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緣分

季鴻出生時,正是他父親仕途的緊要關頭。

他上面還有一個姐姐,于是,他作為第二胎,而那時候,計劃生育又非常嚴,他的母親不可避免地成為了當時非常普遍的躲胎一員。

他的父親想要一個兒子,現在,老婆懷孕了,他只得讓老婆回遙遠的娘家去躲胎,而且,等孩子生下來,孩子也沒有辦法入他家的戶籍,甚至沒用他家的姓,而是用了季鴻外婆的姓氏,姓季。

因為他父親不能讓政敵用他違反計劃生育多生了一胎來攻擊他,季鴻在十幾歲之前,從沒有回過家,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他的父母倒是對他分外疼愛的,年年都來他外婆家裏看他,不過,他依然和他父母非常生分,和姐姐關系也一般。

直到他父親已經爬到了一個別人不能輕易撼動的位置,而季鴻父親也認為孩子需要在更好的學校學習的時候,季鴻才得以回到父母身邊就學,但依然不叫他父母爸爸媽媽,而是叫姨夫和姨,他的身份只是他父母的外甥而已。

不過,有內部消息的人依然是知道的,季鴻是費書記的兒子,官二代。

故事要從季鴻六歲時候說起。

他從小就是個讓他外婆省心的孩子,在他外婆心裏,季鴻各方面只有好的,沒有哪一點不好。

首先長相好,極其乖巧可愛,走出門,無論哪個叔叔阿姨都得贊一聲這個小孩兒“好乖”;而且,他還特別喜歡賣乖,嘴巴甜,讨人歡喜;加上他外婆家裏也算是有錢有勢,舅舅是縣裏警察局局長,姨夫是煤廠廠長,等等,一家子人都有能耐。

即使季鴻跟着外婆,且無父無母,也沒有人敢欺負他的。

為讨他外婆歡心,遇上的人,無不對他贊不絕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種原因,養成了季鴻人前人後的雙面性格。

季鴻在五歲之前,和外婆一起住在舅舅家裏,後因為他外婆乖戾的性格和兒媳婦不合,搬出舅舅家,住進了他外婆在縣城郊邊的大宅子裏。

那是一棟三層樓的老宅子,屋前有一個大池塘,池塘上有曲廊和一個亭子,屋後有一個大花園,花園裏的假山是幾十年前流行的樣式,長滿了青苔,假山旁邊的黃葛蘭樹不知已經長了多少年,每年花期,香飄很遠,照看這座房屋的老人每年能靠賣這黃葛蘭得來不少零花錢。

這棟宅子是季鴻外公的父親或者祖父留下來的,留到如今也算很不容易。

季鴻對這宅子很大的印象就是裏面有老鼠,他那時候小,開始還害怕,但告訴外婆,外婆卻說沒什麽好害怕的,還給他講了幾個老鼠成精的荒誕恐怖的故事,季鴻吓得晚上睡不着,之後也許是被吓得多了,反倒惹起了他反抗和暴虐的因子,家裏幫傭買了老鼠夾和老鼠藥回來,他看到死老鼠不僅不怕了,反而很興奮,那些老鼠多半是被他用刀子肢解了的,然後扔進院子前面的池塘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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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乖戾的外婆一向不認為自己性格古怪,當然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外孫這樣幹有問題,她一味沉浸在自己教養了一個很好的外孫的想象裏。

曲悠比季鴻小四歲,第一次被他母親背到季鴻外婆家的時候,他在母親背上睡覺。

他母親是到季鴻外婆家裏當保姆的,兒子還小,還沒到兩歲,不能放在家裏,看曲悠聽話又甚少哭鬧,就把他背到季鴻外婆家裏來了。

六歲的季鴻從樓上下來,到廚房裏找吃的,就看到了睡在通往廚房的房間裏涼床上的曲悠。

曲悠身上搭着母親用來背他的小背毯,頭上還紮着兩朵小紅花,小臉睡得紅通通的,可愛極了。

季鴻看到,不由得走不動路了。

心想這是哪裏來的小丫頭。

這是曲悠第一次從季鴻這裏感受到的疼痛。

季鴻走過去用手扯曲悠的頭發,把曲悠從酣睡裏扯醒了,頭上的疼痛讓他睜開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看着面前穿着背帶褲的白白淨淨的小哥哥,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曲悠看着就比一般小孩兒弱,而且還不好哭,被人逗弄也總是一副反應超級遲鈍的模樣,家裏人無不認為曲悠是個有些弱智的孩子。

此時也是,他明明被扯痛了,也只是睜着眼看季鴻,沒有流眼淚的跡象。

季鴻看曲悠不哭,有些不滿意,就又伸手扯他的臉蛋,曲悠這下痛哭了,流眼淚,但叫聲不大。

季鴻笑着道,“哭大聲點,哭大聲點。”

曲悠不理睬他。

季鴻在那涼床邊上轉了轉,突然腦瓜裏轉出了很不可思議的想法,他高興地把曲悠身上蓋的小背毯掀開了。

曲悠怕他,爬起身來就要逃,卻被他按住了小身板。

曲悠家裏有個大他三歲的姐姐,所以,他身上穿的是他姐姐留下來的衣服,一身紅底白點的小連衣裙。

季鴻要去掀開曲悠的裙子看他下面的時候,曲悠的母親過來了。

看到曲悠被主家的小孩兒按着在哭,就跑過來叫道,“小鴻,你在做啥子?”

又過來把曲悠抱起來,拍拍他的背,哄道,“悠悠不哭,悠悠不哭。”

季鴻雖然只有六歲,但在某些方面,已經很有觀念了。他很讨厭別人叫他“小鴻”,因為他班上有兩個小女娃子也都叫“X紅”的,而且課本上,裏面那紮着兩個辮子的小女娃也叫“小紅”,班上同學總是以此來笑話他,說他的是女娃的名字。

但是,他無法阻止別人這樣叫他,因為他外婆就這樣叫他的,家裏來的鄉下保姆阿姨這樣叫他,他也無法,但在心裏卻越發不舒服起來。

季鴻什麽也沒說,去冰箱裏拿了一支雪糕吃,就上樓玩兒自己的去了。

那天晚上,季鴻喝湯的時候故意燙了舌頭,然後叫喚個不停,曲悠的母親就被他外婆罵了,說她湯裏油多了,太燙人。

季鴻的外婆太難伺候,很多保姆都做不久的,但曲悠家裏差錢用,而季鴻外婆給的工錢又多,他母親只得繼續幹下去,不能辭工。

曲悠家裏就住在季鴻外婆家後面不遠的村子裏,臨着繞過縣城的南河。

曲悠當晚就和他母親一起回去了,對于季鴻,他小小年紀,就對他産生了懼怕。

曲悠第二次遭季鴻整,是他下一次又被母親抱到季鴻外婆家去。

季鴻拿雪糕給曲悠吃,他拿着雪糕在前面逗曲悠,讓曲悠搶到就給他吃,曲悠那時候還是個對甜食沒有任何抵抗力的小孩兒,自然就跌跌撞撞地邁着小腿過去搶,但雪糕一點點地化了滴在地上,曲悠沒有搶到那雪糕,反倒摔了好些次,衣服、手和臉都摔花了,他也不知道氣餒,從地上爬起來,嘴裏含糊地叫着“哥哥,哥哥”,又伸手去搶那化到差不多的雪糕。

季鴻覺得逗得沒意思了,才把手裏那化了他一手,只剩下棍子上很少一點的雪糕遞給曲悠。

曲悠捧着那雪糕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季鴻看他那舔得滿嘴都是奶白色雪糕的樣子就覺得有意思,把自己沾着雪糕的手也遞過去給他舔。

曲悠哪裏知道別的,舔完了雪糕棍子,就舔季鴻沾着雪糕的手,季鴻高興得不得了,覺得特別有意思。

這個之後幾乎成了他的保留節目,只要曲悠的母親把曲悠背到他家來,他放學回家,必定就拿雪糕這樣逗曲悠。

這種事情直持續到曲悠五歲多,已經明白一些道理,而且被母親因此事狠狠地打了一頓,然後又教訓他再不要吃季鴻的雪糕才作罷。

在季鴻心裏,曲悠是他小時候最好玩的玩具,這個玩具不愛哭,而且總是很有意思。

因為曲悠的所有衣服都是他姐姐的女裝,季鴻一直以為曲悠是女孩子,不知道他在哪裏看了什麽東西,他有一天,突然想把曲悠收為自己的媳婦好了。

有這個想法的季鴻這時候才八歲多,而曲悠只得四歲。

這個年齡的小孩兒似乎是最喜歡玩背新娘子的游戲的,季鴻班上的漂亮班長小女孩兒就是男生們争搶着要背的對象,但季鴻覺得他們真是太蠢了,居然幹出這樣沒有形象且幼稚的事情。他是不和他們玩這種幼稚的游戲的。他寧願回家打游戲機和看動畫片。

而且,他也認為自己的新娘子——也就是曲悠,要比那個班長付麗麗好看,去背付麗麗,他才不幹呢。

他自認為付麗麗是對他有意思的,比如,每次發作業到他頭上的時候,就要磨蹭着和他多說兩句,而且還偷偷摸摸把泡泡糖給他吃。

不過季鴻看不上她,認為上門來的女人都不是好女人。

季鴻知道曲悠是男孩子,是曲悠五歲的時候,他要讀幼兒園了,被他母親牽到季鴻家裏來,身上再不是他姐姐的女裝,而是一套小男孩兒的衣服,上面穿着藍色帶花仙子圖案的小襯衫,下面是燈芯絨褲子,腳上是小涼鞋,原來紮着長長辮子的頭發也剪成了男孩子的菠蘿頭,在季鴻眼裏,難看死了。

他驚訝地問曲悠的母親,“肖嬸嬸,悠悠的頭發呢?”

曲悠的母親笑着答道,“悠悠要去讀幼兒園了,不能再穿他姐姐的衣裳了,換回男娃娃的,頭發當然也要剪成男娃娃的。”

“男娃娃?”季鴻愣住了。

他一直以為曲悠是女娃娃的,是他的媳婦兒。

他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等曲悠的母親做事去了,他就用一根香蕉把曲悠誘到了前面池塘邊的木槿花樹底下,惡狠狠地把曲悠的褲子扒了,看到曲悠下面那只小小鳥的時候,他愣了眼,然後拿手去扯,只把啃着香蕉的曲悠痛得眼淚直冒,嘴裏直叫“哥哥,哥哥。”

但季鴻一點同情之心也沒有,還把曲悠推到水塘裏去了。

即使靠岸邊的水很淺,但曲悠還是嗆了水,大哭起來,不斷叫喚“哥哥,哥哥”。

季鴻想轉身就走的,但看曲悠那不斷撲騰的樣子,最後不知道是那點良心發作,脫了鞋下水去把曲悠給撈起來了。

撈起來後,還對聽到曲悠哭叫聲趕來的肖嬸嬸邀功道,“悠悠在水邊玩,掉進水裏去了,我跳下去把他救起來的。”

曲悠早吓得六神無主,根本不知道要說是季鴻把他推進池塘裏去的,只一個勁哭,被他媽抱進屋裏去洗澡換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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