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生離

譚蜜并未在乎這兩人所說,她從兩人之間蹿過去,抛下一句“多謝提醒。”就急忙忙地消失在幽深的巷道裏。

……

北地夏日的夜風,清涼舒适,而譚蜜卻跑得滿頭大汗。那兩人說的不錯,她人躲在巷道出口的牆後,就看見了不遠處嚴密把守的士兵。

塗煜初來乍到南豐,這樣霸道的做法不利于他在百姓心中樹立威信。而且如果只是想保證安全的話,只需派人保護就可以了,為什麽連整條路都要封守起來呢?

譚蜜實在想不明白,不過她也不想就此折返。越是弄不清楚的事情,她就越是好奇。

她貓着腰小心蹭着牆,往前走了一些,借着月色,看清了負責把守的士兵都是生疏面孔,應是塗煜從兵營中調來的。他們根本不認識自己,是以就算她報上身份,也是無用的。

譚蜜又四處觀察了下,目光最終落在了士兵身後的那座石拱橋上,接着視線下移,又落在了呼啦啦流淌的小河上。

她心念一動,身子更低矮了幾分,蹑手蹑腳地朝河沿過去……

芳鮮樓最大的雅間喚作翡閣,平時并不對一般客人開放,僅在官商巨賈宴請貴客所用。翡閣有一處探出樓層的半圓形露臺,舉頭看得見朗朗月空,埋首又望得見南豐城的三千繁華。

不過因為塗煜包下了整座芳鮮樓,不僅派人嚴密把守住這一段路的收尾,又在上齊後,屏退了芳鮮樓所有服侍的下人,故今夜只餘絕美的夜空,并不能見到熙攘的街景。

譚蜜躲在芳鮮樓門口的柱子後面。在她頭上方即是翡閣那處別致的露臺。夜很靜,甚至沒有一絲風聲,她能夠清晰地捕捉到二樓司徒萱和塗煜的說話聲。确切地說,是司徒萱一直在說,而塗煜多半沉默,或者僅僅給予一些“嗯”、“哦”地回應。

饒是如此,司徒萱說得依然很開心。譚蜜聽見她說得是自己童年趣事,然後又從童年趣事說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生活的洛州,最後竟又說到洛州每年春節時別開生面的熱鬧廟會……

約莫過了一炷香功夫,司徒萱終于停了下來,“塗煜,輪到你了,你也說說你的事情。”

“我?我沒什麽可說的。”他的聲音有點飄又有點沉,“我這人很簡單,時間長了,你就覺得枯燥。”

“枯燥?”司徒萱笑了笑,“我看你對那個譚蜜總是有說有笑的,該不會你的枯燥只是針對我吧?”

塗煜默然片刻,努力讓眼裏的光線柔軟,望着她道:“你別多想,适才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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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煜,我希望你永遠記住今日對我的承諾。你後日就要去向我爹提親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送她走。”司徒萱眼裏光線明暗不定,默了片刻,掀唇道:“我不反對以後你納妾,但不能是那個譚蜜!”

男人為了情^欲有女人,她可以不計較,但她卻害怕他将一個妥善收藏在心裏的女人留在身邊,故她才這麽堅持要讓譚蜜離開。

——

這個季節,縱然全身濕透,也本不該覺得冷。

可是,聽完司徒萱的一番話,譚蜜卻覺得從皮膚到骨頭都是冷的。她頭發已經幹掉了一小半,外層衣服幹掉了大半,內裏的衣服卻還未曾幹透,正濕噠噠地黏在她身上,好像一層緊緊束縛着她的蛇皮,纏得她仿佛快要窒息。

她很想現下有個人跳出來告訴她,司徒萱只是在胡說八道,塗煜并沒有向她承諾過什麽,也不會送自己走,可是塗煜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她大失所望……

“我承認事到如今,我還是喜歡她。但你放心,我塗煜是做大事的人,不會為了兒女私情看不清形勢。況且,”塗煜輕笑了聲,笑聲苦澀而嘲諷,“你樣樣都不比她差,難道你還怕日後不能在塗煜心裏占據一席之地?”

“我就是喜歡你的坦誠!”司徒萱脆生生地笑,“你要是現下就告訴我,你不喜歡她了,我說不定扭頭就走了。你說得對,我很有信心,你只要肯放開她,假以時日,你一定會喜歡上我的。”

塗煜聞言,鼻中發出了聲不屑而倨傲地輕哼,但樓下的譚蜜卻是聽不到的。她哭不出來,只能聽見身體裏有什麽東西正一寸寸的坍塌。

露臺上,司徒萱又道:“你答應給我的驚喜呢?”

這當兒,塗煜正望着都督府所在的位置出神,聽見她的話後,是半天才醒過神的。重重地呼吸了兩下後,塗煜自口中發出了道清亮的口號,接着沒過多久,便有一道黃色的光焰率先在如墨的高空中嬌豔綻放。

司徒萱先是贊了聲,“真美!”然後又嬌嗲嗲地詢問:“塗煜我們以後永遠都不分開好嗎?”

當聽見塗煜黯然地道了聲,“好”後,譚蜜的心終于徹底沉落,她繞過柱子,艱難地邁開腿……

煙花齊放之際,夜空仿佛成了一片不斷泛起絢麗的漣漪的無垠墨湖。

整個南豐城的人都鑒證了這美好的夜晚,他們啧啧暗嘆塗煜大手筆的同時,也在揣測到底是怎樣一位姑娘,才值得被這位作風冷厲的都督大費周章的讨好。

——

露臺上,塗煜一眼便看到了譚蜜。

夜空中是奪目的煙火,而夜了的青石路上卻只有她一人落寞行走。

本就窄瘦的男裝因為潮濕,更加緊致地束縛在她身上,将她纖瘦的體型顯露無疑,一縷縷濕發自她肩頭逶迤至腰際,并随着她行走的步調輕輕搖曳。

塗煜心裏好像被什麽砸了一下,鈍痛感覺差點逼瘋他,正想什麽都不管了,就這麽翻下樓去,攔住她……

可當司徒萱的手緊緊落在他手背上,并道:“你不會這麽快就忘了,自己答應過我什麽了吧?”他便沒有再動彈,只是将目光緊緊追随在她顫抖的肩膀上,直至她的身影消逝在黝黑夜色之中……

若然他知曉這一眼後,便是一場漫長而苦痛的生離,塗煜絕然不會這麽無動于衷目地放她這樣走開。

——

負責把守的士兵們得的命令是不許近但卻可以出,故譚蜜在毫無阻攔的情況下便離開了芳鮮樓所在的石道。

塗煜明日就會送她走、他會和司徒萱成親、他有一日會喜歡上司徒萱忘記自己……這些念頭好像化成了無數尖銳細小的針芒,紮進了她的五髒六腑。她心裏又難過又混亂,是以她沒有回都督府,而是漫無目的地在南豐城中踽踽而行。

像是丢了魂似的,譚蜜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她很想回家,可是這裏根本就沒有她的家啊。

也不知怎麽就走到了南豐的西城門,這裏漆黑一團,除了一堵高高的城牆和兩排生長得良莠不齊的桦樹,便再看不見一幢房子、一個人。

身體觸碰到城門的木頭時,譚蜜才意識到自己需要折返,可當她翻過身子時,身子卻撞到了一人身上。

兩聲咳嗽後,是一陣譚蜜極為熟悉的笑聲,“瞧瞧,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了?看來是咱們塗都督對你不好。”

譚蜜擡頭去看截住自己的男人,然而太黑了,她只能模糊辨別出他眼睛的位置,不過也不需要看的,這個人就算化成灰兒,她也能認出來他是誰。

她忍着頭痛,啓唇,問:“梅曳凡,你還沒死呢?”

男人絲毫不介意她充滿冒犯的問候,他單臂桎梏着她扭動掙紮的身體,好笑地道:“你還活着,我又怎麽舍得死?”

“你放了我快滾!我就當沒見過你。”譚蜜威脅道,“不然等下塗煜趕來了,你就只剩下死這一條路!

“口氣不小!不過塗煜現下美人在懷,你以為他還會理你嘛!”梅曳凡樂了。

譚蜜默然,混同着屈辱和傷心的淚水從她眼眶裏奔流而下。梅曳凡說的沒錯,塗煜不會來了。

他剛才不會沒有看到她,如果他真的要來,恐怕早就追來了。

“小譚蜜,你還是跟我走吧。”梅曳凡戲谑的口氣陡然暧昧而認真下來,唇附到她耳邊道:“你今後若乖覺些,我定不會像塗煜一樣遺棄你……”

作者有話要說: 會再改一下,先放上來。

實在沒辦法,這個轉折很重要,我盡量寫的不虐吧。

譚蜜的秘密,也很快就要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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