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之前警察跟夏何然說過, 需要他媽媽去做筆錄。
所以夏媽媽确認兒子沒事之後,就去了警察局。而簡家父母也跟着一起。他們怕警察不夠重視,決定親自過去一趟, 而且決定咬死了是綁架,加重動手的人的罪行。如果說夏家綁匪沒什麽可圖的,可簡家就不一樣了。
簡澤平則留下來陪着弟弟,也順帶受夏媽媽之托照顧一下夏何然。
不過簡澤平身為公司總裁,非常忙碌,不斷有電話打進來, 他一次次跑到病房外面去接聽,簡澤安都跟他說讓他直接繼續去工作,不需要陪。
但簡澤平不放心, 堅持留在醫院, 只是還是沒過一會兒就又接了電話出去了。
病房裏只留下了簡澤安跟夏何然兩個人。一時有些安靜。
說來今天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其實真正他倆說話的時間機會沒有, 一直不是由警察就是有醫生和家人。
這會兒其他人都不在,反倒雙雙沉默下來。
簡澤安一眼一眼地悄悄去看房間裏另一個人,對方坐在病床上無言地抱着膝蓋。
他想想短短一日對方經歷的天翻地覆,心裏難過, 就從自己的病床上站起來, 走過去:“何然, 你,你還好吧?”
夏何然搖了搖頭,擡眼看他, 臉上仍是青腫的,甚至有些紫黑,很不好看:
“我沒事。”
簡澤安這會兒只恨自己笨嘴拙舌不知道如何安慰, 嘴巴張開又閉上,良久才道:“不要難過,你媽媽那麽拼命不讓你知道這些,就是想保護你。她很愛你。你看,原來是你們倆,現在還是你們倆……”
他語無倫次地試圖表達,卻悲傷地發現自己安慰人的能力太差了。
這種話說出來好像沒什麽安慰的作用。
可是夏何然卻笑了,雖然臉是腫的,嘴角牽起的弧度很小,可确确實實是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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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意思。我沒什麽難過的感覺,我知道我媽是怕我傷心,所以瞞着我。我一直以為我爸死了,本來也沒想過要什麽父親。現在這樣……也跟死了沒區別。我就是,有點心疼我媽。”
他說到最後,語氣低落下去。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哪怕在母親面前表現得再成熟可靠,也不可能心情毫無波瀾。
一時間,夏何然望着白熾燈照得慘敗的病床被單發起了呆。
簡澤安不知道要怎麽安慰,這樣的事情面前,什麽安慰都顯得太過蒼白。
他只能用力攥住夏何然放在床單上的沒事的左手,努力用體溫去傳達自己的情緒:
“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我家裏人會盡量想辦法幫咱們讨個公道。你也馬上就要成年了,可以保護你媽媽了。”
夏何然笑了笑,語氣仿佛嘆息:“我知道。”
他反手握住了簡澤安的手,注視眼前少年誠懇的眼睛,心頭一片柔軟。眼前的人這樣篤定地看着你的時候,你會忍不住去相信他所說的所有話都能成真。
他像是能夠發光一樣。
——而自己,是控制不了的,趨光的飛蟲。
夏何然注視着他:
“牽連你了。但你今天也太冒失了,不該當他們面報警。”
簡澤安嘴角一抽:“不是吧?我被我爸媽已經訓過了,你又來?”
“不是訓你。”夏何然嘆了口氣,“是後怕。”
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坐在病床邊的少年,漆黑如墨,帶着說不出的專注缱绻。
簡澤安心頭突兀地一跳,不明所以卻還是本能地抽手想要退一步,別開臉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下次不莽撞了。”
可是夏何然說:“沒有下次。”
簡澤安以為他是提要求,是告誡,可夏何然又補了一句。
“劉子強那一次,你因為我被波及,傷到了。這一次,又是因為我,你被傷成這樣。我不會允許你再被我害第三次。”
他語氣很沉,斬釘截鐵,像是從骨子裏發出來的承諾。
簡澤安張大眼睛:“怎麽能說是你害的?你是受害者!”
“是因為我。”夏何然很固執。
他手上用了點力,簡澤安想抽開手,沒有成功,反而被他就勢更用力地抓着,還把他整個人往自己這邊拉了一把。
“我知道,對你來說,可能換成別人你也會沖上去,因為你就是那麽好的一個人。”他似乎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有點傻。”
“喂!”簡澤安抗議。
夏何然卻又輕輕一嘆:“也很可愛。”
“……”簡澤安啞巴了,他覺得被握着的手着實燙得厲害,一路燙到耳根。對方的話也似乎有某種他隐約不敢去想的意味在其中。
他呆滞了一瞬,立刻迅速地強行把手抽走,顧左右而言他:
“這種詞不應該拿來形容男生,別鬧了。”
“抱歉,我語文不太好。只能想到這個詞。”夏何然笑了笑,微微一頓。
下一秒,簡澤安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猝不及防被人緊緊摟住了!
“你——你——何然你幹嘛?”
簡澤安想掙開,卻聽得夏何然悶哼一聲,他立刻看向對方被吊起來還搭上他肩頭的左臂,估計是碰到了,吓得都不敢動了:
“你受着傷不要亂動!”
“那讓我抱一會兒,好嗎?”
坐在床上傾身摟住他的少年語氣有點可憐兮兮的。
簡澤安整個人僵硬得像塊石頭,那種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可是他又怕碰到渾身是傷的夏何然的傷處,偏偏不敢動,只能色厲內荏地吼:
“放開!這太奇怪了!”
夏何然大約也知道他是紙老虎,根本沒有聽話,還是那樣摟住他,還弓起背脊,把下巴枕到他肩頭:
“澤安,你知道嗎?這麽多年,你是除了我媽以外,唯一能讓我感到溫暖的人。”
簡澤安慌忙反駁:“怎麽可能?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你看子琛就幫過你,白火、洪創磊他們也跟你關系不錯……”
“那不一樣。”夏何然輕聲說,又重複了一遍,“那不一樣。”
他呼吸着懷裏的人身上淺淡的氣息,混雜着一絲洗衣液的味道,但更多是濃郁的藥味。夏何然有些貪婪地呼吸了一口,在對方肩頭微微閉上眼睛。
“他們,是很不錯的同學,而你——”
他停頓了一下。簡澤安渾身僵硬,想在等待審判。
然後判詞在似乎很短又仿佛被無限拉長的空白之後終于落下:
“你是那道光。”
是他孤單、流離、輾轉在多個城市、默默反抗流言蜚語、保護着母親的漫長生活裏,照進來的那道光。
在三中,夏何然認識了很多很好的同學。可白火也好,程子琛也罷,他們接近他,對他友善,都只是因為簡澤安對他的關注和友善。
而能夠在那樣可怖的、誰碰都是惹麻煩甚至有危險的情境下直接站出來要保護他的,也只有簡澤安。
夏何然不知道會不會有別人願意為他這樣做,可那一刻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是簡澤安。
他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氣,感受着懷中人身上的溫度。
可能是頭頂的白熾燈太亮,只狠狠打亮身邊的事物,照得整個世界周圍的景物都模糊遙遠;也可能是今天的一切太驚心動魄,讓即使是很能承事兒的他也不可避免地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夏何然無法抑制想要靠近和擁抱這個人的沖動。
也無法控制說出心裏那些绮念和渴求的沖動。
他渴望他,如飛蛾見火,縱然危險,也忍不住奮不顧身一場。
“澤安。”他微微偏頭,挺秀的鼻梁蹭在少年頸側有些紮人的發茬上,然後貼上對方潔白細膩的後頸。
被蹭到的人似乎受了驚吓,整個人一哆嗦,下意識又想掙紮。
夏何然被對方胳膊肘戳到淤青的肋骨,疼得抽了一口涼氣。那人又立刻不敢動了,開口卻有些憤懑和委屈:
“你拿你身上的傷要挾我!”
“沒有要挾。”夏何然用一種誘哄的語氣道,“只是想抱抱你。”
他頓了一下,那句話終于還是再也控制不住。
“——好喜歡你。澤安。”
無數爆竹在簡澤安腦海裏噼裏啪啦。
這樣描述或許還是程度太輕了。
應該說,是數噸開山□□在他大腦裏轟一下子爆得個一塌糊塗。
及時方才被抱住的一刻已經有了預感,但真的聽到這句話,簡澤安還是有一種玄幻到不真實的感受。
“你——”
他本能地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說啥,張口的時候發現嘴裏幹巴巴的。
腦子裏一百只鴨子在唱歌,五百只貓在玩毛線球,一千只二哈在拆家。
吵得他昏頭漲腦迷迷糊糊,什麽也說不出來,什麽想法都捋不清楚。
他僵硬地坐在那兒,有那麽一刻想自我欺騙剛才只是出現了幻覺,可是他還被人抱着呢。
于是那句話在他肚子裏頭拼命反刍,翻來覆去也想不清楚,最後在混亂當中蹦出來的困惑是——
這不對啊,他難道不該喜歡程子琛嗎?
可随着這念頭冒出來,簡澤安也想起來,似乎第一本書的劇情早已走得一塌糊塗。程子琛倒是幫着收拾劉子強了,但主要不是為了夏何然,夏何然也把主要功勞算給了自己。後頭,程子琛沒給夏何然補課,給夏何然補課的好像也是自己。幫着夏何然收拾找麻煩的人、了解他的過去和家庭的,也不是程子琛,也變成了自己……
簡澤安眼前一黑。
這怎麽就……怎麽就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呢?
自己好像确實無意當中把原來的劇情拉扯得七零八落,可他真不是故意的啊。程子琛好像始終就沒對夏何然上心,夏何然對程子琛也一樣。那難道讓自己眼睜睜看着夏何然被欺負、成績提不上去未來堪憂嗎?
簡澤安想來想去,就是想不明白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可夏何然還抱着自己呢,怎麽也得……也得給個回應吧?
他幹巴巴地張嘴:“我,我那啥真的是把你當做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但是吧……”
他磕磕巴巴的話尚未說完,病房的門口就傳來之前給他倆上藥的護士的聲音:
“倆小夥子站門口幹嘛呢?進不進去啊?”
簡澤安腦袋裏“嗡”一下子,倉促回頭——
端着托盤的護士直接用肩膀抵開了門走進來。
打開的門外,站着林霄和程子琛。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咳咳咳咳,我想寫這章很久了。
感情線它真的不是沒進展,而是可能多條線吧,它會一起進展……(我在說啥)
舊的電腦不能用了。新的還沒到貨,手機打字真的太難受了……不知道二更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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