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再世為人緣不散

驚訝的不僅僅是成昆,陶玉山也很是吃了一驚。雖然此時江湖上還沒傳出“見聞智性”四大神僧的名頭,但是少林寺這一代弟子為“見”字輩大部分江湖人都是知道的。

換而言之,在這樣一間不起眼的茶寮中會忽然遇見少林寺的僧人,輩分還不低,陶玉山無法不驚訝。

“原來是少林寺的聖僧!在下陶玉山,來自山東陶家莊,有幸遇見大師,真是三生有幸。”一時間陶玉山的态度明顯親和起來,彬彬有禮的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師請坐!”

那老僧也不客氣,一撩衣擺坐了下來。成昆直到此時才看清楚了空見的長相,一怔之下随即要笑不笑的抿起了唇。

空見此人作為“見聞智性”之首,在江湖中成名是最早的。饒是如此,也是在大約十餘年後才享譽江湖。有那麽一種人天生老态,空見顯然便是其一,作為這老和尚曾經的徒弟,成昆自然對他有所了解,這位字輩首屈一指的高僧,其實這個時候年紀算不上老,至多不過四十七八。然而許是天生慈悲為懷加上忙碌所致,空見四十餘歲便滿顯蒼老之相,不僅眉毛胡須花白一片,臉上也滿是皺紋。

而陶玉山此時的恭敬,除了空見的身份之外,恐怕與他外顯的年紀也有關系。但看這兩位的長相,一個白須皺臉,一個儒雅端方,恐怕誰都看不出他們兩個實際年齡相差不過十歲。

當然,小孩子的想法,此時此刻旁人是看不出的,陶玉山此人慣于八面玲珑,無論出于何種目的,與少林打好關系對他來說都是件好事,他心中暗自打好算盤,臉上的笑容便越發情真意切起來。而空見似乎也這麽想,一口一句“施主”,居然在陶玉山的刻意引導之下彼此相談甚歡。

只有成昆始終皺着眉,以他對空見的了解,這老和尚絕對是另有目的,不然以他佛學上的修為,就算陶玉山再舌燦蓮花,也不至這般暢所欲言,一副相見很晚的模樣。

果然兩人聊了一陣後,話題便延伸到了成昆身上。空見直言不諱的道:“不瞞陶施主,貧僧在路上看見這位成小施主周身佛光缭繞,忽然心有所感,所以才駐步來望,離得近了,才發現小施主委實與佛有緣。”說着對成昆合手一禮,語氣中滿是贊嘆。

成昆只管低頭啃饅頭,仿佛根本沒聽到老和尚的話。

“哦?”陶玉山驚訝的看了眼成昆,随即笑道,“這真是大師擡愛了,劣徒不過是個普通小子罷了,何談與佛有緣?”

“原來小施主是陶施主的徒弟。”空見眼中明顯閃過一絲失望的痕跡,點了點頭,似乎滿腔話語被逼回去了一半還多。成昆心中暗笑:老和尚莫非還想将他化去做個便宜徒弟不成?可惜這輩子陶玉山活的好好的,只怕老和尚的打算終究會落了空。

果然在得知成昆已有師承後,空見再與陶玉山談話之時便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說了不久便告辭離去了。離開之前還特地回頭看了成昆一眼,目光中滿是惋惜。成昆撇嘴暗笑,心中卻不得不服:這老和尚看人的眼光倒是很準,居然能看出來他與佛有緣——嘿,去他娘的與佛有緣!他重生到這輩子,還真沒想過要再去出家當和尚!

不過——他伸手隔着衣領摸了摸那串佛珠,漫不經心的想着,除了當和尚這一點,空見倒是比陶玉山這個師父好上許多,也許是個人都比陶玉山強也說不定……

這樣想着,便下意識擡頭望了對面一眼,卻發現陶玉山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目光中奇異的神色讓成昆心中一驚,忙擺出一副天真不解的樣子笑了笑:“師父你看我作甚?”

陶玉山揚起眉,似笑非笑道:“你小子這一路始終陰陽怪氣的,終于肯再叫我一聲‘師父’了?我還以為你打算跟我冷戰到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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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昆被老狐貍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弄得全身發癢,不安的挪動了兩下,嘿嘿笑道:“師父說的哪裏的話?小子有什麽可和您冷戰的?”

陶玉山道:“不是在埋怨為師沒将你留在北山,非要帶你回去?”

埋怨也不能說出來啊!小不跟老鬥,這是定理。成昆故作天真的撓着頭發:“怎麽可能?呵呵,我不過是——嗯,不過是在擔心陽師兄的傷罷了!”

“最好你真的是在擔心他!”陶玉山哼了一聲,伸筷子夾了個饅頭,若有所思的瞥了眼成昆,“不過我總覺得……”

“嗯?”成昆睜大一雙無辜的杏眼看着他。

“……沒事,吃飯吧!”陶玉山說着低頭咬了口饅頭,将未竟之言咽進了肚子裏:他總覺得這幾天徒弟變了不少,先是陰陽怪氣的沉默不語,而後又明顯比以前滑頭許多——看來他對這個徒弟了解的還是太少了,又或許,離開北山真的給他那麽大打擊?

成昆被陶玉山觀察的目光打量的極為不爽,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表現得越淡定越好,若是當真坐立不安了,反而更引人疑窦。因此他幹脆徹底無視了陶玉山打量的目光,自顧自的掃着面前的飯菜:對方愛怎麽想是他的事,只要自己不露口風,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拿他沒辦法。

不過之前空見的出現倒是提醒了成昆一件事:他如今的功夫太差,師父教的又不盡心——且不說陶玉山本身底子就不算好,當年若不是這老狐貍陰差陽錯之下拜入了陽頂天的師門,如今也不會成為山東那邊數得上名字的高手,更連帶着陶家莊在江湖上的地位水漲船高。可惜這老狐貍自私的很,教徒弟也不怎麽盡心,這點從他重生起一直到現在,他們師徒之間都沒談論過武功方面的事宜這點便可見一斑,以至于一直到後來,他也不過是個江湖上的二流打手罷了。

但是在這一點上,空見卻與陶玉山截然不同。他雖然反對殺戮,提倡佛法度人,可是在授徒之時卻從不藏私,甚至将少林九陽功傳給了他——成昆現在在想的,就是要不要悄悄改練少林九陽功,畢竟那套功法比起陶玉山傳給他的內功心法強了不是一點半點。只是如今他羽翼未豐,私練武功若是被老狐貍發現的話……

或者他應該考慮弄個什麽“奇遇”之類的搪塞一下老狐貍?可是那樣的話,老狐貍肯定會要求他将心法告訴他,而後便會一傳十十傳百,總會有識貨的認出這套功法出自少林,那個時候麻煩就大了!

唔,果然還是應該找機會溜回北山去!這次不行的話,下次趁着陽頂天來陶家莊,無論如何都要跟着他一起走!

一想到陽頂天要來陶家莊,便反射性的再度想起他想要扭轉卻仍舊不得要領的命運。成昆煩躁的啃着饅頭,要想的事情真的太多,但卻沒一件已經解決的——麻煩!

思來想去不得要領,草草吃完飯後,成昆跟着陶玉山再度上路,心中反複思索着未來的走向。命運既然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那麽不該只有那些随時會被改變的“未來”可用才對,他一定能找出其他更合用的籌碼!

就這樣一路思索着趕了兩天路,師徒二人終于回到了陶家莊。

陶家莊位于山東濟寧,乃是有名的孔孟之鄉、運河之都,此時已是晚春,萬物複蘇,運河上來往船只也随之逐漸增多。兩人趕回之時臨近清明,天色時好時壞,不時下個小雨,空氣始終濕漉漉的偏着陰寒。

陶玉山的大哥陶秋山的妻子此時懷有身孕,這種天氣自然不便出門,以免着涼受寒,因此兩人趕到陶家莊的時候,只有陶秋山帶着和成昆年近的大兒子陶孟竹以及幾個家丁站在門前迎接,兄弟倆見面,自然免不了一陣寒暄。

而成昆在看到陶孟竹的時候,反射性的便伸手一把蓋住老臉——啊不,現在應該是小臉。他跟這小子大半輩子不對付,此時見面,實在是有些好感欠奉。

陶孟竹看到他卻是十分開心,掙脫了父親的手三步并作兩步颠了過來:“小昆,你回來啦!”

成昆扯了扯嘴角,從指縫間瞥見小屁孩讨好的笑容,心中默默的吐槽:少他X的在這兒跟爺示好!也不知道是哪個長大了徹底翻臉不認人,始終跟老子做對不說,甚至在當初陽頂天那厮求親上門的時候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毫不留情的将他這個青梅竹馬騙的底兒掉!

雖然當初在鏡中世界沒怎麽看到這小子的身影,但是就像同樣沒怎麽看到過的陶秋山一家一樣,成昆根本沒法忘記當初那些事情。雖然現在他對于陽頂天的感覺徹底改變了,但是對這一家子的怨念卻是絕對沒那麽容易消失的。

他擡頭看了眼正門上方雕刻的端方整齊的“陶府”二字,心中冷笑,現在對這個地名乃至地方,他都沒有絲毫的歸屬感。若說有,也只不過是上輩子殘留的那點記憶作祟罷了!

可惜無論心中如何吐槽,表面上的示好還是必要的。成昆從善如流的向着陶秋山打了招呼,又自認為友好的對陶孟竹扯了扯嘴角,可惜小孩子敏感的很,一眼就看出對方那副呲牙咧嘴的神情下隐含的不友善,當場便吓住了,半天沒敢上來扯他的袖子。

這就對了!成昆很解氣的想着,就憑現在的他還能鎮不住幾個小屁孩兒?趁小的時候就呼嚕順毛兒,長大了看哪個還敢跟他擺出一副大哥的神氣!

就這樣,散發着王八之氣的成昆趾高氣昂的邁入了陶府,身後跟着畏畏縮縮的陶孟竹,還有相談甚歡全沒發現異常的陶家兄弟,正式開始了再度“寄人籬下”的陶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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