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且等着吧
月淮風如今是昆吾門掌門身份, 要去淨月臺,也必須得帶上新夫人。
要出去見人,就得打扮漂亮些, 喬荞不能再穿普通的弟子服。
小翼峰住過兩代掌門, 兩三百年來掌門密室裏也攢了不少好東西,月淮風随意翻看過,弄來一箱嶄新的衣裳,讓喬荞自己挑選。
半人高的大木箱子擺在軟榻前的空地上,月淮風坐在榻邊喝茶,看喬荞小倉鼠似的半個人都鑽進了箱子裏, 只剩兩只小腳在外面夠也夠不着地。
翻了半天,喬荞終于選中一件,興致勃勃抱到屏風後面去換。
月淮風裝模作樣拿了本經書看,好像等她換衣裳的功夫能耽誤他多大事, 有多不耐煩似的,其實這會兒眼睛都快粘到屏風上去了。
喬荞換好衣服從屏風後跳出來,“當當當當!看!仙女!”
月淮風漫不經心擡眼一瞧, 險些從榻上跌下去。
這是什麽衣裳,布料光滑緊致貼身,豎領和前胸嚴絲合縫, 偏偏腰部兩側像被人用剪刀剪去了兩大塊,墨色布料将她本就纖細的腰肢襯得盈盈不堪一握。蓬疊的裙擺樣式也稀奇得很,後擺曳地, 前擺堪堪遮住一半光裸的長腿。
這這這, 簡直是傷風敗俗,月淮風一口老血梗在喉間,左臂的粉線又開始發燙。
同時心裏産生疑惑, 為什麽這衣裳與他平日所見大不一樣。更奇怪的是,他莫名就想把藏在墟鼎裏的紅繩金鏈往她脖子上套。
他隐隐覺得不對,又想不出個所以然。
喬荞卻很是滿意,“倒是顯身材,剛好可以把本仙女的纖腰和細腿露出來。”把貧瘠的地方遮住,揚長避短,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
月淮佯裝鎮定,擡眼漫不經心掃來,“怕是不妥。”
喬荞蹦跳到妝鏡臺前顧影自憐,月淮風飛快瞟她一眼,借翻書掩飾,兩指淩空畫了個符:“淨月臺陣法啓動時,漫天冰雪,冰凍三尺,你只穿這麽點,恐怕會凍死。”
喬荞不在乎:“到時候我再套兩件呗,這有什麽。”
小妞不聽話,幸好他有兩手準備。
喬荞話音剛落,忽然聞到了什麽味道,她抽動着鼻子轉過身去,頓時睜大眼睛跳将起來,“月月月月……燒起來了!快!”
月淮風緩慢将視線從書本平移到她臉上,困惑:“什麽燒起來了?”
喬荞指着那口大箱子,“我的衣裳燒起來了!”
月淮風轉頭望去,吓一大跳,趕緊将茶杯裏的水潑進去。
不說杯水車薪,這火本來就是他放的,并非凡火,如何撲得滅,不消片刻,連同整個木箱都被燒成了灰燼。
不等喬荞可惜,月淮風指着她:“後面後面!衣裳也燒起來了!”
喬荞扭頭一看,可不是嘛,拖在地上的後擺已經快燒到她屁股啦!
兩個人手忙腳亂把火撲滅,漂亮衣服徹底穿不成了,喬荞揪着破破爛爛的裙擺哭喪個臉。
月淮風揉揉她的腦袋:“罷了,就穿平日那套弟子服吧,倒也精神利落。”
喬荞越想越不對勁:“為什麽會突然着火?是不是你搞的鬼!”
月淮風煞有其事蹲在地上研究那堆灰燼,摸着下巴:“這是昆吾門前前掌門留下的東西,設有禁制,适才你試穿衣裳觸發了禁制,所以才會起火。”
喬荞換了衣裳坐在一邊,抱着胳膊,陰陽怪氣:“對對對,你碰那衣裳就沒事,我碰了就燒起來,那禁制長了眼,專跟我過不去。”
月淮風贊許道:“不錯,女子衣裳,女子觸發禁制,合情合理。”
服,大寫的服。
喬荞哼了一聲,不跟他争辯。
好,好得很吶,有本事別讓她找着場子報複回來。
且看吧,且等着吧,有他吃癟的時候。
不過話說回來,那些衣服确實有些不正經,件件布料都少得可憐。喬荞聯想到之前彌月洞的事,心裏明白了個七七八八,衣服燒了倒也沒覺得多可惜,不穿就不穿罷,她本來也沒打算穿出去。
只是月淮風專門喜歡跟她對着幹,戲耍她,她早晚得找機會整他一回。她當然不會傻到相信那些禁制的鬼話。
翌日,辰時初,月淮風硬把喬荞拉起來禦劍前往淨月臺。
這小妞往常不睡到晌午是不起的,明明晚上睡得也挺早,不知哪來這麽多瞌睡,這會兒在他懷裏還能打着哈欠睡着。
趁她睡着,又免不了偷親,偏頭悄悄在她臉頰啄了一小口,月淮風扯了扯披風将她裹緊,免得受風了又着涼。
上界三大門派之間除了淨月臺有修士飛升,平日不多往來,消息閉塞。
昆吾門內鬥,新婿上位,墟陽劍門斷然也沒有給天鑒宗通風報信的道理。
月淮風帶着喬荞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天鑒宗雖然感到驚訝,仔細一想,其實也不難猜。
兩個月前,來淨月臺迎接飛升修士的還是昆吾門第一任飛升的掌門趙恒宮,一個月前,又換成了江知行和江孟春。這父女倆從來不和,解決了趙恒宮後狗咬狗,被外人趁虛而入也不足為奇。
月淮風甫一落地,風衍便急急忙忙迎上來,“槐兒,你怎會獨自前來!你岳父呢?”
這個蠢貨,幾日前他來墟陽時不是就已經議定,找了人假扮江知行來淨月臺嗎?他怎麽會自己來?還把那個傻妞也帶來了?
明明那時候看起來是個挺機靈的小子,怎麽會出這樣的纰漏!如今他這樣大咧咧出現在天鑒宗的面前,不是直接告訴別人昆吾和墟陽已經聯手了嗎!
風衍不問還好,一問,月淮風故作慌亂,悄悄把他拉到一邊:“叔父,那個人死啦!我本來是安排他不許亂走的,結果大婚那天他自己跑出來,不小心被易師兄被砍死了。孩兒起初到處找不到人,還是在亂葬坑裏發現的屍首……”
能飛升的修士是何等耳力?他沒有用秘術傳音,又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吐字清晰,幾乎傳遍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
天鑒宗的掌門尹不周端坐在法陣廣場上方的高臺,将兩個人的對話聽了個一字不落。
天鑒宗主修劍道,輔修五行,在下界時就是根基深厚的大仙門,作為下界殺妻證道飛升第一人,尹不周更是心狠手辣、老奸巨猾。
早在‘風槐’飛升上界時,他就已經看出昆吾和墟陽的端倪,放任不管只是想看看那無用的風家小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在這樣一個地方,第一做得太久也乏味,如果有人能站出來挑戰,多少能給枯燥的生活增添一些趣味。
風槐有本事聯合叔父一起收服昆吾,也非泛泛之輩,在這樣一個場合,說出那樣的話,當然不會是犯蠢。
聽說風槐幼年癡迷于劍,一心想拜入墟陽,卻被叔父屢屢貶低拒絕,說他雜念太多資質太差,不配入墟陽學劍。後來風槐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昆吾門。
當然這也不能全怪風衍,誰讓他只是早年風家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呢。只可惜這個私生子後來有了大造化,成了墟陽的執法殿長老。風家那時候再想巴結他,已經為時已晚。
都是家族裏的舊怨,風衍作為私生子被瞧不起,輝煌後故意為難家裏的小輩,結果冤冤相報,風水輪流轉,飛升後又被家裏的小輩算計報複。
尹不周将這一切看在眼裏,不免覺得好笑。
對上月淮風那種懵懂無害的臉,風衍簡直是氣得青筋都要爆開,傳音把他大罵一通:“混賬!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做什麽!你記恨老夫,也犯不着把小命也交代在這裏吧?你不會以為你報複了我就能全身而退,指望尹不周饒你一命吧?”
月淮風不耐煩掏掏耳朵,語氣輕松:“叔父,如今昆吾對天鑒宗還有威脅嗎?全門派上上下下都只是老實的種田人了,我順勢依附,尊他一聲掌門,天鑒家大業大,也不會為難我們那幾十號人吧?倒是叔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風衍氣得直翻白眼,他身後的大弟子易林川更是目光如刀似要将月淮風寸寸活刮。但在天鑒宗面前,他還不能、不敢輕舉妄動。
月淮風施施然轉身,沿着白玉臺階緩步向上,朝上座的尹不周拜了個大禮,“昆吾門風槐見過尹掌門。”
尹不周雞皮鶴發,八百歲高齡依舊神采奕奕,眼神如炬。
面前這個風家小子修為一眼望到底,都是丹藥堆出來的。人有些心眼,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看,他不是很喜歡,不過今天做的這事倒是極對他的胃口。
尹不周最喜歡看卸磨殺驢,過河拆橋這樣恩将仇報的戲碼,尤其是親友反目成仇互相撕咬,他向來以此為樂。
月淮風今天來這裏的目的除了接人,當然還有投靠尹不周。
想活着就得拿出誠意,他提出,可以不發展勢力,只接納少部分修為低位的飛升修士,壯大外門,一心種地勞作,願意把整個昆吾都當作天鑒宗的外門來經營,為他們提供後勤補給。
他姿态輕賤到塵埃,諸多天鑒宗弟子紛紛掩唇譏笑。
尹不周龍心大悅,右手微微一擡,一股無形的力量托着他起身,“好好好,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為英豪,非常好。”
‘風槐’當場叛變,賣了風衍,投靠尹不周,三方勢力重新洗牌,墟陽的掌門姚潤年臉色十分難看。
但墟陽到底是第二大宗門,劍修們修為高深,以一當十,當場翻臉大家都讨不了好處,只能暫時隐忍不發。
月淮風退至下方,回到了喬荞身邊。之後兩派如何争鬥和他沒有關系,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種田人。
所有飛升而來的修士,最終會耗死在這場無休止的內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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