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弄虛作假竟如故
一如他先前在外面所聽到的,此時屋中的氣氛十分和睦,有七八個人在屋中的竹床或是木椅上圍坐成一圈,抱着嬰兒的陽頂天與陶玉山赫然在坐,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兩個年齡相近的中年人,三個看起來比陽頂天要大一些的少年,以及一個須發皆白但精神很是矍铄的老人。
成昆仔細看了看屋中衆人的長相,這些人之中除了陽頂天他們之外,只有那兩個中年人他看起來隐隐有些眼熟,雖然一時之間記不清楚,然而此時此地,能讓他看着眼熟的,多半就是那小魔頭的師父一輩人物了。
他仔細看了看那兩個人,小時候不覺如何,對比着長大後在江湖上聽說過的前輩名號,卻依舊沒能将這兩個人與任何聞名江湖的前輩對上號。然而看他們的吐納與舉止,隐隐都有着大家之風;再看那老人,天庭飽滿,兩側的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內力充沛之極,絕非庸手。
昔日他在江湖上并未聽人提起過陽頂天的師門,就連陽頂天自己也不曾提起過,現在想想,這樣一群高手,何以始終籍籍無名?莫非是……
他一邊在心中猜測着一邊豎起耳朵聽着衆人的聊天,顯然經過半日多的相處,他們之間已經明顯熟稔起來,言談之間也沒那麽拘束。饒是如此,陶玉山這只老狐貍舉手投足之間也扮足了乖巧懂事的模樣,架子放的極低,一副尊賢敬能的樣子。他這副神态成昆倒是熟悉得緊,這人只要是在外人面前向來很懂得如何佯裝,就連當初的自己也被騙過去了不是麽?
顯然屋中其他人對于他此時擺出的謙遜又虛心的模樣十分受用,言談之際更是不時稱贊他幾句。這些虛以委蛇的話成昆倒是聽得津津有味,畢竟這些事情他生前曾做過不少,此刻倒也不妨拿老混球的言行與自己做個對比,看看究竟是誰更技高一籌。
如此聊了一陣,趁着話題告一段落時陶玉山便住了口,輕嘆一聲顯出些許魂不守舍的神态來。
這一聲輕嘆聲音不大,但屋中人大半都是高手,不出意外的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坐在首座上的老者更是關切的開口道:“玉山何故面現愁容?莫非是有什麽難言之隐?還是說我們待客不周,令你疲累了?”
“前輩多慮了!”陶玉山忙道,“能夠結識諸位是晚輩的福氣,只不過——不瞞前輩,晚輩确實是有些煩心之事,雖然此刻與各位相談甚歡,每每思及此事,還是忍不住會輾轉憂慮,靜不得心。”說着又嘆了口氣,眉間越發郁郁。
他如此做派自然引得其他人關注不已,紛紛開口詢問起來。成昆卻是在旁冷笑,他早已猜出陶玉山所謀為何,甚至猜得到接下來的事态發展——這段時間裏親眼所見讓他已然猜到了大半自己幼年之時所發生的事情,難怪後來自己會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個便宜師伯,又和陽頂天那厮有那麽點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關系,若他沒猜錯,一切都是因為這個晚上,老混球花言巧語哄騙所至。
果然接下來陶玉山便将目光放在了陽頂天懷中襁褓上。與其他人不同,之前衆人聊得熱火朝天之時陽頂天始終抱着小嬰兒逗弄,幾乎不參與到衆人的話題之中。此時感覺到衆人的視線望過來,也只是擡起頭瞥了陶玉山一眼,頗為無辜的問了一句:“看什麽?”
陶玉山被他的反應弄得微怔,随即才道:“其實陽少俠懷中那個嬰孩是我結拜大哥成震的遺孤,成家全家除了這個孩子,沒有一個人逃出生天,盡數被惡賊所戮。成大哥臨死之前将這孩子交給晚輩照顧,只是對頭窮追不舍,晚輩人單勢孤,先前若不是遇見陽少俠,只怕這孩子早已遭了毒手!”
他此言一出,衆人頓時唏噓一片。陶玉山又道:“陶家與成家時代交好,這孩子晚輩是萬萬不能讓他落入敵手的。只是想到明日離開此處再度踏上歸途,不知路上又會遇上什麽波折,若是這孩子有什麽閃失,叫我陶玉山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成震大哥?!”說着眼眶竟有些濕潤了。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虎目泛紅,更是顯得發自肺腑。一時間衆人無不為之動容,就連陽頂天也若有所思的停下了拍打懷中嬰孩的舉動。成昆倒是聽得連連冷笑:這人演起戲來果然絲毫不比他遜色,若不是親眼看到他當初想要遺棄還是嬰孩的自己,此刻怕是連他都信了他!比起這老混球,此時的小魔頭根本遠遠不是對手。嘿,反正這兩個人不管誰吃虧他都樂見其成,不過沒差,不管怎麽算,最終得益的都是他成昆。
屋中其他人可沒成昆如此透徹的想法,只當陶玉山确實是為嬰孩的安全着想,頓時七嘴八舌的商讨起來,有人提議讓他多住一段時間,等到仇家離去再下山,有人則提出幹脆護送兩人前往陶府,但他們一門門下很少下山,此計也是十分不妥的。如此商議半晌,始終不發一言的陽頂天忽然道:“既然這樣,你幹脆一個人下山如何?”
他這話當即讓陶玉山一呆,又聽少年道:“反正我跟這小娃娃投緣的很,幹脆讓他留下來給我當師弟好了!這樣你也省下一個麻煩,這娃娃也沒了後顧之憂,不是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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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言一出,成昆頓時挑了挑眉:留在此處?若真能留在這裏,跟着這些武功明顯比陶玉山高上許多的人習武,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個……”陶玉山低下頭,目光閃爍,顯然頗為意動,然而還不等他開口,那兩個中年人之一已經屈指敲上了陽頂天的額頭:“小孩子竟說胡鬧話!這孩子是玉山賢弟故人之子,貿貿然留下他又如何能夠放心?就算你喜歡這孩子,也該為別人着想一些!”
“好痛!”陽頂天單手抱着孩子,騰出一只手揉了揉額頭,嘀咕道,“我只是說說,再說……”他瞥了眼陶玉山,“這家夥已經自身難保了,一個人走不是也方便麽……”他後面那句話說的聲音極小,若不是成昆做了鬼五感出衆,也不會聽得如此真切。
陶玉山此刻被那中年人的話一提醒才醒悟過來,忙道:“實在是不敢有勞諸位,我大哥與我兵分兩路,也時時刻刻惦記着這孩子呢,若是貿貿然留下怕有不妥……唉……只能駁了陽少俠的好意了!”
顯然陽頂天對這個答案很是不滿,低估了幾聲,也許是忌憚着那中年人的糖炒栗子,到底沒敢抱怨出聲。倒是成昆在旁對那中年人怒目而視:這家夥真是多管閑事!要不是他插了這麽一句,也許自己就不用跟着陶玉山這老混球回去了!
想到這裏卻又一呆:怎麽他竟然覺得留在此處比前去陶家好?明明只有到了陶家才會見到小師妹,不是遠遠好過與陽頂天那魔頭朝夕相對?莫非這一路看下來,他竟然被小魔頭魔性未顯的樣子麻痹了不成?
“既然如此……玉山,你便在此多住一段時間吧!”
忽然上首的老者開口,将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盡數打斷。衆人擡眼望向老者,就見他目光望着陶玉山,略顯期許道:“老夫也算是有些保命的功夫,若是你不介意,老夫便傳你幾式用以應對如何?”
聞言陶玉山頓時大喜,他早就看出這老者是個不出世的高人,此刻對方主動提出要教他武功,怎能不令他欣喜若狂?當下他便站起身一撩衣擺向着老者跪倒:“多謝師父大恩!師父在上,請受陶玉山一拜!”欣喜之下,當場便改了口。
那老者笑吟吟的伸手虛托,一股柔和的內勁頓時阻住了陶玉山的大禮:“不必行禮,不過是一招半式罷了,我徒孫頂天能夠遇上你,将你帶到此處,也算是彼此的緣分。老夫喜歡你的品行為人,你願拜在我淩雲門下自然再好不過。來,見過你的兩位師兄,古賀之與馮松。”說着指了指之前敲打陽頂天的中年人,以及他身邊另外一個。
陶玉山乖巧的向着那兩個中年人各自一揖,成昆也是直到此時才知道他們的名字。看着事态一如他之前所想發展,便只是抱胸看着,嘴角勾起冷笑,目光一轉,卻發現陽頂天在旁略顯不屑的撇了撇嘴,而後在旁人都沒注意到他的情況下低下頭看着懷中嬰兒,對于眼前師徒和樂的一幕視而未見。
看到他如此反應,成昆頓時若有所思的眯起眼:莫非這小鬼發現了什麽?這滿屋子的人之中似乎只有他對于陶玉山态度一般。若真是如此,這小鬼未免也太敏銳了些。
但是轉念一想,當初自己在光明頂上屢屢與師妹約會,十餘年來陽頂天那厮都遲鈍的不曾發現,證明他實在不是什麽觀察入微的人物——只怕這小鬼只是單純的不爽陶玉山不肯留下嬰兒獨自離開?呵!不過是小孩子心性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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