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簡澤安比俞越矮上兩公分, 他被換上來之後,争球的場面看上去就和諧了不少,副導演終于滿意。

接下來就是雙方開打。

俞越也是打過籃球的, 不過很顯然身為娛樂圈裏的藝人,他沒太多時間和別人打, 水平真就挺一般的。

但副導演反複強調要突出他的高光時刻……

這個難度,實話說,就挺大的。

一群校隊隊員打得束手束腳, 副導演不斷叫停,恨不得親身上陣比劃似的。教練也是一腦門汗,勉強指揮平時運球自如的隊員制造出破綻好讓俞越截球然後打。

折騰了一個小時,總算是拍完了。

校隊成員們各自露出劫後餘生的神情。

“……太難了。”林霄咕咚咕咚喝掉一瓶水, 從簡澤安背後往他背上一趴,有氣無力地感慨, “原來打不好比打好了還難。老子特麽這輩子都不想再跟俞越打球了。”

簡澤安覺得後背一沉,熱乎乎的高大人體就像是個人體褥子似的從身後壓過來。

在太陽下曬了這麽久本來就熱得不行,林霄還來這麽一出。他立刻一彎腰一扭胳膊把對方弄下去,正想說點什麽, 不遠處俞越一面喝水一面走了過來。

“彼此彼此,剛好我也不怎麽想跟你打。”

俞越擰上瓶蓋:“都說了好幾遍哪個角度會擋鏡頭, 哪個角度拍不好看,你還瞎走位, 本來能一遍過的片段拍個兩三次, 耽誤這麽久, 不熱就怪了。”

“我又不是娛樂圈的,我不懂什麽拍得好不好看,我就知道怎麽打球走位舒服。”

“但這不是籃球賽, 是拍綜藝。”俞越瞥他一眼,又看向簡澤安,伸手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抽了一張出來,“簡二你滿腦門汗,擦擦。”

簡澤安确實熱,都能感覺到汗水從後腦勺順着脖子流入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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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拒絕,接過紙巾就糊在腦門上:“謝了。”

再看俞越,對方倒是看上去清爽的模樣,臉上應該是化了妝的,居然沒花——不過他的妝肯定是專業化妝師給畫,而且剛才副導演一說結束,就有人把他拉過去給他補妝,難怪現在看起來幹淨清爽。

“待會兒還要幹嘛嗎?”簡澤安一面擦汗一面問俞越。

“後頭還要去圖書館拍,然後下午再拍手工課、做機器人什麽的。”俞越邀請他,“你要不要待會兒跟着去圖書館?”

“別了,拍這個太累了,要抓鏡頭,還要按臺本走。”簡澤安拼命搖頭,“我沒什麽興趣。而且那什麽機器人小組的,還有當過志願者的同學不都選好了,也給他們點·出鏡機會吧。”

“得,你不樂意算了。搞得跟求你似的。”俞越還是一貫跟簡澤安說話的強調。

這死傲嬌。簡澤安心說倒是沒求,但可不就是你專門打電話叫我我才來的嗎?不然我就沒打算參加。

他沒說出來,但林霄直接笑了一聲:“不然呢?你這節目說白了就是為你服務的,要不是學校要求,你看誰願意來?去橫店當群演還能賺個三五十呢,你這,我們耽誤上課時間過來,還要被那導演毀形象,虧不虧得慌。”

他說話開頭俞越還瞪着他表情不爽,說到最後導演那裏,連俞越也露出無奈的表情:

“這個副導演,好像是電視臺臺長的親戚……個人風格就是,咳,嚴于待人,寬以律己。”

簡澤安聽得悶笑。嚴于待人,寬以律己,這形容,神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那邊副導演好像大概看了一下拍攝的片子,滿意了,一伸手招呼俞越:

“俞越啊,過來!準備下一個片段!”

俞越提高聲音“哎”了一聲,卻還匆匆跟簡澤安丢下一句“簡二,中午一起吃飯”,這才轉身走過去。

“跟他吃個屁,他那一幫人,又是導演又是助理的,說不定還要聊聊合作聊聊什麽成年人無趣的商業話題,想想都覺得吃不下去飯。”

後面的情節安排了別的同學,林霄搭着簡澤安肩往教學樓走,“中午咱倆跟火子他們一起吃,你別去找他。最好他再十天半個月的別來學校,看見他就煩。”

簡澤安心說這句“看見他就煩”簡直像個FLAG,按照夢裏的發展,那可是你的歡喜冤家,越是這麽說,估計你倆越要有交集。

簡澤安這次當了把預言家。

俞越和林霄的再次交集來得很快——快到一天之後就出現了。

次日早上,還是早讀的時間,廣播裏就傳來一個陌生的中年女性的聲音:“打擾各班一下,我是學校教導主任。一層校醫務室今天一早就發現玻璃破了,早上校醫來得非常早,所以應該是昨天晚上放學之後被人打破的。希望打破玻璃的同學第一節 課之前主動找到我承認錯誤,不然如果被我調查出來,後果會變得很嚴重。”

她簡單說了情況,然後就關掉了廣播。

簡澤安心裏一驚:這應該就是自己夢裏夢到的“砸玻璃事件”吧?

如果按照夢中的發展,之後沒有同學去找教導主任認錯,對方很生氣,于是開始調查。

調查中有同學表示知道昨晚放學之後,高二11班的幾個人在離醫務室很近的一塊空地玩花式足球,也就是用膝蓋、頭、肩、腳內側外側等各種地方颠球玩,還相互傳接。

因為他們玩得很帥,所以有不少同學都過去看,證實了這件事。

教導主任就叫高二年級組長進行調查。高二年級組長于是把高二11班昨晚玩球的幾個同學都交出去詢問,他們都表示他們玩的過程中沒有打破玻璃。

然而這位年級組長——也就是當初簡澤安帶着夏何然去找他要求懲罰劉子強時、那個表示不要“小題大做”的年級組長,非常懷疑他們的說辭,認為他們肯定是怕承擔責任所以集體撒謊,非常嚴厲地訓斥了這些同學,然後要求他們詳細描述昨晚玩球時候的全過程。

他疾言厲色的樣子确實吓到了好幾個同學,他們搜腸刮肚地複述每一個細節,表情的确沒有人打破玻璃。

但在他們複述的過程中提到,由于昨晚拿着玩的足球并不是他們自己帶的、而是學校體育器材室借的,最終散場的時候要還回去。

林霄身為籃球隊校隊隊長,經常要去器材室拿籃球,所以他有一把備用鑰匙。于是其他人先走了,而他單獨回去還球。

——也就是這一點,讓年級組長判定是林霄打破了玻璃。

雖然林霄說絕對沒有,可能是之後其他人打破的。

但年紀組長認為自己的推斷天衣無縫。

簡澤安還記得,夢裏對方冷笑一聲道:

“別狡辯了,我都問清楚了。你們這些人昨晚是将近八點半散場離開的。學校大門落鎖的時間也是八點半,走讀生這個時間之前肯定都走了。住校生都要回宿舍樓參加晚自習,也就是六點四十就都回了宿舍——我問了宿管老師,他說沒有人遲到。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你們是昨晚學校裏最後一波在校園裏游蕩的學生!打碎玻璃的肯定在你們中間!他們複述的過程沒有問題,那就只可能是你這個單獨最後離校的人!”

所以最終年級組長不顧林霄的堅決否認,直接判定他是打破玻璃還死不承認的學生,對他進行通報批評。

最後如果不是俞越幫忙,這個處分就跑不掉了。

而現在……

醫務室玻璃被打碎,應該就是夢裏的這件事情吧。

簡澤安心裏有些擔心林霄,可按理說這會兒林霄甚至高二11班的同學都還沒有成為“重點嫌疑對象”,他擔心也沒必要。

簡澤安只好強自按捺住浮動的心思,繼續早讀。

第二節 課下課是做操的大課間。簡澤安沒有立刻往操場走,而是往11班的方向過去,想找關系好的同學問問。

結果看了半天,洪創磊、白火他們一個都沒看到,他好不容易在人群裏找到一個11班的女生白婧婧:

“白婧婧,你知道林霄、白火他們在哪兒嗎?”

“他們剛才一下課就被年級組長叫去年級組長辦公室了,好像說是跟醫務室玻璃的事情有關。”對方擰着細細的眉毛道,“班裏同學都很擔心。”

“謝謝。”簡澤安道了謝,第一反應是去辦公室找人,可立刻又頓住了步子:

就算自己過去了,然後呢?

他雖然做過夢,但因為不知道這件事發生的時間點,事前毫無所察,昨晚也是不到七點、學習小組一起做題之後就回家了。

根本不可能給林霄作證。

能幫林霄的就只有俞越,

簡澤安想回班去拿手機、聯系俞越,可是又反應過來:自己應該不知道俞越昨晚回過學校的事情,打電話過去又能說什麽呢?

他最後還是咬咬牙,轉頭順着人流下樓去操場,心裏有些焦急,但還是回憶着夢境,安慰自己:

應該沒關系的,如果按照夢裏的發展,俞越會幫林霄一把。

林霄最終不會被處分。

課間操結束,林霄的通報批評就貼上了高二年級的通知欄。

簡澤安爬到四層,還沒回班就注意到一群同學擠在樓梯口對面。

他咋嘈雜的議論聲裏聽到林霄的名字,心裏頭“咯噔”一聲,擠進了人群。

然後就看見通知欄裏醒目顯眼的A4紙,标題就叫“通報批評”。

簡澤安匆匆看完這不到四百字的通報,裏面強調了高二11班林霄打碎醫務室玻璃、拒不承認的惡劣行徑,而周圍其他看通報的同學還在竊竊私語:

“……沒想到啊,居然是林霄。”

“林霄打破玻璃不奇怪,他們這些體育生弄壞點什麽很正常,難以置信的是他居然不承認!”

“就是,以後也別說什麽‘霄哥爺們’、‘霄哥講義氣’之類的屁話了,弄碎玻璃都不敢承認,敢做不敢當,慫貨一個。”

“我感覺我心裏對他的濾鏡碎了。我以前真的挺喜歡他的,雖然成績不怎麽樣,但是又高又帥又會打球,而且給人感覺很大氣很吃得開的那種……唉,我真的超喜歡這款。”

“別傷心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起來很man,但其實這麽懦弱。”

七嘴八舌的議論蜂擁而至,簡澤安站在人群裏覺得腦子都快炸了,他忍了忍,沒忍住:

“怎麽就知道玻璃是他打破的?既然他不承認,說不定就不是他做的,這通報也沒說怎麽判定的就給人定罪了,好歹拿出證據啊。弄錯了這不是抹黑林霄名聲嗎?”

他聲音沒收住,邊上不少同學都看過來。

“都出通報批評了,肯定是有證據的。只不過沒貼出來給你看而已。”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杠精?什麽事情都要從別的角度杠一杠。”

“如果不是他,學校為什麽就找他不找我呢?”

還有人認出了簡澤安:

“你是那個……簡澤安?跟林霄是哥們來着?難怪呢,為自己好哥們說話?那也不能指責學校啊。學校犯得着嗎抹黑他林霄?”

甚至有人扯到11班了:

“11班這幾個男生就這樣,都說什麽講義氣啊什麽的,要我說就是一群自以為是的小混混自嗨。虧論壇上還吹什麽男神、哥們義氣、兄弟情深……一群學渣不好好學習,天天不是打游戲就是玩球,被人看不上還說什麽‘成績不是一切’。呵呵,現在看看吧,成績不行人品也不行啊,一個敢做不敢當,一個給哥們洗地颠倒黑白就尬洗……”

簡澤安聽着那些議論,手在身側攥緊成拳。

他拼命告訴自己人就是這樣會人雲亦雲的,到時候反轉又會說些什麽“我就說林霄不是這種人”之類的話,可心裏還是覺得很受不了。

他想大吼一聲“你們知道個屁”,他想一把撕掉這張通報批評,他想按着周圍這群嘀嘀咕咕的同學去給林霄道歉……

可是不行。

他只能将滿腔幾乎要從嘴裏噴出來的怒火再咽下去,然後在憤怒當中反複诘問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然後他在爆炸的思緒裏抓到了核心——年級組長。

面對校園暴力敷衍了事的年級組長,面對這種沒有确鑿證據的事情卻又突然變得“幹脆果斷”的年級組長。

簡澤安低垂的眼眸裏閃過深深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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