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重生

謝思清是在病房裏醒來的。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地磚,白色的床榻,白色的被褥……

謝思清想,也許全世界醫院全都長一樣的好處就是讓人睜眼後可以很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在哪裏,從而得以在第一時間享受“我竟然還沒挂”這個事實帶來的喜悅——當然也有個別的人可能反而覺得悲傷。

“醒啦?”旁邊一個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等謝思清回答,那個女孩子便回頭對着房門的方向狂吼一聲:“醒啦!醒啦!!!”

謝思清被弄得一愣,因為這兩嗓子與剛才溫柔的語氣完全不同。

然後便有兩個老人沖了過來。

謝思清看了看他們,居然一個都不認識。

感覺他們應該是自己的家人,但事實是,他真的一個都不認識。

“呃……”要不要開口直接問呢……謝思清稍微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問出了他想要問的問題:“……有吃的麽?”

電影裏面經常會有這種情節,重傷重病的人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是喊餓,過去謝思清一直不屑一顧,他覺得怎麽可能呢,不問自己身體情況如何,不問已經過去多長時間,不問在這期間發生什麽,不問家人朋友是否擔心……就知道吃吃吃,怎麽可能呢。但是現在,謝思清發現,此刻最大的感受還真就是餓,其他所有疑問都可以先放一放,那些事情等下再說也不會遲,再不覓食真的就會徹底死了。這樣看來,曾經鄙視的那些編劇和導演說不定有着極多的生活閱歷,個個都在生死線上掙紮過。

兩個老人愣了一下,然後很快便回答道:“這就去給你買!”

謝思清的病床靠着窗,他費力地坐起來,向外面望了一望,想要弄清楚自己是在哪家醫院。

還是很陌生……

然後謝思清突然發現有什麽不對。

——窗戶上映着的人影并不是他熟悉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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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再怎麽變,也絕不會是這個樣子。

謝思清摸了下臉,窗戶裏的人也摸了下臉。

謝思清又偏過頭,窗戶裏的人也偏過頭。

這應該就是自己了……但是臉卻從未見過。

難道搶救期間面部動過刀子?為什麽給弄成這樣?雖然眉目算是極好,不過和過去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應該在兜裏揣一張畫的……上面寫着:如需要整容就按這個整。

不對……還是不對……怎麽可能這麽自然?

“喂……”謝思清看着窗戶裏的映像,心中疑問再也無法忽視,甚至開始極度不安:“我怎麽總覺得……跟以前不一樣……”

“是嗎?”那女孩子很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沒看出區別呀……可能瘦了一點?”

“嗯……”謝思清又問,“我到底是怎麽了?”

“哦,”那個女孩子回答道,“你導戲的時候突然就昏倒了,劇組裏的人把你送到醫院,醫生說你頭部長了一個腫塊,已經做了手術,很成功的。你送來時可和死了一樣,沒有想到卻是救回來了。”

“……”這完全就不對。

謝思清很清楚地記得他失去意識之前發生了什麽——他應該是在家裏的,有人突然重擊了他。

他看着對方,她不像在說謊。

“哥……”在一片沉默中,對方也覺得不太對勁了,“你沒事吧?”

……哥?

“沒。”謝思清笑了笑,冷靜了下:“有電腦嗎?或者手機。能上網的,我想查點東西。”

他心中閃過一個可能性,可是實在是太過荒謬了。

“哦,有……”那女孩子将一個手機遞給他,“我的手機。你的已經沒有電了。”

“謝謝。”謝思清點點頭,打開了浏覽器,搜索“謝思清”。

第一條新聞标題就令他渾身一寒:“著名導演謝思清突然身亡。”

再看第二條:“謝思清遇害震驚娛樂圈。”

第三條:“謝思清葬禮時間地點已公布。”

一連搜了很多新聞,內容全部都是一樣,并且配有大幅照片。

是嗎……

謝思清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個精神病患者,他以為自己是大導演謝思清,其實根本就不是?過去的那些年,一直在幻覺裏,現在終于醒過來了?

他仔細地回憶了之前那麽多年的人生,父母,朋友,喜歡的人……童年的時光,小學、中學、大學時的那些歲月,為了拍戲廢寝忘食的日子,一直到他死前的景象……他喜歡的東西,讨厭的東西……全都歷歷在目。

他就是謝思清,不可能有這麽真的假,他一點也感覺不到自己像是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

所以……

他終究還是死了嗎。

但是陰差陽錯,到另一個人的身上延續他的生命。

所以,有着陌生的外表,陌生的家人,莫名其妙的“昏倒”。

原來,這就是現在很火的“重生”。真的有這種事。

看來這身體的原主人也已經死了,自己的靈魂卻過來使用了他的軀殼,那麽,說不定原主人的靈魂也正延續着另一個身體的生命。

謝思清倒沒有太大的心緒波動。

宇宙這麽大,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大到整個宇宙,小到人體自身,目前科學所知的東西只有一點點而已。也許靈魂和肉體真的是分開存在的東西,肉體消亡,靈魂卻奇怪地轉移到了這裏。

他最大的特點就是反應永遠都比別人慢很多,經常會呆呆的,因為他總會想些有的沒的。從小到大,對于任何突發事件,不論是讓人喜悅的還是令人難過的,他在情感上都很難有什麽大的波動,只會待在那裏自己琢磨。有的時候理性上明知眼前的情況好到了極點或者糟到了極點,卻依然興奮不起來也焦急不起來。如果別人吓他一下,他的反應永遠都是沒有反應,只會在心裏想:這個人是想要吓我麽?他為什麽想要吓我?難道是@#$%^&*……抑或是@#$%^&*……

想了一想,謝思清又對“妹妹”說:“我的錢包在嗎?裏面有我證件。”

“哦,在。”女孩子又把一個錢包遞過去,“喏。”

謝思清打開錢夾,找到了張身份證。

他看了看上面那個名字,果不其然不是他的名字。

不是謝思清,但也是三個字。

謝思清仔細讀了讀。

堯舜禹——

“……”

這名字也太奇怪了!

謝思清其實也并不喜歡“謝思清”這三個字。當時他的媽媽懷孕之時,一口咬定肯定是個女孩,因為她有這種感覺,認為她們母女心有靈犀,所以就只準備了“謝思卿”這一個女孩名字,并且覺得非常美好,壓根就沒想過男孩名字,結果出生一看竟然是個公的,心靈打擊加上事情緊迫,就胡亂地把“謝思卿”給改成了“謝思清”,所以謝思清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名字充滿了濃濃的不負責任。

可是……現在這個“堯舜禹”……讓他更加地不想要。

正在想着,兩個老人推開房門:“給你買了串大香蕉!”

“……”

“這香蕉可好了!快來吃上兩個!”

“……”

手術過後不該這樣,可是香蕉就香蕉吧。

謝思清就着白水艱難地咽下去了兩個香蕉,然後實在是不想再繼續挑戰第三個了,雖然他并沒飽。謝思清突然覺得這重生後第一頓的食不果腹似乎是個很不好的征兆。

今後該如何生存呢?

謝思清想,聽“妹妹”的意思,這堯舜禹似乎也是一個導演,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毫無名氣,因為謝思清從來沒聽說過這麽個人。這麽特別的一個名字,只要在任何一個場合聽說過,都會有印象的。所以,堯舜禹大概就像成千上萬不得志的小導演一樣,艱難地生存着,完全辜負了這麽一個閃瞎人眼的名字。

謝思清打算繼續這一行,因為他是真心喜歡電影。

——他想重新攀上頂峰。

幸好,雖然失去了從前的一切,但是理想信念猶在。

做電影,是他這輩子僅有過的兩個夢想之一。另一個是5歲之前,想當皇上,叱咤風雲。5歲那年知道中國已經沒有皇上,夢想破滅,從那之後有過的夢想就只有做電影這一項。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堅持下去的。

其實謝思清對未來其實并不确定。在這個世界上,有才能的人很多,肯努力的人也很多,至少是比一般的人想象中多,然而從來就沒有有才能肯努力的人一定會成功這樣的道理,成功的人或多或少要靠運氣。謝思清之前運氣算不錯,現在他并不敢肯定自己之後也能有相同的好運氣。不過,無論如何都要一試。

這個事實也是謝思清後來才逐漸悟出來的,因為不管他爬到多麽高,周圍也總是有旗鼓相當的優秀之人,就像在打一個升級游戲,自己的等級越高,對手等級也會越高,他永遠都不能做到一枝獨秀,聰明人的對手也全是聰明人,如果突然發現自己明顯比旁邊人都強上一截,便會知道此時待的圈子不對。就像最後,即使他當上了最著名的導演,也總有一個鐘揚會被拿來與他相提并論。年少之時,謝思清也時常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才華橫溢的那一個,後來才發現,才華橫溢的人原來還有那麽多。所以,現在,謝思清覺得,他能一直脫穎而出,其實是挺值得感恩的。

鐘揚……

謝思清又想到“死亡”的那一天。

那一天有三個人因為不同的原因到他家找他,一個是暗戀他的邵羽,一個是他暗戀的池文越,還有一個就是互相看不順眼的鐘揚。

邵羽是最先來的,一直與他在二樓的書房商量事情。

第二個是池文越。池文越按鈴時,邵羽并沒下去,因為當時自己告訴邵羽無需現身,就在原處等着就好。然後,他把池文越領進了一樓一間封閉的會客室。

最後來的是鐘揚。鐘揚只是來取一些東西,所以謝思清只是讓鐘揚在外面稍等一下。謝思清記得很清楚,因為很快還要出去,他回到宅子之後并沒将門鎖上,鐘揚如果願意,是可以悄悄進去的。

然後謝思清去廚房裏泡茶。剛才給池文越的茶只泡了一半,謝思清打算将茶遞給池文越之後就會找鐘揚需要的東西。

就在那個時候,有人從他背後重擊了他。

當時這三個人,一個在書房,一個在會客室,一個在外面。

謝思清發覺,重生後的他,還必須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要弄清楚,那一天,到底是誰,又是出于什麽原因,對他下了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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