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中元（完）

範桃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手中的卷軸舉着也不是，放下更不是。

謝從靈早料到這反應，笑着點了點牛頭道：“趴下，別拱來拱去的，坐着不舒服讓我怎麽說話。”

老黃牛先是前膝下跪，接着慢慢的趴伏下來。

這回範桃真的繃不住了：“這牛什麽意思？我手裏拿着的它看都不看一眼，結果你說什麽它聽什麽？”

這境況郁恒不至于還看不明白來龍去脈：“因為你手裏拿着的這個東西，對它也構不成任何威脅。”

謝從靈擺擺手，換了個舒适的姿勢坐下，對着幾人道：“你們也拿個小板凳先坐下吧，這事兒得有一會兒才能說完。不過在此之前，牆角趴着的那個裝死的，要不要先起來？趴着怪累的吧。”

衆人順着謝從靈的目光看向角落裏，那裏還躺着單肖的屍體。

謝從靈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郁恒直接走到單肖身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時間在靜默中緩慢流過。

地上的屍體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竄了起來，胡亂抹了抹臉道：“诶，一個大帥哥這麽盯着我，我扛不住啊，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回答他的是郁恒的劍架在脖頸間。

單肖兩指捏着劍柄微微後退：“別這麽緊張呀，我就是開個玩笑。”

郁恒将手中的劍又往前遞了遞，扶绮皺了皺眉，範桃則是一臉懵逼。

謝從靈神色冷淡：“放了他吧。”轉而又看向單肖，“這次發現這副本的真正秘密，也有你的一份功勞，這次便饒了你，不過我不喜歡這種自作聰明的指導，你最好期望下次別再被我識破。”

單肖滿臉無賴的笑道：“哪敢有下次。”

郁恒收回劍，單肖立刻躲進角落，離郁恒遠遠的。

範桃弱弱開口：“這是怎麽回事？”

扶绮小聲回答：“大約就是單肖一直隐藏了實力，暗中還給過我們一些提示？”

“那為什麽——”謝從靈還要殺了他……後面半句範桃看了看謝從靈的臉色，選擇吞了下去。

處理完單肖的事兒，謝從靈終于有興致開口了。

她将上個副本造夢者和副本的關系簡單的介紹了一遍，總結道：“所以造夢者簡單來說就是創造這個夢境的東西，你想啊，人做夢都有好夢壞夢還有白日夢，這鬼也差不多，夢裏的未必就是真實情況。”

“就像我上個副本裏碰到的造夢者，整個夢境就是他在複仇扭曲的心态之下創造的，和真實情況差着十萬八千裏，而這個副本，我們從開頭就被誤導，心思一直放在祭祀上，兜兜轉轉最後終于找到了祭祀的對象，便先入為主的覺得找到這牛是神明的證據，便能殺了他，這其實是一個誤區，現實之中，這笨牛真的是神麽？”

牛聽到這裏，不滿的晃了晃大腦袋，被謝從靈一巴掌拍老實了。

扶绮皺眉：“所以你的意思是，這牛在實際中的身份并不是神明？那又是什麽？”

謝從靈抖了抖腿，眼神看向縮在角落的單肖：“其實從我們踏進這座村莊的第一眼起，它暴露了真實身份。再者，咱們隊伍裏，也有人三番五次提醒，可惜我們都沒在意。”

範桃嘟囔：“他真的能知道？”

謝從靈接着道：“回想一下我們踏上這座島之後，你們的第一印象是什麽？”

扶绮：“安靜。”

範桃點頭附和。

郁恒補充：“顏色，月亮、天空、視線，都是昏黃的。”

謝從靈笑笑：“都沒錯，但我們都沒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這個夢是造夢者創造的，所以我們看到的一切，很可能就是他眼中世界的投射。”

“在這個造夢者的眼裏，世界的顏色是昏黃的，而世界是寂靜的，又或者說它喜歡安靜的世界。”

範桃恍然大悟：“是了，我記得以前在電視上看過，牛眼睛看世界就是黃黃的！”

謝從靈：“那我們繼續，之後我們就見到了玉娘，從被她領着我們到達自己住的院子，這中間有什麽特別的嗎？”

這次範桃特別積極，主動搶答：“我知道！你指的是這裏的房子對不對？我記得你說過，這裏所有房子都朝着我們住的院子的方向。可是這和牛的習性有什麽關系……”

範桃眉峰緊蹙，死活想不通。

謝從靈：“表面上看是沒什麽關系，這點可以先記下來，要和後面的線索連在一起看。”

“你們漏了一點，我在第二天出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我們的住所，發現我們住的院子外面，被栅欄又糊了一層，我當時同你們說過。”

郁恒點點頭：“這栅欄現在想來，确實很像牛棚。”

“牛、牛棚？！這玩意兒是把我們當牛呢？”範桃氣呼呼的瞪了一眼老牛，對于自己被當成牛分外不滿。

謝從靈搖搖手指：“錯錯錯，他從頭到尾并未将我們當成牛，相反，我們是人，而那些村民才是被他看成同類的牛。”

範桃已經一臉迷失，郁恒和扶绮都是若有所思。

謝從靈接着道：“總之能看出這世界是一頭牛創造的細節還有許多，例如這裏的所有建築照着正常人的比例都要矮上一截，如果是頭牛的話，這高度是不是就正好了？還有他們供奉的時候，提供的都是素食，而所有村民自己食用的确是葷，但在這個世界裏，更高等的素食，一頭老牛卻能享用，這些連起來，其實不難看出這牛的身份。”

“只不過我們都沒考慮過，造夢者不是人的可能性。”郁恒補充道。

謝從靈點點頭，認可了他的說法。

扶绮：“這麽想着确實有千絲萬縷的暗示，但這些也只能讓我們明白這世界是這頭牛創造的，但這牛在這世界的真實身份是什麽，又要怎麽知道？”

謝從靈輕笑：“你別着急嘛，其實剛才有提到一點兒，房子的朝向。”

“當晚我就說過，島上的房子是圓形排列，我們住的院子就是圓的正中間，島上其餘的房子都是面朝着我們所在的房間而建，這是其一。”

“其二，在我們看到村民們夜晚獵殺河中屍體的時候，單肖曾經提示過我們，他當時說了一句，好像在哪裏見過這飛镖一樣的東西，當時我們都未曾深想，現如今将這顏色形狀都頗為古怪的飛镖和牛聯系起來，你們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見幾人都若有所思，謝從靈輕笑：“還有其三，就是他們的死亡方式。這部分的推測其實我們已經做的很完善，也最接近真相。體格不好的人直接被殺了之後當做食物，放到這些牛身上，就好比飼養的牛，身體不好，那只能被殺當做肉牛了。”

“相對的就是另一種死亡方式，都是被飛镖紮中，放血而死。”

現在剩下的人裏，也沒幾個是笨蛋，謝從靈說到這份上，幾人前後一想也都想通了前因後果。

範桃是最沉不住氣的，直接将手中的畫軸扔到了地上，怒道：“居然被一只牛耍的團團轉！既然已經清楚事情真相，那就立刻殺了這畜生。”

察覺到謝從靈掃過來涼涼的眼神，範桃知道自己僭越了，謝從靈這會兒對着他們細聲細語的，可從來不是個脾氣好的主兒，倒是她一得意居然給忘了。

郁恒接過話頭接着剛剛的話題：“所以，這并不是一只耕牛，而是一只鬥牛。我們住的地方就是原始的鬥牛場中間的舞臺，那飛镖就是鬥牛的過程中給牛放血的工具。”

謝從靈點點頭，摸了摸牛頭。

這三界之中，人族自身武力最弱，腦子卻甚是發達，憑着天資成為一界霸主，掌握生殺大權之後有部分人就産生了一些特殊的愛好，又因着禮法，不能肆意傷害同胞，便将主意打到了動物頭上，讓他們互相厮殺，以此來取樂。

“那……你現在要如何？”郁恒問道。

謝從靈這人看着沒心沒肺，還在幼魔時期，曾因為一只衷心護主的狗怒殺了數十魔族。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謝從靈不是沒有心，只是這心用到了別處。

他有此一問，自然也是看到了謝從靈眼中的猶豫。

謝從靈想了想，看向角落裏的單肖道：“我對你的來歷不感興趣，不過我想你應該知道讓我在不殺他的情況下以破夢的方式通關吧？”

單肖沒想到居然還能有自己的戲份，眨巴眨巴了眼睛撓了撓後腦勺：“你到底怎麽識破我的呀？不如你告訴我，然後我再告訴你？”

謝從靈也不惱：“其實很簡單，剛進副本之時，我們曾互相自我介紹。我曾看過新手榜一眼，你說你是因為積分不夠，所以才選了治療系的技能，但次數、積分和你相合的不過5人，而且都是女子。所以你是在隐藏實力。”

“就這麽點兒理由你這麽早就開始懷疑我了？那我豈不是白裝了……”單肖驚詫道。

謝從靈：“當然還有別的，徐尤和耿飛都有很強的情報網，他們更應當比我早知道你在撒謊，對你多加防備才是正常反應，但他們不僅沒有，而且還配合你演了一出戲，于是我就在猜，你到底是什麽身份。現在我有一個猜測，你要不要聽聽？”

單肖破罐子破摔，嘴角噙笑：“說來聽聽。”

“你就是祈晏。”謝從靈說完定定的看着單肖。

單肖聳了聳肩，算是默認。

範桃和扶绮卻是驚訝，祈晏這名字在新手場可以說是無人不知。

謝從靈沒在這問題上糾結許久，轉而問道：“我好奇的是，你真的是治療類技能？”

單肖沒有正面回答，又開始插科打诨：“怎麽樣？是不是很動心，想和我一起組隊呀？”

謝從靈：“……”這皮厚的本事倒是配得上第一。

謝從靈回答了問題，單肖也不賴賬，直接道：“其實說殺了造夢者才能破夢并不是正确的說法，破夢的根本在于破字，我們是外來者，用外力可以破，這造夢者從裏面也能破呀。只要造夢者自己願意破了夢，跟你一起出去，那自然就不用非殺不可了。”

謝從靈聞言，垂眸看着腳下的牛道：“你變成黑白點點的奶牛模樣，我就帶你出去如何？”

單肖吐槽：“它還沒說要跟你出去呢，你還談條件。”

謝從靈揚了揚手中的紅布，單肖果斷閉上了嘴，對了，謝從靈手裏還拿捏着能殺牛的東西呢。

老黃牛哞了一聲，當真變成了一只小小的黑白斑點奶牛，連角也變成了圓潤的三角，大小剛好夠謝從靈放在手上，圓滾滾的煞是可愛。

它用圓乎乎的腦袋蹭了蹭謝從靈的臉頰，謝從靈眯眼笑道：“行行行，這就帶你出去，快把這夢破了吧。”

奶牛在她手上轉了幾個圈，哞哞了兩聲，眼前一花，謝從靈已經回到了熟悉的空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