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節

着倆人最快樂的一段時間。嘉玥午後彈會兒鋼琴,雲切就泡壺茶陪着坐在一邊靜靜的聽。嘉玥在傍晚,推開紙墨畫畫。雲切就幫她調色。雲切買了一架二手的相機。有事無事便在家裏給嘉玥照相。關鍵是,雲切竟然會沖洗照片。每次的作品都讓嘉玥滿意至極。

嘉玥沒想到,和他這樣一整天一整天的粘在一起竟然會一點也不嫌煩。只是朋友們,親戚們都各赴前程。終于嘉玥沉不住氣問雲切:

“我們要不也走吧?”

雲切正替嘉玥收拾着畫稿“你剛懷孕。我們還是就在北平。畢竟醫生護士都是熟悉的。去了別處我們也弄不清狀況。倒過得不如意。”

“連從小和我玩在一起的鄰居姐姐都去了廣州。”

“盛婷婷回來了。張仲冉也回來了。幾個老朋友也都沒有走。等局勢明朗了。我們聚一聚。看看能做點什麽。”

天命,到底真是老天的命令嗎?還是前世造化使然?嘉玥和雲切還沉浸在要為父母的雀躍裏。張仲冉急匆匆的找了來。

“伯父在廣州,被扣住了。你和張秘書長那麽熟 。應該有法子的。我叔叔管着飛機的調控。可以給你安排個座位。”

雲切看了看嘉玥已經稍稍鼓起的肚子。

“我爸爸怎麽會突然回來的?你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我叔叔最近一直北平廣州兩邊跑。你家廣州分號的經理找到我叔叔。說你爸爸被嫡系的給訛上了,扣了貨物不說,把人也給押走了。還說你一定有辦法救人。”

雲切已經很久不抽煙了。送走張仲冉,呂雲切在院子裏點了一顆煙。嘉玥怕他冷。拿來大衣給他披上。

“別猶豫。趕緊去廣州。我這裏有姐姐,有母親。我好好的等你回來。”

雲切撇過臉。他不想她看見自己的淚眼。但,嘉玥還是察覺了。拿出帕子給他擦擦。

“你說過一定會回來娶我的。便真的回來了。這次也一定會安穩回來的。我信你。”

呂雲切從家裏出來去機場,往廣州。一路上忐忑的很。也許他早就預感到,這一別怕不是永生。

剛開始的幾天。雲切還每天都給嘉玥打來電話。後來,飛機開始轟炸電廠。全國幾乎所有的電廠都被炸了個細碎。嘉玥就算不吃不喝的守着電話,也等不來他的零星消息。大姐二姐和媽媽都過來陪着她。故意講一些笑話逗她開心。只是夜裏無人。她近似偏執的一個人窩在沙發上。傻傻的等着他的電話。

肚子裏的孩子學會拳打腳踢了。嘉玥想如果雲切打來電話,一定要他給孩子起個名字。他倆想了好多,就是沒有定下來一個。只是他始終在沒有來過電話。

一個雪夜,張仲冉來了,告訴她,雲切托他轉告:已經救了爸爸出來。送爸爸去香港。自己就回來了。

嘉玥大喜過望。掰着指頭算着日子。直到客廳裏的電話鈴突兀的響起。

嘉玥第一個奔過去接住了,果然是雲切。

“嘉玥,我在軍營給你打電話。沒多少時間。飛機只往南邊飛了。陸路也斷了。我只能走水路。先去香港然後坐船去南洋,通緬甸到雲南。再從雲南回去。爸爸給我們的孩子起了個名字,叫結思。你要堅強。不要哭。等我……”

嘟的一聲電話斷了。嘟嘟的盲音回蕩在空空的客廳裏。回響在嘉玥艱難的一生中。

化為風

如今的北平,改回了原來的名字。被高樓大廈擠得滿滿當當。道路上的汽車忙碌的穿梭。紅綠燈霓虹燈,來回的閃着。商店裏放着最新的樂曲,誰也不會知道這座老城裏至今還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固執的等待着。

這個白發的老人把頭發剪短了,燙了兩朵大的波浪別在耳朵後面。雪白的皮膚上一雙很溫柔的眼睛。每個見過她的人都說:您老,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大美人。老太太就會甜甜的笑,酒窩裏填滿了歡快:“現在也是大美人啊。”

她的孫女小沅,特別的羨慕奶奶那樣的有點內雙的雙眼皮。不喜歡自己這樣的大開大合的雙眼皮。但奶奶說這是他們家的傳統。爸爸是,爺爺也是。小沅很不以為然。畢竟誰也沒見過奶奶嘴裏的那個男子。

奶奶有的只是一張很舊的三寸照片。那裏面的男子确實很英俊。其實小沅原以為那是爸爸年輕時候的照片呢。奶奶總說:如果他回來了。一定會很欣慰吧。你爸爸長的那麽像他。經營自己的事業又很成功。孫女也長得這麽漂亮。他一定會樂得合不住嘴。就像當初知道我懷了你爸爸。整個嘴咧到耳朵根了。

小沅記着,曾追着奶奶問:“奶奶,你怎麽就只有這麽一張照片啊?你們沒有拍過合照嗎?”

奶奶聽過也嘆氣:“那個時候你爸爸三歲多吧。西邊的鄰居家着了火,連着就燒到了咱們家。大晚上的。你爸爸先醒過來。哇哇的哭。我一醒,已經是滿屋子的煙了。抱着你爸爸就往外跑。冬天刮着大風。那個火大得吓人。眼看着咱們家就燒成了灰。我當時不打算活了。什麽也沒有了。我爸爸留給我的存款憑證。還有你爺爺穿過的衣服,看過的書。寫過的信。我們一起照的照片全都燒沒了。”

秦嘉玥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自己是怎樣想去摘下放在卧室裏倆人的婚照。被人死死拉住了。她感覺自己肯定是死了。也不管兒子了。就坐在廢墟上流眼淚。還是盛婷婷聯系以前的朋友,問有沒有他的照片。最後張仲冉找到了一本哈佛畢業的時候寫的同學錄。把上面的照片送了過來,她才又活過來。現在想想也是好笑的很。

不過小沅倒是聽出了別的意思:

“那麽說,我爸爸真的是白手起家喽。好多人都說咱們家埋着金條。”

“胡說。金條都讓你爺爺帶去廣州了。”只是他存在銀行的手表支撐了他們娘倆一段日子倒是真的。

如今小沅長大了。不再是總跟在奶奶身後轉悠的小狗了。卻更不能理解奶奶的偏執了。小沅從墓園回來,推開奶奶房間的門,去給養在陽臺上的月季澆水。他們搬了好多次家。只是不管去哪裏奶奶都會種好多月季。一叢叢的看着喜人。

小沅澆完花,擦着奶奶畫畫用的大寫字臺。寫字臺上擺着一張小沅大學入學的時候和奶奶在美國的一張照片。照片裏奶奶帶了一幅金邊的眼鏡和小沅倆人都笑的開心。當時奶奶化療才結束不久。家裏人都不想她出遠門,但是誰也勸不住。到了波士頓,奶奶像個孩子一樣哪裏都好奇。在美國的最後一天,奶奶提議去紐約吃牛排,那種一寸多厚的牛排。但是真的吃進嘴裏,奶奶卻是不怎麽喜歡。小沅還為自己沒能考進哈佛而自責。看見奶奶臉色不好,湊過去:“奶奶,沒考上爺爺的母校,你很不高興吧?”

小沅是奶奶一手帶大的。當然更袒護些:“他那個時候上學的人本來就少,要放到現在,估計他也考不上的。”

“奶奶放心。我研究所一定考到哈佛去。”小沅從小就是個要強的孩子。

“你要是真的考上了,我手上這顆地中海粉珍珠戒指就給你了。”

小沅是家裏唯一的孩子,這個戒指肯定會傳到自己手裏。小沅有點失望。但對于秦嘉玥,這枚戒指可是個命疙瘩一樣的存在。一九六一年,兒子得了肺結核。醫生建議用國外的抗生素。那時候國外的藥品貴得離譜。嘉玥怎麽拿得出那麽多錢?手上值錢的就只有這枚戒指,狠狠心就賣了。後來,兒子開工廠,做貿易,掙了錢。第一個想做的就是把媽媽的戒指找回來。聽說被香港的一個收藏家買走了,就幾次三番往香港去找。那個收藏家又說把戒指賣給了美國的一家拍賣行。兒子就追到美國。人家說被臺灣的一位富商買走了。兒子便找去了臺灣。終于這枚戒指又戴在了原來主人的手上。

小沅看着如今戴在自己手上的這枚戒指,想起奶奶月牙般的笑眼。想起和奶奶一起吹着風扇看西游記裏孫悟空和白龍馬。想起奶奶每當說起他時眼角流下的淚。想起奶奶最後走時的樣子。

奶奶一字一字的在兒子耳邊費力的說着:“等他回來。你就告訴他。我一直等他來着。”

突然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小沅的回憶。小沅輕輕碰上奶奶的房門去接電話。不知是誰要說着怎樣的話。只是心裏突然便豁然了。也許不用懷疑他愛過吧。也不用懷疑他現在已經不愛了。也不用去問為什麽。就當造化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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