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怕你被女妖精吃了而已

最後,鐘欣城還是沒算明白輩分的叫法,嚴疏不過随口一說,橘子糖的吸引力比稱呼大太多了。

“我可能見過橘子糖。”鐘欣城抱着貓,正值壯年的貓咪活潑好動又黏人,拎着小爪子四處亂踩,不一會兒鐘欣城的褲子上就多出幾個灰撲撲的爪子印。他越看越覺得橘子糖眼熟,但想不起具體在哪見過。

“學校裏橘貓很多,都跟他沾親帶故的,怕是認錯了吧?”梁婷婷癱在懶人椅裏,盤着腿抱着電腦工作,她的目光黏在橘子糖身上,解釋道。

嚴疏和鐘欣城站在一起,他伸手揉了下橘子糖的腦袋,帶着抱貓的小朋友坐在辦公桌前,拿起桌子上的逗貓棒戲弄橘子糖。

“或許吧。”鐘欣城搖搖頭,明顯執拗地不認同梁婷婷的說辭,語氣卻并不尖銳。他抱緊在懷裏撲騰着抓球球的貓咪,慌忙間只見嚴疏把逗貓棒遞到他手裏,甩手掌櫃笑着道:“你陪他玩,照顧好我的小兒子。”

“嗯。”鐘欣城目送嚴疏離開,橘子糖扭個身子抓着他的衣領,喵喵叫個不停。

貓兒子的待遇可真好。

鐘欣城伸手輕輕戳了下橘子糖額頭的毛,小聲嘟哝。

這邊鐘欣城看孩子,那邊嚴疏溜到梁婷婷身邊與她校對工作。

“之前話劇演出的策劃文藝部交了嗎?”嚴疏倚着桌子偷瞄鐘欣城,小朋友的皮膚白,坐在角落裏像剛做好的陶瓷娃娃,生怕碰一下就碎;橘子糖天生黏人又不老實,鐘欣城得拿出十二分心力才控制着住它。

鐘欣城把橘子糖騰空抱起來,大小兩個生物就對視;橘子糖爪子一動,鐘欣城就往後躲;尾巴纏在小朋友胳膊上,鐘欣城很享受這種親昵,獎勵地給貓咪順毛。

鐘欣城但凡有點動作,嚴疏就盯着,注視一會兒,便不自覺地笑。

“交了,不過這事今年本不歸咱們管的。”梁婷婷擡頭看嚴疏,發覺某主席一臉花癡相地對着小部員發春,簡直萬物複蘇冬雪春融,直叫隔壁枯死一年的爛桃花枝回光返照。梁婷婷渾身一抖,假意咳嗽着,稍微大點聲道:“你要看嗎?策劃案。”

“投到顯示器吧,加上宣傳片一起。”嚴疏冷靜地敲了敲桌子,一派老幹部姿态地走到投影前,對着一片空白牆壁抱臂審視。

得,又傻了一個。

梁婷婷在心裏深重嘆息,她迅速找出之前文藝部交來備案的策劃案,待嚴疏審核完後又放了一段話劇宣傳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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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爍猩紅的舞臺中央,一襲白裙的少女站在荒原之上,荊棘利劍在她腳下劃出一個圓圈,嘈雜的風聲混在殘木枯枝的沙沙亂響中;她的面頰割過一條鮮血淋漓的傷痕,瘦弱身軀看上去随時會搖晃倒下,她呢喃着。

“我不懂,我為什麽沒有資格愛你?”

光影缭亂間,橘子糖安分地盯着遠處的投影屏幕,似是在考慮房間裏怎麽突然多了個人。鐘欣城的目光同樣向前延伸,在舞臺少女的影像前駐足,無聲無息落在嚴疏身上。

“我有美貌、有智慧、有勇氣,我又為什麽不能被愛?”

心底的弦撥出輕響,如山澗泉水落入寒潭,鳴撞出的清脆玲珑音。鐘欣城心裏有個蠢蠢欲出囚籠的怪獸,嘶吼着擊打鎖扣上的魔咒。他低垂着眼撸貓,敏銳地聽見嚴疏的聲音。

“可以了,新媒體今年做的宣傳片很到位。”

“開銷大戶的職業素養。”宋晨傑從旁附和,他們三人正聊着什麽,突然見畫面一轉,循環播放回列表最上方的視頻跳出,一個似曾相識的清冷聲音從音響裏傳來。

“這位同學你好,作為新一屆大一新生,請問現在心裏有哪些感想呢?”

“與我想象中的大學比較符合,希望在學校能遇見更多有趣的人。”

在場各位均是聞聲擡頭。

彼時陽光尚且毒辣,梧桐樹影像漆黑的月華碎塊,散落在來去匆匆的行人身上,熱火朝天的迎新場面未能打動面前這位正接受采訪的新生。攝像機前,青年淡着表情斜挎書包站在展臺旁,眉眼微斂,好看的下颌線條清晰明銳,胸前的新生徽章引人注目。

a大校徽以山海和陽光為底色,金與藍在校名後交叉融合。新生徽章首次将校徽的圖案進行邊緣尖銳化,金屬質地色澤鮮亮,別針後鑲嵌一根白紅色挑染的羽毛,挑向斜上方七厘米長。

“這不是欣城麽?”宋晨傑和梁婷婷同時回頭,驚訝地望着坐在一邊的采訪主角。

橘子糖爪子一拍,趁着鐘欣城沒注意跳着腳跑了,它竄上遠處櫃子頂,睜着圓眼睛隔岸觀火看好戲。

手裏空落落的,連同一顆被猛然觸動的心一起令鐘欣城無所适從。

嚴疏好整以暇地用直白目光剖析鐘欣城的表情,只見小朋友又換上了那副他最熟悉的冷淡神色,用與視頻中一模一樣的聲線道:“嗯,剛入學的時候接受過一次采訪。”

“說起來,我記得欣城是開學典禮新生代表。”梁婷婷笑嘻嘻地把視頻畫面暫停,開始給嚴疏科普。

“招新時候,我們幾個就商量今年的面試人選,開學典禮是我和相如一起去的,當時我們一看新生代表這麽帥,想着不管是威逼利誘還是空城計美人計的都一定要拿下,帶出去特牌面。”梁婷婷趴在椅子背上,現在回憶起來還覺得激動。

“你們好像沒問過我。”嚴疏挑眉,驚訝地道。

“當時你不是在跑實習麽?”梁婷婷一臉不解,辯駁着:“再說你中途不是也回來了?”

“師兄是被a大百年難遇帥哥那條朋友圈吸引了吧。”宋晨傑也插了句話。

那時誰都沒想到學校抽卡新生代表能捧個帥哥上來,百年難遇有些誇張,但在俊男美女遍地走的a大确實額外出挑,以至于短短二十分鐘a大八卦圈的小姐妹就出了篇推送,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包夾特寫展示今年新生代表的帥,轟動一群老狗的朋友圈。

話題中心的鐘姓小朋友如今就坐在椅子上聽師兄師姐聊往日八卦,他偷偷拿出手機在微信裏一個個翻聯系人,最終定在嚴疏的頭像上。

鐘欣城總算想起一件有用的事:他入學時學校給每位新生發了紀念徽章,恰好與嚴疏微信頭像的那個很相似,但他的徽章在開學典禮後沒多久就沒了。

“也虧你們能把欣城拐來。”嚴疏笑着,不經意瞥到鐘欣城,發覺小朋友正嚴肅認真的盯着他看,視線火熱地似要在他身上烙印個紋章。

嚴疏眸色一深,轉過頭再不說話。

……

文藝部的話劇策劃落地極其迅速,一周後,整個a大校園掀起話劇熱浪,搶票系統數次崩潰,與愛情有關的一切通常都是躁動大學生讨論的焦點,鐘欣城窩在宿舍裏直播,身後時不時傳來舍友粗犷的叫聲。

“《如雪荒原》,爺來了!”大安在宿舍裏像個猴子似的橫竄豎跳,人沒出現在鏡頭裏,聲音已經順着話筒溜過去了。鐘欣城眼疾手快點了靜音,游戲剛打完就被大安強行轉了椅子。

“你們校會搞得這個話劇也太火爆了吧?我蹲了兩天才蹲到一張加票,個個卷王。”大安嘆息着,他美滋滋捧着手機欣賞自己的電子票,就差在宿舍原地扭腰轉呼啦圈。

“文藝部的事,我也只看過一次宣傳片。”鐘欣城看了眼時間,五點剛過,六點第一場話劇開演,是該出發了。

他跟直播間的粉絲道了個別,下播後開始收拾東西。

“不過你們能坐前排嘉賓席是真的好,福利待遇。”大安在一邊仰頭嘆息,滿眼羨慕地看着鐘欣城。

話劇每一場都留出固定嘉賓席給校會其他部門,相當于部門的福利,只不過這福利也不是平白拿的,鼓掌送花帶動氣氛一個不能少,還比臺下觀衆更賣力,進場秩序尤其得靠辦公室來維持,估計要摸黑進場了。

“吃人嘴短。”鐘欣城把手裏的工作證一揚,在大安的告別聲中出了門。

偌大校園到處挂着《如雪荒原》的宣傳畫,橫幅從南樓挂到北樓,翹課看演出的大有人在。鐘欣城穿了件較正式的棕褐色大衣,兜裏揣着藍綢挂邊工作證,他去的不太早,穿過排隊的人群先到門邊觀察情況,沒品出個所以然就被人揪着衣領推到角落。

“來的有點晚,證呢?”嚴疏的身形遮着禮堂燈光,他開口發問,指尖攀上鐘欣城的脖子幫忙把翻折的衣領攏整齊。

“帶着的。”鐘欣城聞言立刻拿出來乖乖戴好,他被安排在門口做引導維持秩序,一站就接近一小時。

觀衆入場差不多了,其他小部員也陸陸續續走進去,鐘欣城卻還杵在門口沒動作——原因無他,嚴疏還在大廳裏和不知道哪位“女明星”聊天。

“女明星”很漂亮,貌美多姿苗條可人,穿一字肩長裙裹紗巾,十厘米高跟鞋細的不像話,她滿臉羞怯地游移視線,波浪長發垂到腰間。

嚴疏笑容淺淡,他說了兩句便低頭看表,正欲離開,突然發覺鐘欣城朝他這邊走去。

小朋友冷着張臉,西伯利亞寒流成精也不過如此,他用一種莫名其妙的敵對視線一瞥長相出衆的女演員,不鹹不淡地對着嚴疏說:“師兄,進場了。”

氣氛登時怪異起來。

女明星的表情一瞬空白,焦急窘迫地看着突然出現的鐘欣城。

“演出順利。”嚴疏一笑,禮貌地說完後攬着鐘欣城的肩膀轉身就走。

那姿勢過于親近,鐘欣城滿腦子煙花遍空炮仗齊鳴,險些同手同腳,嚴疏正人君子地直視前方,輕聲問道:“怎麽不先進去,等我做什麽?”

怕你被女妖精吃了,鐘欣城低着頭心說。

“怕一會兒還得給你開門。”

“你還要把我鎖在外面不成?”嚴疏調侃似地笑了,他伸手拍了下鐘欣城的肩胛骨,罵道:“小兔崽子,膽兒越來越肥。”

“沒有。”鐘欣城脾氣一硬就開始頂嘴。

他們走入漆黑一片的禮堂,躁動的人群因音樂響起逐漸安靜下來,階梯上的指示燈散發綠光,從上向下連接出一條通向光明的道路。

“慣的你,頂嘴都會了。”嚴疏的語氣不嚴厲,他抓着鐘欣城的胳膊向下走,路過一排又一排觀衆席,兩道身影在黑暗裏跌跌撞撞,尋找标有專屬符號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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