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別急,等我兩分鐘

鐘欣城似乎可以确定,程宣遠給唐轸的是一個吻: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或許是屬于戀人間的吻。

他來不及思考其中的緣由和變故,因為身後嚴疏的存在感過強,他的睫毛刷過那人的掌心,小半張臉都蓋在他手下。

嚴疏沉默地摟着鐘欣城,他擡眼冷漠又不滿地瞥了下程宣遠,見那位體育部分管大大方方放開唐轸的唇,意猶未盡地舔了下自己的嘴角。他轉過頭來,嘲諷地向嚴疏投去挑釁的視線。

唐轸不明所以,他顫抖着眼皮盯着堆在一起的排球,指尖微縮,過了好久才想起來門口還站着鐘欣城,也向那邊轉頭。只可惜轉了一半,小腦袋同樣被程宣遠扭了回去。

嚴疏冷笑一聲,強硬地帶着鐘欣城走了。

鐘欣城的心跳得很快。

擂鼓似用重錘敲下一個個清晰明快的節拍,幾乎要跳出胸膛。他踉跄地被嚴疏帶着,走下斜坡才伸手努力把嚴疏的手從自己眼睛上拿開。他們走過寬闊的甬道的燈光璀璨之處,深邃的夜色浸染那雙顫抖的瞳眸,鐘欣城退開幾步,竭力将呼吸變得平穩、再平穩、直至無甚洶湧的波瀾。

“怎麽了?”嚴疏站在路燈下,認真打量着鐘欣城的神色,心卻沉下去一塊兒。

小朋友像被吓到的兔子,抖着耳朵瑟瑟縮縮往後跳,短小的尾巴藏在身後,局促又不安。他的目光游移不定,顯然是沒法接受剛才看到的事。

沒辦法接受麽?

嚴疏斂着眼,未曾再向前一步。

“沒……沒什麽。”鐘欣城的心跳得太快,甚至隐隐生出幾分疼痛,尤其是當他擡頭看向嚴疏的時候,那份壓抑的悸動更加難以掩飾。他怕嚴疏看出自己的異樣,強行按捺情緒說道。

所以才說,別和程宣遠走的太近。

嚴疏懊惱地嘆了口氣,想着該怎麽把局面轉圜,結果卻聽見鐘欣城說道:“裏面那個……是我朋友。”

鐘欣城停頓了一下,微微向前一步,繼續道:“他剛才說,要加我微信。”

嚴疏眨了眨眼,他越來越不懂鐘欣城是什麽想法,他直視着鐘欣城,笑問:“你還想再進去找人家要微信?”他這話似是調侃,鐘欣城“啊”了一聲,半天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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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進去确實不太好。

“走吧,師兄請你吃東西,去麽?”嚴疏笑着揉了揉鐘欣城的頭,輕聲道。

去,怎麽能不去呢?

鐘欣城點點頭,沉默地跟上嚴疏的步伐。

鐘欣城當晚是想着把唐轸的微信加上,畢竟兩人斷了兩年聯系,曾經那個與平常無甚差距的午後,唐轸像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在小縣城的一角,石沉大海不見蹤影。兩年後再遇,他還是那般充滿活力,身邊少了些送花送巧克力的女孩子,多了一個暴躁的……師兄。

只是等他真正把微信加回來的時候,想問出的話都見不得蹤影,只剩下沉默。

第三天,鐘欣城跟梁婷婷去參觀了一下學校禮堂,為了過幾天的校園歌手大賽現場做準備,當時文藝部的人也在,現場需要看管調試的東西不多,只是為了效果,需要加上兩個全新的音響在舞臺兩側。

這任務交給了辦公室,由梁婷婷對接,她當時便訂好了之前一直合作的店家,約好周五下午三點準時送到禮堂。似乎沒什麽需要鐘欣城參與的,在清點完物品後他便先行離開,走時同梁婷婷道別。

誰知道周五下午三點時,音響沒來。

校園歌手大賽是a大傳統的校園活動之一,票務中心門口的座位票發放隊伍已經繞過主樓延伸到一百多米外的實驗樓。鐘欣城背着包在人群中穿梭,手裏死死捏着剛剛挂斷通話的手機,整個人像盤桓在房頂的小鳥雀,撲棱着翅膀一步跨過甬道沿,向禮堂跑去。

五分鐘前,剛剛下體育課的鐘欣城突然接到梁婷婷的微信通話,讓他趕緊去禮堂。

梁婷婷的話音裏滿是焦急,隐有哭腔,鐘欣城心下覺得不妙,不敢有所停留。

演出開始前兩個小時,彩排人員一窩蜂擠在禮堂,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和夾雜其中的主持音萦繞耳畔,奇怪的電流聲貫穿全程,磨的人耳朵生疼。鐘欣城從樓梯間繞到門口,看見了焦急圍作一團的梁婷婷和宋晨傑,還有其他幾位辦公室的大一學生。

“師姐,怎麽了?”鐘欣城氣喘籲籲地跑到衆人面前,疑惑地問道。

梁婷婷似乎在和誰打電話,着急的顧不上回答鐘欣城的問題,站在一旁的宋晨傑連忙道:“之前我們預訂的音響被借給了別的客人,好像是他們前臺記錯了我們預訂的時間。”

“沒法再借嗎?”鐘欣城萬萬沒想到會出這種事,連忙問道。

但他忽略了一個問題,a大的禮堂設計對音響的要求很高,且a大周邊的音樂器材租借地本就少,又正值高校區的其他學校都有活動,音樂器材都是提前預訂,如今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到能立刻替上的。

宋晨傑搖了搖頭,看見梁婷婷焦急地放下手機,按着手機上的電話號碼簿打下一個——看來是不行。

“師兄、嚴疏他知道嗎?”鐘欣城把視線從梁婷婷身上收回,幾乎是打開手機就想給他撥微信電話。

“他……”宋晨傑輕輕地‘唉’了一聲,他其實想說已經告訴嚴疏了,但鐘欣城的手比腦子快,一下子就撥了出去,讓人想阻止也來不及。

按照嚴疏的脾氣,估計一頓罵是免不了的,還要狗血淋頭的被罵,場面鐵定凄慘。但如果再這麽拖下去就是演出事故了,絕對會影響活動效果。

“師兄,你在哪?”鐘欣城開門見山,他急促地問道。

電話另一頭的嚴疏還沒能反應過來說話的人是鐘欣城,小朋友的語氣過于焦急,情緒蓋過了往常的平淡與冷靜,湧起幾分當真符合他這年紀的不沉穩。

可十八歲的青年,不沉穩也值得被原諒。

畢竟小朋友遇到難處時,他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嚴疏。

“欣城。”嚴疏的話中帶着笑意,像一股暖流灌到鐘欣城心裏,那些不斷放大的焦急與無措被這兩個字打碎。鐘欣城耳邊還回蕩着禮堂內的刺耳音樂聲,梁婷婷和其他人的低語也在回響,他卻徒然平靜下來。

“別急,等我兩分鐘。”

嚴疏如是說。

“好。”鐘欣城低垂着頭,輕聲應答。

兩分鐘,漫長的兩分鐘後,青年出現在光芒照耀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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