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所謂說曹操曹操就到。

簡澤安想到俞越, 沒多久就看到了他。

程子琛畢竟是壽宴主家,雖然很想,但是沒辦法一直跟他待在一塊, 仔細囑咐了哪些飲料是不帶酒精的, 就只能先離開了。

很快簡爸爸簡媽媽還有簡澤平也都看到了生意夥伴, 少不得要寒暄幾句,也都跟他說了聲,先走開了。

簡澤安對于這種一群人明面上是來祝壽、實則大部分是來交際發展人脈的宴會興趣缺缺,而且放眼望去沒看見關系比較好的, 一時也不知道做什麽。

他于是不着痕跡地退出了客廳裏人最多的核心圈,走到靠近窗戶那邊的位置。巨大的落地窗邊上紋飾繁複的窗簾還能給他身形遮擋一二。

不料才過去就發現,也是由于這天鵝絨窗簾的遮擋效果,他走過來之前根本沒看到邊上還有人。

然而此時已經走近,窗簾側邊被擋住的正說話的兩人也扭頭看來,轉身就走未免太無禮,他也不得不硬着頭皮端起笑容準備跟人打招呼。

然而一擡眼卻有些意外:

“明阿姨?俞越?”

在窗簾側邊的,正是俞越和他母親明欣然。

昔日影後一襲垂地酒紅色長裙,回眸間明媚無雙,像是被歲月格外優待。她身畔的兒子穿着黑色小西裝, 裏面純白的襯衫敞開一顆扣子, 容色同她三分相像,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逼人俊俏。

只是這少年面容上卻殘留着一些不耐隐忍之色,因為有人過來轉頭時,表情還未收得幹淨。

“是澤安啊。”明影後随手撥弄了一下頭發, 言笑晏晏,“好久沒見到了,你媽媽呢?”

“我父母在那邊跟朋友說話。”簡澤安回答。

“那我也去找她聊會兒天。”明影後笑了笑, 伸手在身邊兒子的背上輕輕一推,“大人的事情比較無聊,你跟澤安不是好朋友嗎?不如你們也一起聊聊天玩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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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越擰起眉毛,沒說話。

“去啊。”美麗的女人又輕推他一下,語氣裏帶着恰到好處的親昵催促。

不知為何簡澤安卻總覺得這母子二人之間暗潮洶湧,俞越平時對着簡澤安再如何,在母親面前都是體貼的小騎士。這一點,即使是看不慣俞越表裏不一的簡澤安,也從來說不出半個不字。

可此時俞越緊抿着嘴唇,沒有一絲笑容,眉眼間都透露出抵抗的意味。

明影後看了一眼簡澤安,笑容都掉下去一絲,然後又伸手推了推兒子。俞越這才不輕不重“嗯”了一聲,走到簡澤安身邊。

明影後松了口氣,袅袅婷婷自己走了。

簡澤安看向身邊的人,俞越面無表情的模樣讓人有些陌生。

“你沒事吧?”簡澤安問。

“沒事。”俞越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轉身朝旁邊拿飲料甜點的長桌走去。

簡澤安問他一聲原本就是出于客氣,看他這生人勿近的模樣,也不怎麽想主動找話題,如果不是自己也想拿點東西吃,恨不得和他分道揚镳拉倒。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長桌邊,簡澤安取了個碟子,挾兩塊一口一個的小蛋糕和精巧甜點,準備墊墊肚子。

俞越在他前面一步,也同樣在取吃的,一舉一動都是被禮儀老師和經紀人反複打磨過的優雅——這是多年明星生涯歷練出來的,要務必保證記者或粉絲在什麽角度拍,都不會拍出黑照。

兩人各自取了吃的呆在一邊沉默而安靜地吃,直到過了不知幾分鐘,又有兩個人走過來取食物。

可能因為成年人們大多忙着拉關系聊生意,顧不上吃吃喝喝,來人也都是和簡澤安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

簡澤安看了一眼,認出男生是方家的少爺方經才,他邊上的女生是李家的千金。傳聞二人要訂婚了。

李家和簡家沒什麽交集,但方家算得上是簡家的重要競争對手了。方經才跟簡澤安認識,但是關系很不好,而且對方非常明顯地表露出對簡澤安的厭惡。通常到了他們這個層次,背後彼此恨得咬牙切齒,表面上也要裝一裝,可方經才從來就不諱言自己對簡澤安的讨厭。

這跟兩家的競争也有關系。

方家的企業靠互聯網行業發家,然而這個行業可謂是瞬息萬變,即使吃到了第一口螃蟹,抓不住市場熱點就還是可能被拍死在沙灘上。

方家沒跟上華國這幾年互聯網下沉的步調,平臺沒有及時轉型,現在雖說還算是行業內數得上號的公司,可頹勢已經是誰都看得出來了。

簡家與之相反,正是上升期的時候,而且和另外幾家公司合作開發的某個平臺,如今正是跟方家的平臺打擂臺的時候,并且略占上風,優勢還在不斷拉大。

有這個背景,方家這位少爺跟簡澤安天然就不太對付。

非但如此,方少爺方經才在別的方面也跟簡澤安互相看不上。簡澤安是個學渣,但是也僅此而已,方經才不是,絕大多數纨绔富二代要玩的東西他都要去玩,包括但不限于酒、煙、車、女孩……

并且對法律沒什麽敬畏。

兩年前,方經才帶着一群狐朋狗友騎着違反機動車管理條例的走·私改裝重型機車,堵在三中校門口耍帥,跟一個高一女生表白。

三中論壇上當時就炸了一波。

彼時還在初中部的簡澤安看着照片目瞪口呆,轉頭把這事兒跟自家爸媽說了,表示這種改裝機車就不該上路,更別說當時方經才年齡不夠顯然沒有駕照。簡家爸媽對兒子的正義感和法律意識非常欣慰,為了表示對他這種意識的褒獎,親自帶着兒子去公·安·局舉·報了方經才的違法行為。

如果舉·報·人不是簡家,可能方經才還有得活動。可有簡家的支持,警·察自然沒什麽顧慮地扣車罰款然後批評教育——假如不是方經才當時未成年,大概就要享受治安拘留十天套餐了。

兩家競争關系加上這一遭,方經才不恨簡澤安才奇怪。

這會兒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方經才一眼看見簡澤安,端了一杯香槟走過來,皮笑肉不笑:“這不是程少的哈巴狗嗎?主人忙着待客,把你栓這兒了?”

簡澤安雖然在他走過來時就知道他嘴裏沒好話,但沒料他開口就這麽惡心,頓時露出厭惡的表情:

“你從狗的視角出發,大概是理解不了人和人之間的交情。”

方經才笑了兩聲。可能是顧慮這是程家的場合,沒想把事兒惹得更大,聲音還是控制着的。

“我說錯了嗎?天天跟着程子琛屁股後頭轉悠,不就是巴望着程家指頭縫裏給你漏一點狗糧吃?結果程老爺子壽宴,還不是只能貼牆當壁磚,沒一個搭理你的?”

他語氣裏的惡意盡數散發出來。

站在他旁邊穿着粉色小禮裙的李家千金像是覺得挺好玩似的,做作地以手掩口,“撲哧”一笑。

簡澤安一陣惡心。

他與方經才的恩怨,本不想把一個無關女生牽扯進來,可這位倒是不懂得置身事外。

冷瞥一眼笑得開心的李千金,簡澤安心口的火也越燒越旺。

他正要怼回去,忽然一旁安靜站着、仿佛沒存在感的俞越冷不丁開口:

“總好過方少為了家族企業忍辱負重賣·身求榮伺候李小姐。看來是這‘驸馬’當得挺開心,都有底氣笑話簡家二少了。哦,不好意思,方少風流慣了,這髒了的身·體大概賣不上價,說不定我這聲‘驸馬’還叫早了呢。”

簡澤安目瞪口呆。

方家形勢不好,李家卻根深葉茂,方李兩家聯姻的确是方家為了東山再起下的一步棋。

簡澤安剛剛也正想嘲諷方經才“自己當着哈巴狗,看誰都是哈巴狗”,可還沒來得及說,被俞越搶了先。

俞越這話就陰損得厲害了。

非但把方李兩家的利益牽扯點出來,明指兩人地位強弱,而且還混雜了“賣·身求榮”這樣桃色意味的侮·辱。更狠的是最後不忘點一點方經才以前的混亂史,一個“髒”字,惡心的不光是方經才,更是李小姐。

簡澤安看了一眼俞越,想不明白這麽……的話,俞越是怎麽頂着那張風神俊秀的面孔吐出來的。

又覺得以前自己跟俞越的沖突,可能在對方那兒根本就是随意拌嘴吧?對方火力全開的嘴臭水平簡直吓人。

他腦子裏數個念頭轉了又轉,對面方經才和李小姐卻早已被被俞越一番話氣得整張臉漲得通紅。

李小姐整個人都在哆嗦,手裏杯子搖搖晃晃,淡金色的酒液都潑出來些許。

方經才甚至眼底都染上血紅顏色,他盯着俞越,眼神怨毒無比:“你個戲子巴上金·主睡出來的玩意兒,誰給你臉在我跟前大放厥詞?”

那字字咬牙切齒,像是毒蛇嘶嘶吐信,毒液都恨不得從齒間滴出來。

簡澤安心頭一驚,轉頭去看俞越,對方臉色刷白,卻還能切出一抹面具似的微笑:“總好過方少要親自巴上李小姐這位金·主,還不知人家樂不樂意睡。”

“艹。”

方經才就不是什麽有修養的人,剛才還顧忌這是程老爺子壽宴,這會兒被俞越刻薄的嘴激得上頭,什麽都忘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整個人就朝着俞越撲了過來。

簡澤安顧不上多想,立刻上前一步抓住方經才手臂,強行往他身後扭去。方經才這會兒不管不顧,張嘴就要嚷,俞越眼疾手快,抓住旁邊餐巾一團直接塞進了對方張開的嘴,然後也上手控制住方經才另一只胳膊。

就連被突然的變故吓呆了的李小姐,也在短暫怔愣後反應過來這是什麽場合,立刻把旁邊厚重寬大的巨幅窗簾拉過來,半遮住幾人身影。

簡澤安從窗簾縫隙處掃一眼客廳,似乎還沒人發現這邊異動,依舊是上流男女言笑晏晏舉止優雅。

只是若鬧出聲響來,立刻所有人都會看過來。

簡澤安自己、俞越、方經才和李小姐丢人是小事,得罪人是大事。

在程老爺子壽宴上鬧開,好好的宴會沒能盡善盡美,牽扯其中的哪怕是四個小輩,四家人也要臉上無光,程家又何嘗不是?

簡家跟程家多年交情,簡澤安倒不是怕程家記恨或怎樣,只是實在不想讓程爺爺的壽宴出問題。

“想鬧得所有人都看見你就嚷。”

簡澤安扭着方經才的胳膊,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警告。

“得罪程家的代價你自己估量。”

原本似乎瘋了一樣想收拾俞越的方經才,身體一頓,拼命掙動的勁兒也慢慢松懈下來。

簡澤安觀察他,确認他沒打算再發瘋,這才試探着一點點放開他。

“你、他、媽!”

方經才甩開簡澤安跟俞越的手,站直身體,一把揪掉口中餐巾,怨恨地将兩人依次掃過。

他這會兒原本筆挺的西裝也因為纏鬥顯出褶皺來,整個人都有些淩亂。

簡澤安警惕地看着他:“你先開的頭。”

方經才把兩人掃了一遍,這會兒甚至沒看簡澤安,只是盯着俞越,上下打量,忽然嘴角迸發出一抹冷笑:“俞越,你等着,我記下你了。”

說完不等對方回答,随意抻了一把西裝,一撩跟前簾子,大步走了出去。

李小姐臉色青青白白,也瞪了俞越一眼,緊跟着從簾子後面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各角色行為和用詞不代表作者本人用語習慣和思想道德水平……

俞越小同學混娛樂圈的,嘴巴陰毒起來那是真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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