關,這屋空氣不好,我指着它透氣呢!”

“這……”

孔靜雅沖安逸揚揚下巴,“他還能跑了不成?”

安逸乖巧點頭,“我不跑。”

不用他說,傭人也心裏也跟明鏡似的。沒鬧出人命,老爺子在氣頭上關他兩天反省,過後就放了。有什麽好跑的?不僅沒關門,還把鑰匙挂在顯眼的鎖扣上。

孔靜雅翹起腿,腳尖輕擡,“多好的天呀,奶藍奶藍的。在外面自由感受和在屋子裏被關着看,滋味可不一樣。你昨晚真下去手,進監獄只能放風時擡擡頭了,又是另一番感受。我結婚的初衷你是知曉的,生個名正言順的孩子。與其說選夫,不如說給孩子選父。”說着說着把自己逗樂了:“你覺得我能在外等十年、二十年,然後找個有案底的男人做孩子的生父?”

安逸垂眸,曉得孔靜雅看似鎮定自若的講刻薄話,實則快被自己的所作所為氣瘋了。

“一聲不吭,示威呢?”孔靜雅放下腿,淺笑嫣然:“我是有點兒喜歡你,但不是非你不可。而且我這個人情感匮乏的很,也沒把感情多當回事兒。”

“我只是吓他。”安逸見孔靜雅越說越怪,不像在怪罪他,倒像是在勸自己放手。安逸了解孔靜雅,她貫會用邏輯武裝理智,現在不哄以後更不好哄了。安逸走過去拉孔靜雅的手,期期艾艾道:“姐姐你信我,我真的……真的沒想殺他。我要想殺他,直接在房間動手豈不是更方便。我哥可沉了,背他下樓摔了個跟頭,到現在胯骨還疼。”

拽她的手覆在胯骨上揉了揉。

漆黑的眼睛水汽缭繞,慢聲細語、可憐兮兮:“姐姐,我會不會骨折了?”

孔靜雅不上他的當,猛地抽回手,“挖坑埋人多有形式感,死亡過程漫長,在這期間能充分摧毀他的精神世界。”

“靜雅。”安逸雙手撐着膝蓋,俯身與她近距離對視,誠心實意道:“我有大好的前程,我還和我愛的人領了證,婚後我們很快會有一個健康、聰明又漂亮的寶寶。我有多想和你過一輩呀,看着我們的孩子一點點長大。我他媽腦子壞掉了?為那麽個混賬東西,把擁有的一切和觸手可及的幸福全部抛棄。”

安逸想自己當時腦子确實是壞掉了。

他從不吐髒字,孔靜雅內心一震,這樣的安逸野性又陌生。或許事實正如他說的,只是想吓吓安承?

亦真亦假,真假難辨,孔靜雅糊塗了。

孔靜雅問自己:結果很重要麽?

就算安逸在和她做戲,就算安逸真想殺安承。她能怎麽辦?無非打安逸一巴掌再喂顆甜棗,吓住他、再哄他長記性。

孔靜雅感到無奈,“坐回去,別說話,我想靜靜。”

安逸乖乖回去,端坐着瞧她臉色。

孔靜雅本來在出神,察覺到安逸的目光,狠狠剜了他一眼。

安逸抿了抿嘴,提起毛筆,專心致志在宣紙上書寫。

過了許久,孔靜雅終于開口,淡淡道:“陶冶情操呢?”

“爺爺罰我晚飯前抄寫朱子家訓十遍。”

“寫不完呢?”

“不給好飯吃。”

“好飯?什麽是好飯?”

安逸彎腰,從桌底拿出個碗,“反正晚飯要是跟午飯一樣,我吃不下去。”

“你吃不去的東西,那得多難吃。”孔靜雅好奇探頭,碗裏裝了一半野菜,一半黃色碎糧渣,中肯評價:“拌一拌,還是可以喂雞。”

安文昌折磨安逸的手段別出心裁,令孔靜雅不禁暗中發笑。

安逸見她有了笑模樣,也跟着笑:“吃着紮嗓子。”

“你吃了?”食物以這副尊榮被送來,看看也就得了,他還能嘗兩口。

安逸點頭。

孔靜雅抖抖唇邊,拿起他寫過的字看:“還差多少字?”

“才寫兩遍。”安逸心算道:“一篇朱子家訓五百二十四個字,還差八遍就是四千一百九十二個字。”

“吃得上晚飯麽?”

“吃不上晚飯吃夜宵也行。”

“錯過了晚飯時間,爺爺能給你吃夜宵?”

“……”安逸神情複雜看向碗裏那一言難盡的餐食,忙找張幹淨的宣紙蓋上:“別落了灰,回頭想吃也吃不了了。”

孔靜雅哭笑不得,抓過手機略微思考,有來有往發送數條消息,“等着吧,你親愛的岳母大人向老爺子要人了。”

“爺爺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備孕是大事兒。”

安逸忽而想起昨晚孔靜雅發給他的消息,連連搖頭:“我臉腫成這個樣子,怎麽見爸媽?我不去、我不去。”

“喲,這時候知道羞臊了。”孔靜雅将手機扔給他,“你自己和董女士解釋。”

安逸求她:“晚兩天不行麽?”

“別問我。”孔靜雅朝手機努努嘴:“問董女士。”

“姐——”

“我不管。”

“好姐姐。”安逸起身繞過桌子,伏在她膝頭:“幫我這一回,我下次不敢了。”

孔靜雅指尖穿過安逸的頭發,逆着毛給他抓了個殺馬特發型,斬釘截鐵道:“幫!不!了!”

野菜拌粗糧是安文昌給安逸的懲罰,頂着巴掌印去見孔千山、董曼青同樣是孔靜雅給安逸的懲罰。

巴掌打了,懲罰也給了,接下來該琢磨如何喂甜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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