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我的任務就是你
喬荞這一覺睡得久, 月淮風醒來後沒舍得走開,撐着胳膊在一邊看她。
中午白九天來送飯,乖覺得很, 在門外叫了幾聲沒人應, 把食盒放在門口,悄悄退走。
回到屋裏,水千靈拉着他說話:“欸,知道嗎,昨天,在林場後面的山坡上。”
水千靈誇張地揮舞着胳膊比劃:“那麽大一個樹葉團成的繭, 兩個人不知道在裏面做什麽,用的新化身,剛換上就迫不及待去找人家了。”
坐到榻邊,白九天給娘子倒了杯茶, 水千靈繼續說:“後面啊,就把人扛回來了,嗯……你剛才去送飯, 怎麽樣啊,起了嗎。”
白九天搖搖頭:“沒呢,叫了兩聲沒人應我就趕緊走了, 我可不是沒有眼力見的人。”
水千靈托腮,“我覺得夫人挺不錯的,雖然看起來很弱, 但尊上肯定就喜歡這樣的, 他這人一向好強,喜歡掌控。”
白九天盤腿坐在榻上縫補衣裳,繡花針輕輕刮了刮頭皮, “你不懂了吧,指不定誰掌控誰呢,越是好強的男人,在感情方面就越是單薄,不過我看他倒是挺樂在其中的。”
水千靈仔細一琢磨,聯想到月淮風近日的變化,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正待細說,放在桌上的傳音玉簡忽然閃動起來。
來了上界無所事事好多天,正手癢腳癢沒地方使勁,水千靈眼神一凜,飛快接起來。
“墟陽門,易林川,速來。”
墟陽門的人來了!水千靈渾身一跳,風一般卷出了房門,白九天也趕緊跟出去。如果是易林川的話,怕是不好對付。
易林川公然越界,已經殺了外門弟子十餘人,進入內門後徑直朝着小翼峰去,被巡守的魔修發現。
易林川劍法高超,連江孟春在他手底下都讨不了好,尋常的魔修自然也占不到便宜。
他原本是來殺‘風槐’的,殺了一只蛇妖,那蛇妖死後顯出原形,他立即意識到不對,掉頭就準備走,幾個圍攻他的魔修趕緊給水千靈傳音。
易林川手下不留情,水千靈趕到時,地上已經多了三具妖屍。她既為左使修為自然不弱,短匕霎時變作一柄銀色彎刀,跳上去與他戰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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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萃!你是水千靈!”易林川認出了她的法寶。
看了看地上的妖屍,又看了看那柄閃着寒光的彎刀,易林川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被你看出來了?那你今天必然是走不出這裏了。”水千靈反握刀柄,身形鬼魅般閃了幾閃就不見了蹤影。
易林川旋身一擋,長劍準确卡住了她的彎刀,水千靈現身,擡頭一笑,又原地消失。
在上界不比下界,萬事都得小心,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月淮風做事缜密周全,為手心煉制了許多具化身,但化身能承載的修為不如本體多,力量也會大打折扣。
死去的那三個是專攻禁制結界的陣修,不擅近身搏鬥,死後雖然元神會回歸本體,不用太多擔憂。但這會兒水千靈跟易林川糾纏,擔心把人放跑,又少人布陣,白九天只得去把月淮風叫來。
水千靈是他極看重的手下,左右使就如他的雙手一樣重要,若是在下界,月淮風當然樂得看水千靈和頂級劍修分個勝負出來。
但現在,他不允許他的人受到一點點傷害,尤其是水千靈。
易林川且戰且退,只想快些把這個驚天的大秘密帶回門派,水千靈當然不會放他走,與另幾個魔修将他困住,使他寸步難行。
易林川臨危不亂,從容應對着,突然一股罡烈的勁風從頭頂襲來,他驚恐擡頭,認出了那柄劍。
斬仙劍。
是月淮風。
見到水千靈的那一刻,他已經料到月淮風肯定也在這裏,現在看到斬仙劍倒是一點都不意外。
月淮風一來,圍困易林川的一衆魔修包括水千靈迅速退走,閃到一邊,免得被斬仙誤傷。
劍名為斬仙,他修習的卻是正宗的仙門道法,劍術也是天鑒宗開宗之祖為道侶創下的‘風花雪月’。
此劍術從不外傳,他亦從來不掩飾自己的身份,還立誓要殺遍天下所有殺親證道的宗門修士。
如今來到上界,是因為下界都殺得差不多了嗎
知道自己今天來這一趟走不掉,易林川也不打算跑了,索性全力一戰。
月淮風不打算跟他拖延時間,使用力修為,薄刃絞來,劍氣化為無數細小的冰針。
易林川不敢小瞧,忙揮劍抵擋。他飛升得早,那時月淮風初露頭角,還不夠引人矚目,只是聽後來飛升的修士說起下界有這麽一號人物,使天鑒宗的獨門劍術,卻專殺仙門修士,還起劍名為斬仙,實在是狂妄。
如今兩方交手才知道,狂是有狂的資本。飛升修士境界已到了圓滿無法再提升,在上界又就受三年衰弱期困擾,易林川雖也曾是下界名頭響亮的頂級劍修,但後來者居上,月淮風冰針攻勢愈發迅猛,他漸漸不敵。
那冰針劃破他手背的皮膚,傷口很快結霜,寒冰之力滲透,快速将他血液凍結,易林川漸漸感到四肢僵硬,頓時破綻百出。
風花雪月各有四階,如今只不過借風拂雪使了兩階,易林川便已無招架之力。
月淮風輕蔑一笑,正準備使殺招将他一劍斃命,易林川身體僵硬,回神時來不及躲閃,斬仙劍直朝他脖頸刺去,同時袖中一柄小劍向他腰腹刺來。
“噗——”一聲,斬仙劍準确無誤洞穿他的咽喉,同時易林川袖中小劍貼着他左腰擦過。
“尊上!”水千靈、白九天等齊齊驚呼出聲。
這一劍,明明是可以完全躲掉的,為什麽沒躲呢。
易林川屍體跪在他面前,月淮風踩着他肩膀把劍拔.出來,将血在他胸口擦了擦,又使術清理幹淨,方才一揚下巴,“往南八十裏,有片桃林,把屍體丢進桃林,捉幾只花豹去吃。”
水千靈不明白他的用意,但她做事的時候一向不多話,拱手應是後又擔憂道:“尊上,你的傷……”
“無妨。”他轉頭對白九天說:“準備好傷藥送到我房裏來。”
等他跟沒事人一樣走遠,背影徹底消失,水千靈才和白九天對視一眼,同時無奈地搖頭——男人啊。
月淮風回到房中,喬荞還沒醒。
黑衣不顯血跡,他在榻邊坐了一會兒,把外衣脫下來,換了一件白衣。
穿上白衣,又用劍比劃着在受傷的位置把衣裳割破,把黑衣銷毀。做完這一切,從門口到榻上已經沾染了諸多血跡。
白九天剛好送來傷藥,他也不背着人,大咧咧坐在那。
白九天不說話,把藥擱在桌上,飛快擡頭瞅他一眼,見他一臉淡然,擱下藥自覺退走,走到一半,被他叫住。
“站住。”聲音刻意壓低了。
白九天回頭,知道尊夫人還在睡覺,也不敢大聲說話:“尊上,還有何吩咐。”
他微微偏頭,下巴揚起,點了點榻幾上的傷藥:“拿走。”
你逗我玩呢?白九天敢怒不敢言,只得上前端起托盤,恭敬地退走,輕輕掩上房門,就像沒來過。
修士不比凡人,受傷後本可自行運功療傷止血,這傷口本來就不怎麽深,等了兩刻鐘,喬荞還沒醒。要是如往常那般等到晌午,怕是傷口都自己愈合了。
月淮風猶豫片刻,起身走到床邊,撩開帷帳坐下,兩手結印運氣,使靈氣在體內快速流走,加快血液循環。
很快,傷口處血滲出來,染紅他腰下半邊身子,白衣上血跡殷紅刺目。
他歪倒在床上,啓唇念了一個咒,然後閉上眼睛。
喬荞如從百尺高空墜落,失重感瞬間将她驚醒,她身子一抖,嗚咽着爬起來,茫然四顧,下意識想抓住什麽。
一擡眼,看見側身躺在床邊的男人,手上,衣上全都是鮮血。
“月淮風!”
她撲上去,瞌睡登時沒了,想觸碰,又害怕弄疼他,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月淮風!你受傷了!”
怎麽回事,一大早就受傷了,也不去醫治,躺在床邊吓唬誰呢。
喬荞拍着他的臉把叫醒,他面白如紙,唇色也淺淡,看起來很虛弱。
“你怎麽受傷了呀,我去叫白九天。”喬荞說着就要走。
“別……”他一把握住他手腕,“別,別讓他們知道,是易林川刺傷的,但你不用怕,他已經死了。”
“啊?”喬荞困惑撓頭,他的事她一直都不怎麽懂,叫她配合的時候她就跟着去,沒事的時候就自己呆在,也不明白那什麽川要來刺傷他,只知道受傷就得醫治。
她扭開他的手腕,“我不告訴白九天,我就去找點藥,你流了好多血。”
喬荞急急奔出去,轉到白九天屋門前,曲指輕輕敲了敲門,小聲問:“水姐姐在嗎?”
屋內白九天正要應聲,水千靈忙捂住他的嘴,跟他咬耳朵,白九天皺眉聽完,了然點點頭。兩個人都沒說話,坐在榻邊施了個隐身咒。
不一會兒,門被緩慢地推開,一雙小腳輕輕探進來。
喬荞轉了轉眼珠,見四下無人,而正對着門的櫃子上有個托盤。裏面紗布、止血藥等俱都準備好了,她悄咪咪拿了就跑。
還真是湊巧,萬事俱備只欠老娘。
該配合他演出的當盡力表演,喬荞回屋,把托盤擱在床邊矮櫃上,為他除去衣物,垂着眼仔細清理他腰間的傷口,敷上藥,再一圈一圈纏好。
他如今這具身體倒是比原來那個要好,身量更高,腰腹緊實,溝壑分明。不僅是好看,還好用,她大腿兩側的皮膚現在還火辣辣的疼。
“衣服要洗嗎?”喬荞問。
“不,待會我自行銷毀。”月淮風撐着身子靠在床邊。
喬荞哦了一聲,把染血的髒衣服踢到一邊,攙着他到榻邊坐下,把床收拾幹淨才扶他回來躺着。
帷帳掀開,月淮風看着她忙前忙後,燒水沏茶,在外間點了個小爐子熬粥,打掃屋子。
“不用忙了,這些事叫白九天來做就好。”本意是想看到她的關懷和照顧,等她真的忙起來,他又舍不得她受累。
別又累死了。
喬荞挽着袖子擦桌子,旁邊小火爐上砂鍋咕嚕咕嚕冒着,她語聲平淡:“不是不能讓他們發現你受傷嗎,我雖然只是你名義的娘子,但既然簽了合同,在上界,我就是你真的娘子。何況以後我還得指望你生活,當然要照顧好你。”
他心中湧上一絲甜蜜,笑意在眼尾揚起,指腹磨挲着腰上的繃帶,抿唇看過去,見她往砂鍋裏丢了三把粗鹽。
三把,粗鹽。
鹽。
粥熬好,心心念念的人終于回到了身邊,但他此刻多麽希望她不要過來。
你不要過來啊!
喬荞聽不見他的心聲,甜甜笑着坐下,小嘴撅起,呼呼地把粥吹涼,送到他唇邊:“夫君,嘗嘗我的手藝。”
對上她晶亮的、飽含期待、溫柔的目光,月淮風木然啓唇,視死如歸。
!!
等等。
好甜,是糖!
他晦暗的眼珠募地亮起來,齁甜齁甜的,但比鹽的滋味好太多了。
她微眯着眼睛,一臉得逞地壞笑。
一碗甜粥喂完,喬荞又給他喂了茶水漱口,坐在他身邊,輕輕按了按他腰上的傷口,“痛嗎?”
這點小傷,殘餘在傷口的劍氣早就被清理幹淨了,大概今晚就能完全愈合。月淮風說:“痛。”
“但不是有意要騙你,那個……只是一具化身,這具也是。”他解釋,也是準備攤牌的意思。
喬荞表現得非常通情達理,“我猜到了,你逗你玩呢。以前你不是就說過,風槐是假身份嗎,你不相信我,不告訴我,我都能理解的,你已經對我很好了。你的事,是你的事嘛,我知道很機密,所以我從來也沒打聽過。”
“但是你也別誤會。”她又急急地擺手:“我照顧你,是回報你的恩情,跟昨晚的事情沒有關系。反正你也是化身,我們只是假成親,昨天也沒真的做那事,咱倆都不虧。”
月淮風瞠目結舌,他才說了一句,她就一下說了好多話,把他剩下的話都堵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飲食男女,各取所需,我都懂,你不用有心理負擔。”她笑意溫柔,卻字字如刀:“以後回了下界,這些事就都忘記吧,我們都會有各自的生活。”
她低頭理了理裙擺,起身給他拉上被子,行動間,領口透出小片肌膚,依稀可見頸間前胸點點紅痕,是昨夜種的桃花。
明明才吃了一碗甜粥,唇舌,心肺卻漫着一股酸苦。昨夜在他懷中顫粟、呻.吟的她,與現在冷漠的她,判若兩人。
“什麽意思?”他一把撈住她手腕,往回一帶把人锢在胸前,睫毛低垂,眸子裏醞釀着一場風暴。
喬荞昂着腦袋跟他對視,“字面意思。”
“什麽叫飲食男女,各取所需?你把我當工具嗎?爽過就一腳蹬開?你知道我要說什麽嗎?”
“嘁。”喬荞輕嗤:“你要說什麽我根本不關心,你不也是把我當工具嗎?不是你要跟我簽訂契約的嗎,這本來就是交換啊,你利用我的身份做你自己的事,我依附你在這裏生存,活下去。我們之間一開始不就是交易嗎。”她反問:“還是說你沒爽?”
他心跳如鼓點急躁,火氣一股一股往上湧,灼燒得肺腑劇痛。被氣得眼角染了一圈薄紅,聲音也幹澀:“你,一直都這麽想。”
他騙人還有理了,搞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喬荞擰起眉毛,不予回答,在他懷裏掙紮:“放開我。”
驚濤巨浪在眼底翻滾,他像暗藏在深夜中的獵豹,脊背緊繃着,蓄勢待發。短暫的沉默後,旋身把人壓倒,牢牢握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那你聽好……”
“你不要跟我說你喜歡我。”喬荞偏過頭打斷他:“我是不是一開始就告訴過你,不要喜歡我。”
帷帳內光線昏暗,他一雙眸子卻亮得心驚,帶着疑惑和不解開口:“憑什麽?我憑什麽不能。說到一開始,不是你先來招惹的嗎?要牽手、要抱,要親的人一開始不是你嗎,不是你一天十二個時辰黏着的時候了,是不是現在不需要了。”
确實不需要了,喬荞不介意告訴他真相:“是,我不需要了,實話跟你講,我只是為了活命才會靠近你,利用你,一開始就動機不純……”
“是系統吧。”他問。
喬荞下意識要反駁,卻慢慢睜大眼睛。
“不就是系統。”他緩慢直起身子,很滿意她的反應,忽然想到了什麽,眸中陰霾散去,唇角勾起笑:“我也有。”
“你也有!”喬荞音量拔高,目光驚疑。
本來是不打算這麽早說的,既然今天提了,就不藏在掖着了。他擅于謀劃算計,但不代表事事如此,持久以來的交鋒已經耗盡耐心。
這一定是最後一步重棋,往後她都将臣服,永遠逃不脫他手心。
人都是貪婪的,就在昨夜,他僅僅只是希望她留在身邊,好好活着,健康的活着。現在擁抱和親吻已經無法滿足,他渴望愛、渴望眼神的駐留、渴望關懷、渴望交流……渴望一切。
無垠的渴望,占有和被占有。
喉頭驟緊,唇生澀吐露那些于他完全陌生的字眼:“你有系統,我也有系統,你有任務,我也有任務。”
喬荞滿臉驚恐,“你……”
“我的任務就是你。”他輕輕拉開她腰間縧帶,手從領口探入将她剝開,俯身在她耳畔低語:“現在,我要做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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