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見鬼,會帶壞小朋友

喜歡分很多種,在路上遇到可愛的小貓小狗會親昵地過去摸一摸,這叫喜歡;看中某一個事物而懷有深切渴望,這叫喜歡;前輩對後輩的欣賞和認同,這也叫喜歡。

梁婷婷眼中的喜歡,和鐘欣城百思不得其解的那種喜歡,是否又是相同事物呢?

梁婷婷拿了外賣上來,分給鐘欣城一杯奶茶,可惜奶茶沒喝完,鐘欣城便接到了一通來自嚴疏的微信電話。

“接吧,我不聽。”梁婷婷走遠了些,慫恿道。

其實你聽不聽也……沒關系的。鐘欣城心裏腹诽,最終還是按了接通。

嚴疏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比面對面時多了刻板,他說道:“在哪?”

熟絡而自然地查崗。

“還在辦公室,師兄有事麽?”鐘欣城輕聲開口,語氣恭敬疏離。

“體育部分管在器材庫門口站崗,沒帶鑰匙,讓有空的人去送一下。”嚴疏停頓了一下,他揚着聲音吩咐,語速很快,像是準備立刻結束話題。

“體育部分管?”鐘欣城重複着問了一句,他來校學生會這麽久,着實沒和體育部的人打過交道……只是據說,體育部的分管是個比嚴疏還暴躁的人,一米八多的個子,一個扣球能砸凹一塊鐵皮宣傳板。

“你有空麽?”嚴疏未曾回應鐘欣城的話,反問了一句。

“有……”有倒是有,但……

鐘欣城下意識回答,被嚴疏立刻接上了話:“那你去,在器材庫等我。”

鐘欣城:……

等你?

“好吧。”鐘欣城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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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部分管叫程宣遠,別靠他太近。”嚴疏叮囑道,語氣裏有些莫名難測的情緒。

“好。”鐘欣城低着頭,挂了通訊。

校體育部有一個專門的大型器材庫,在校區的東南角、體育館的斜對面。鐘欣城帶着鑰匙匆匆趕到,轉過路燈拐角就看見鐵皮器材庫門口蹲了個人。

斜坡道旁的燈光将門前一片小區域照亮,身高腿長的青年穿着一身藍白色隊服,鐘欣城不善運動,看不出那到底是籃球服還是排球服。秋季的夜晚很涼,那人卻露着胳膊和小腿蹲在門口,擡眼時殺氣和暴戾感極重,着實讓鐘欣城心裏一緊。

那人站起身來,訓練所致的精壯體格和小麥色皮膚驟然讓整個人充滿攻擊性,他蹭了下腳上的球鞋,幾乎是用一種不耐煩的催促語氣道:“過來開門。”

看樣子,這人就是嚴疏說的那個“離他遠點”的體育部分管:程宣遠。

鐘欣城走過去拿鑰匙開鎖,程宣遠的影子扣在他臉邊,圈出一片暗色。

鐵門在刺耳的拖動聲打開,滿屋子體育器材整齊擺放,光芒從門口延伸到裏面。還沒等鐘欣城适應黑暗,程宣遠就拉開了庫裏的吊燈開關。

刺眼的光明撲面而來,兩道影子印在地上,又被牆邊立起來的架子彎折。

程宣遠似乎不是來拿東西的,因為他邁着步子走到一張乒乓球桌邊,拽過一條不知哪來的墊子一鋪,跳上去盤腿坐着,低頭刷手機。

空氣凝固了一般,鐘欣城斂着眼站在角落裏,一偏頭就能把體育館外面的石板路收入眼底。影影綽綽的樹木枝葉在夜風中搖晃,倒出一片靜谧的暗影。

“嚴疏自己不來,找小孩幹活?”程宣遠一臉怨氣地擡頭,他用鞋底敲了兩下桌子邊,手掌按着小腿。他的眼型足夠狹長,刻意眯起時給人一種脊背發涼的被脅迫感,語氣裏滿是不屑。

鐘欣城注意到程宣遠擡頭,直視着他說道:“他說一會兒來。”

程宣遠擺弄着手機,揚着頭打量了遍鐘欣城,又道:“你還在這幹嘛?”

你管那麽多幹嘛?

鐘欣城沉默一秒,他微微挺直脊背,冷聲道:“等人。”

“等嚴疏?”程宣遠驚訝了一下,他扯出抹興趣頗濃的笑,玩味着說:“你,大一辦公室的?”

“嗯。”鐘欣城點點頭,覺得程宣遠這人奇怪:剛開始還一臉不耐煩,現在卻突然八卦起來。

“長的還不錯,難怪……”程宣遠後半句還沒說完,器材庫門口就闖進一個人來。

青年像風,蹿入斜坡跨過門,一身藍白色運動服因劇烈起伏而揚起衣角,他惶惶沖進器材庫內,第一眼看見的不是程宣遠,而是鐘欣城。

對視一瞬,兩個人都愣了。

“欣城?”

“唐轸?”

程宣遠的臉色忽然就沉了下來,一副領地被侵犯的模樣,露出暴戾的獠牙。

唐轸後頸漫着一層汗,他似乎剛剛劇烈運動結束,站立時胸膛還會不住起伏。他一臉驚喜地看着站在門口的鐘欣城,眼裏都快溢滿淚花。

“欣城啊?”唐轸不高,不到一米八,一笑起來臉上就有酒窩,他的眉眼天生一副笑模樣,溫柔又陽光。他比鐘欣城高點,此刻卻一下把鐘欣城抱住,念叨着:“果然是欣城吧?有兩年沒見了吧?”

被重壓撲上的鐘欣城向後跌了一步,呆滞的臉上露出一點懵懂和驚訝,他只輕輕地說:“嗯,兩年。”

唐轸和鐘欣城是發小,小學時便認識,一直到高一都在一起。後來唐轸無緣故地轉學,聯系就少了許多。

他在唐轸轉學前的一段時間有去過他的家,氣氛和場景卻極為壓抑:素日溫柔賢惠的唐轸母親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天對唐轸怒目相向,唐轸則被圈禁在家裏,半步出不得。

“我和你說,我真的……”唐轸還想再說什麽,忽然被遠處的程宣遠打斷。

“要敘舊滾出去,別在這礙眼。”

鐘欣城一愣,他發覺唐轸的眼裏閃過一絲心碎和挫敗,但一秒後又恢複成先前開朗的狀态。唐轸緩緩放開鐘欣城,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一會兒把微信加上,我能找到你的。”

程宣遠的語氣很沖,甚至說是狠厲,他死死盯着唐轸,滿目看不出柔情。

“師兄,要拿什麽?”唐轸走向程宣遠,環顧器材庫一圈,問道。

“你說呢?”程宣遠如臨大敵地瞥了眼站在門口的鐘欣城,沒好氣地道。他仍舊坐在乒乓球桌上,連一絲溫柔語氣都不施舍給唐轸,彎曲的手指卻緊繃在一起,手機軟殼微微變形。

“是那一推車的排球嗎?”唐轸笑着說,他站在剛剛到腰腹的小筐車旁邊,指尖在落滿灰塵的扶手上一抹,一下就黑了一塊。

“知道還問。”程宣遠從桌子上跳下來,插着兜晃到唐轸身邊,堪堪擋住了唐轸的身影,鐘欣城看不見他,只能看清兩個疊在一起的影子。

“這不是師兄不開心了麽?”唐轸不管乎扶手有多髒,手直接搭上去,斂着眼狀似不在乎地說道,表情卻是恰到好處的脆弱與強作開心,好像受了莫大的、難以忍受的委屈。

“反正沒我還有別的師弟來,我只是個推車的工具人。”唐轸故意跳出了程宣遠的狩獵範圍,他穿着和師兄一模一樣的球鞋,平日裏愛惜的不得了,時時刻刻怕弄髒。他用腳尖輕輕抵着推車的欄杆,用了點力,發現沒推動。

“師兄,太沉了,推不動。”唐轸擡起臉,請求道:“能等我一會兒麽?我再叫個人來。”

程宣遠的臉色忽然就變得很難看,他比唐轸高了半個頭多,完全不收斂的壓迫感和愠怒讓人身心發顫,至少在遠處的鐘欣城能感覺到他很不開心。可唐轸卻沒感覺,反倒兢兢業業地詢問可不可以叫一個人來推車。

“你到底想幹什麽?”程宣遠咬牙切齒地道,一字一頓。

“我只是想推個車。”唐轸笑着說道,眼睛眯成一條縫,像一只雪白白毛茸茸的薩摩耶,搖着耳朵向主人讨功,展示自己乖巧可愛。

是很乖巧,是很可愛。

“因為師兄說不會來幫我,不是麽?”唐轸拍了下框子裏的排球,複述事實。

程宣遠恨得牙根癢癢。

鐘欣城眯着眼,總覺得這兩人的相處方式很奇怪:他知道唐轸從小就會撒嬌、對關系好的人很會磨,饒是鐘欣城這種怕麻煩又清冷的人都招架不住,但兩年不見,唐轸怎麽……

怎麽如此魔高一丈了?

他看的認真,以至于忽略了身後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你。”程宣遠的手死死壓着滿是灰塵的欄杆的另一邊,說話得語氣懷着無可奈何的恨,幾乎要把面前的人咬碎。

“師兄在這裏等一下,我去找別……”

鐘欣城沒聽見後來唐轸說了什麽,因為有一雙手忽然從他身後探出,緩慢又堅定地蒙住了他的眼睛。悄無聲息貼近他的後背,熱量在驟然安靜的空氣裏傳遞。

視線被交叉的手指蒙住的前一秒,鐘欣城恍惚看見一臉怒意的程宣遠仗着身高優勢,一手捏着唐轸的下巴,偏頭伏身。

唐轸的話音斷了,取而代之的是嚴疏的笑聲:

“我說吧,別離程宣遠太近。”

見鬼,會帶壞小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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