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有人要刺殺他。
雷古勒斯當時完全無法動作,他整個人被仰面壓倒在地,鄧凱文的動作極其迅猛專業,在倒地的瞬間便用雙手護住了他的後腦,同時擋住了他的頭顱和胸膛等致命部位。他的手腳應該被玻璃碎片割破了幾處,但是頭和身體都被嚴嚴實實保護住了,眼前只看見鄧凱文白色的襯衣肩頭。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包房門被撞開了,保镖一湧而入:“切爾奇先生!”“您沒事吧切爾奇先生?!”“保護現場,保護現場!”
鄧凱文迅速從地上爬起來,一只手捂着脖子,一只手順便拉了雷古勒斯一把。幾個保镖立刻沖上來把他們團團圍住,緊張的檢查他們是否有受傷。
雷古勒斯很想沖上去看鄧凱文後背有沒有被玻璃割破,但是他被保镖攔着,幾次都沒能走過去。
鄧凱文松開捂着脖子的那只手,赫然只見掌心一片鮮血淋漓。
他脖子上被玻璃碎片劃了淺淺一道血痕,位置靠近鎖骨。雖然傷口并不深,但是出血很快,血跡很快就滲透了白襯衣,看上去頗有點觸目驚心的感覺。
雷古勒斯低聲叫了句Kevin,還沒說出話來,就被緊張的保镖打斷了:“切爾奇先生您怎麽樣?有沒有哪裏受傷?”
“……沒,沒有。Kevin……”
鄧凱文随手扯了塊餐巾布捂住傷口,指着窗戶外街道對面的一處大樓:“狙擊手就在那裏,應該是在頂樓。現在立刻報警,你們幾個跟我過來!”
保镖遲疑了一下:“切爾奇先生?”
雷古勒斯厲聲道:“照他說的去做!”
餐館對面是一棟高級旅館,三層建築,俯位狙擊位置絕佳。
因為發生了暗殺事件,這兩棟建築被警方立刻封鎖了,整條大街被橫貫堵塞,連車輛都不得不臨時繞道而行。
鄧凱文和雷古勒斯一行人最先登上了旅館樓頂。當他們趕到的時候,頂樓已經人去樓空,洛杉矶清晨的風呼呼刮過,只見天臺扶手的欄杆上用磚頭壓着一張卡片。
那是一張普通的祝賀卡,上邊用藍色水筆龍飛鳳舞的寫着一行字:“——Bye bye,下次見!”
鄧凱文把那卡片舉到雷古勒斯面前:“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雷古勒斯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西部開價最高的賞金殺手,警方追緝了五年卻一無所獲,只有人聽說沒有人見過,傳奇式的殺手‘狼牙’。這是他留給你的殺人通告。”鄧凱文把卡片順手狠狠塞到保镖懷裏,“雷古勒斯,狼牙被委托的任務不是殺我,十有八九是殺你!”
雷古勒斯臉色有些難看:“但是我們剛才在一起,也有可能……”
“剛才那個位置有可能是殺我嗎?子彈是從你身後射來的!如果不是我你已經送命了!”
“但是那也有可能不是狼牙……”
“除了那小子以外還有誰會在現場留卡片?那是他的習慣,洛杉矶警局有他以前十幾次暗殺後留下的卡片存檔,你感興趣的話我叫人帶來給你好好欣賞欣賞!”
警察已經聞訊趕到,圍在邊上茫然無措的看着他們兩人争吵。
領頭的Mike警官已經是鄧凱文工作上的老搭檔了,上次學生公寓的劫持事件就是他在現場總指揮的。雖然這次暗殺沒有造成任何傷亡,但是雷古勒斯?切爾奇身份特殊,他遭遇暗殺是個性質比較嚴重的事件,因此他在第一時間就帶了大量警力趕到現場。
這些警察當中有很多人都是認識鄧凱文的,也都或多或少聽過傳言,知道這個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的特警隊長有着過硬的後臺,而這後臺十有八九就是眼前大名鼎鼎的雷古勒斯?切爾奇。
這兩人果然交情匪淺啊,到底是什麽關系呢——這是在場警察共同的心理活動。
“你今天下午有什麽活動?”鄧凱文盯着雷古勒斯問。
“切爾奇先生今天中午将和電信公司董事共進午餐,下午要出席大學慈善演講,晚上還要接受一個媒體訪問。”剛才那個被迫接過卡片的保镖立刻掏出記事本,迅速而生硬的照着宣讀一遍,又再三強調:“這些都是早就訂好的行程,沒有辦法取消的!切爾奇先生每天都非常忙碌,不可能輕易改變他的計劃和安排!”
“聽着,雷古勒斯,”鄧凱文冷着臉一字一句的道,“我不管你下午的演講或者是訪問有多麽重要,哪怕你要去白宮見總統,現在也必須立刻取消——狼牙起碼參與了十幾起暗殺事件,我從沒見過有人能從他的槍口下生還。他的傭金已經漲到了七位數,被稱作是美國西部最有價值的殺手。如果你還想活到明天的話,現在立刻去警局,我會幫你申請S.W.A.T特警貼身保護。從現在開始起,你一天二十四小時內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受到監護,直到我們确認你脫離危險為止!”
雷古勒斯仿佛有些掙紮,神色罕見的露出了稍許遲疑。
那個保镖大概工作的時間不長,從沒在切爾奇家見過鄧凱文,一時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抱歉這位先生!切爾奇先生是非常忙碌的,你知道慈善演講和媒體的訪問我們準備了多長時間嗎?這些事務的重要程度超過你的想象,你們警方就不能稍微配合一些嗎?”
鄧凱文臉色沉了下來。
“我們所能作出最大的讓步,就是請警方派出特警,去慈善演講的會場保護切爾奇先生。”保镖公事公辦的攤開手,語氣十分倨傲:“就算這樣我們也非常困擾,因為在慈善演講上出動特警的話,對切爾奇先生的名聲會有很大影響,容易給人造成不親民、不低調的感覺。您看上去是一位警官,我不知道您是否能理解我說的話……”
鄧凱文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向樓梯口大步走去。
“Kevin你去哪裏?”Mike警官一邊大叫,一邊急忙回頭跟保镖解釋:“抱歉我們洛杉矶警局的S.W.A.T從不執行這種任務,他們以前擔任過警衛,但是那需要漫長的申請手續,而且S.W.A.T不能在演講會場這樣公開的地方出警,對普通人群來說太危險了……”
保镖立刻圓滑的反問:“就不能通融一下嗎?就算是看在切爾奇家族的面子上……”
“不可能,S.W.A.T的規定不允許他們那樣做——喂Kevin!你到底上哪裏去?”
鄧凱文頭也不回的走到樓梯邊,看樣子就打算這麽離開了。
“你給我閉嘴!”雷古勒斯厲聲制止了還想說什麽的保镖,緊接着一個箭步沖上去,擋在了鄧凱文面前:“Kevin!等等!”
鄧凱文站住腳,冷淡的望着他。
“我确實不能取消下午的演講,甚至連早上遇刺的事情都不能随便告訴記者,因為所有媒體都會來問我遇刺的時候在幹什麽,跟誰在一起。我不能把你大肆洩露出去。”雷古勒斯頓了頓,仿佛在急切的斟酌着詞句,“但是請你相信我,切爾奇家族有足夠的槍支和保镖,我會讓他們把露天演講臺轉移到室內去的。一切都會非常安全,我會好好的回來看你——不,下午演講結束後我就會給你打電話!”
鄧凱文沉默的盯着他,半晌突然猛地轉身,大步走向Mike警官。
“借我把槍,我有些私活要幹。”
Mike一時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着鄧凱文拔出了他的M1911手槍,非常自然而又不容拒絕的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你要帶我的槍去幹什麽啊?”
“去雷古勒斯?切爾奇的演講會場。”鄧凱文拍拍Mike的肩,聲音非常沉穩:“——幫我向局裏請一天假,謝謝。”
(2)
中午雷古勒斯?切爾奇按約和電信公司董事共進午餐的時候,這位董事不停的擡頭看向雷古勒斯身後,鄧凱文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裏,穿着黑西裝,白襯衣,鼻梁上架着一副遮住了大半張臉的墨鏡,從頭到尾面無表情。
最終這位董事忍不住問:“切爾奇先生,我怎麽好像在洛杉矶警局見過您這位保镖?”
“……您一定認錯人了。”雷古勒斯斬釘截鐵的道。
鄧凱文是那樣一種人:當他沉默的坐在會議室裏時,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任何存在感,就像某位領導的秘書一樣平凡而不起眼,沒有人能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S.W.A.T特警隊長。
但是當他認真起來的時候,他的存在感就異常強烈,他的每一個眼神、語言、動作都精幹而悍利,讓人忍不住去關注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這種轉變如此矛盾而又和諧的出現在他身上,往往讓雷古勒斯對他感到非常驚訝。他出生在政客世家,見過很多高級警官,警界大佬,甚至是傳說中的神探等等,但是沒有哪個人像鄧凱文那樣,擁有那種矛盾而又強悍的氣場。
後來雷古勒斯想那可能是鄧凱文獨特的經歷造成的,沒有哪個警察曾經被當做黑道繼承人來撫養過吧。據說埃普羅曾經極度精心的培養他,那段經歷雖然隐秘而不為人知,但是黑道高層的獨特作風,一定在鄧凱文的骨髓裏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痕跡。
就算他已經穿上了警服,戴上了警徽,那骨子裏黑道的氣息也不會輕易泯滅。
他把警察的工作幹得如此出色,卻始終不像個真正的警察——他仍然還是那個用警察的身份來約束自己,用筆挺的警服來束縛自己的黑道精英。
慈善演講的地址被改到了某著名大學的禮堂中。
因為早上才發生暗殺未遂事件,所有安保人員都提心吊膽的,把禮堂從裏到外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在門口設立了一個金屬探測儀,任何來賓身上只要有超過一定密度的金屬制品,就會被安保人員悄悄帶到小房間裏去搜身檢查。
演講開始前十分鐘,來賓已經達到了非常壯觀的三千人。切爾奇家族的工作人員沒想到會來這麽多人,一時間都有些緊張。
雷古勒斯是個極有膽色的人,但是面對這種超出預測的狀況,臉上表情也有點擔憂和凝重。
只有一直冷眼厲色的鄧凱文,事到臨頭反而并不緊張了,坐在雷古勒斯身邊翹着腿打電話:“已經送到了嗎?這麽快啊……好的,每五十米布置一個,禮堂東南西北四角各布置一個,數據連接到我的PC終端,我這出去跟你們會合。”
“你在跟誰說話?”雷古勒斯一般煩躁的扯着領帶一邊問。
“我在偵察組的朋友。”
“什麽東西送到了?”
“哦,紅外線反狙擊手探測儀。如果你被殺了,那玩意兒會在一秒鐘內告訴我們子彈來自何方,殺手潛伏在什麽位置,然後我們會在十分鐘內抓住殺手,為你報仇。”
鄧凱文一邊合上手機一邊站起身,奇怪的看着雷古勒斯:“你有什麽問題嗎?”
“……”雷古勒斯扭曲着笑了一下:“那麽在這即将成為永訣的道別時刻,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最後的吻呢?”
鄧凱文一愣,笑着用力拍了拍雷古勒斯的肩:“如果你真被殺了,我會親吻你的屍體的!”
他整了整西裝衣襟,大步流星的走出房間。
雷古勒斯一直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門外。
禮堂被擠得滿滿的,到處都是洶湧而來的人流。安保人員在其中匆匆穿梭來去,對講機裏不斷響起焦躁的咆哮聲,震得人耳朵嗡嗡發痛。
鄧凱文逆着人流向禮堂外走去,步伐非常從容,一邊走一邊注意看整個禮堂和演講臺的布置。雷古勒斯這兩年在政壇上屢出風頭,地位和名望都扶搖直上,狂熱支持者也越來越多。今天僅僅是個普通的慈善演講而已,看這人潮兇猛的架勢,可能大半個學校的年輕人都傾囊出動了。
逆着人流擠出大門的時候,鄧凱文突然感覺自己肩膀被撞了一下,擡頭一看只見是個面貌無奇的學校警衛,反光背心上寫着大大的SECURITY(保安),正一手拿着對講機,一手對他揮了揮:“I’m sorry!”
這個警衛三四十歲年紀,白種人,深褐色頭發,灰藍色眼睛。面相一眼看上去十分平庸,屬于丢到人群裏去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種長相。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鄧凱文看着他那灰藍色的眼珠,心裏卻突然湧現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就在這短短幾秒鐘,後邊人已經堵在了門口,催促和抱怨聲紛紛響了起來。鄧凱文沒時間多想,只得對那個警衛匆匆笑了一下:“No worries!”
他大步走出禮堂的門,人流很快将他們沖散。鄧凱文忍不住又回頭去尋找那個警衛的身影,卻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
……
神經過敏了吧。
他這樣懷疑的想着,疲憊的揉了揉眉心,順着臺階大步走出了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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