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一扇門
每一個人的生命都像是一條河,上游如同雪山冰川上遺落的水珠,慢慢地彙成一條帶着高原氣息的溪流,越過山脈、平原,時急時緩,時斷時續,攜着沙碩與塵埃一路,在中游變得渾濁而憤怒,又在更加漫長的流淌中磨去這種憤怒,經過城市,被喧嚣規整得平緩而諱莫如深。
直到最後歸于大海,承天連碧,一望無垠。
河伯相見北海,才恍然贻笑大方,自此而止,也自此而始,周而複始,綿綿不絕。
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每一個人看別人,都只是看見他生命中的一小段,誰知道再回頭的時候他又是已經走到了哪裏呢?好像一個人永遠也不可能真真正正地去了解另一個人,除非把自己的生命彎一個弧度,調成和對方相同的步調節奏,從生到死,須臾不肯離分。
可是這又該是多麽難呢?有句老話,叫“千裏不捎書”,路遙馬寒,半寸的簿冊尚且累贅,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撂下或者丢了,何況是要走幾十年的路,還要帶上那麽大的一個人呢?
胡不歸靜靜地靠在蘇輕房間的門框上,和他隔着一道浴室的門,誰也不明白誰。
蘇輕不明白胡不歸為什麽一定要讓他留下來,他覺着如果歸零隊是金枝玉葉的官方出品,他自己就是個披着“諾基羅拉”馬甲的山寨機,雖然功能齊全,可總不大上得了臺面。但是他也不自卑,革命工作不分貴賤,高端有高端的市場,山寨有山寨的好處,他覺着自己和這幫官方的大牛們比起來,也勉強算是術業有專攻。
聯手合作可以,可是常年泡在一起,就非常苦逼了。
魚目怎麽能混在珍珠裏呢?
蘇輕看着這個水蒸氣蒸騰着的超級豪華的浴室,覺得這地方是真不錯,就說不算奢侈,也起碼能到個發達國家水平,讓蘇輕這個從下水道裏爬出來的破落戶感覺非常飄飄欲仙,可再舒服又能怎麽樣呢?
他一想到歸零隊總部裏龐大的組織,一板一眼的軍人,時不常來指導工作的上級,以及無止無休的“為人民服務”,就覺着身上從胃到蛋,簡直無處不疼。
一開始固執地帶屠圖圖離開歸零隊醫療所,心裏大概也存了那麽一點賭氣的意思,盡管他死要面子不承認,還假模假樣地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樣來。可現在呢,蘇輕覺得自己這樣過日子也沒什麽不好,他甚至生出某種類似于旁觀者一樣的視角來,會冷眼旁觀着自己混亂的生活。
今天姓趙,明天姓錢,百家姓挨個用了一遍,游走在城市、鄉村的每一個角落,可是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剪掉一個身份證,就像扼殺了一個人,當他意識到這個人就是自己時,心裏會産生某種近乎扭曲的快感。
那些都是他的昨天,他用這種方法抛棄着昨天,好像不用回頭看,就沒有記憶,沒有記憶,就沒有根,就像是空氣裏浮游而過的一縷幽魂,沒有人能抓得到他,沒有人給他編號,也沒有人能傷害得了他,這樣叫他覺得安全自在。
Advertisement
一切的編制都像是緊箍咒一樣,叫他覺得頭疼不已。
蘇輕自己或許也沒有意識到,為什麽他對留在歸零隊如此反感呢?因為在別處,他是季蒙,是路大成,是蘇澤成,就算改名叫蘇悟空,也沒有哪個如來佛閑得沒事拿五指山去壓他。可是在歸零隊,他只能是蘇輕。
二十四歲那年被卷入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活過一次,死過一次,像一只綴在懸崖上,不敢往上飛,只敢往下跳的傻鳥一樣的蘇輕。乃至于他在見到胡不歸的一剎那,就自動從“路大成”的狀态裏退出來,變成他原本的模樣。
像狐貍精碰見了照妖鏡,硬生生地被打回了原型。
然而他此時沒想那麽多,也沒想那麽深,只是覺得胡不歸的存在感太強,讓他不舒服了,于是這個職業騙子在一片白氣裏堅定地想,必須要跑,不跑簡直就是給自己找了一車的爹!
等蘇輕把自己收拾出點人樣,從浴室走出來,發現胡不歸竟然還保持着剛剛那個姿勢戳在門口,好像個門神似的。
胡不歸看了他一眼,只見蘇輕只松松散散地裹了浴袍,領子一直開到胸口下面,造型十分有傷風化,就別過眼去,一本正經地說:“你換身衣服吧,我帶你出去吃點東西,熊将軍他們也一直想見見你。”
蘇輕腳底下頓了一下:“營養膠囊有麽?”
胡不歸就徑直彎下腰,從一邊的櫥櫃裏取出一個小瓶子,仔細地看過了說明和日期,才放在蘇輕面前的茶幾上,又服務到家地給他倒了一杯水,完事以後,才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見:“一會……還是跟大家一起吃頓飯吧?”
蘇輕含了一粒膠囊,臉上微微露出一點疲憊來:“怎麽,胡隊有急事麽?”
胡不歸搖搖頭。
蘇輕吞下膠囊,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那要不就明天再說吧?我好長時間沒敢睡實在了,剛才一松下來覺得骨頭都散……哈啊……了。”
他的尾音含含糊糊地又被卷進一個哈欠裏,困得好像都睜不開眼了。
胡不歸眼色就往下沉了一下——熊将軍還說過,像蘇輕這樣的人,對周圍環境的把握就是他賴以生存的東西,外表的油滑建立在他對環境過度的敏感上,只要他想在一個地方落腳,就會千方百計融入進去,積極地留心路線,試圖和每一個人搭話,得到盡可能多的信息。
那相反的,如果他不積極做這些事,就沒打算落腳,而是要撤退了。
胡不歸于是什麽也沒說,點點頭,站起來徑直出去了。走的時候還幫他把門帶上,蘇輕這才看見,門後面貼了一張紙條,上面條分縷析地寫着需要什麽東西要去什麽地方找。
仔細看,字跡是手寫的,但是很工整,就像打印的正楷一樣,一板一眼,連行距都差不多一樣。
蘇輕湊上去看了看,心裏忽然生出一個不靠譜的猜測,心想這玩意不會是姓胡的寫的吧?他就感覺很怪異了,好比流浪的野狗突然受到了寵物的待遇,被渾身香水味的富婆抱到高級小區養,一口一個兒子的那種感覺,受寵若驚得不知道怎麽好了。
一個他自以為早該忘記他的人,三年間不停地尋找他的下落,甚至三年後在那種情況下,仍然能一眼認出他,給他留了屋子——這做不得假,蘇輕看得出,這裏面吃的用的,都是按着他的标準來——而且像胡不歸這樣的人,也不會作假,那個人就像一塊硬邦邦的大石頭,随便砸在哪裏都能砸出一個坑來,一輩子勇往直前就行,不用迂回行進。
蘇輕嘆了口氣,雙手抱在胸前,移開目光,感受到了某種別扭、酸澀、尴尬、感激、不知所措混雜在一起的情緒,堵得他胸口疼。
吃慣了炸醬面的胃,給他海鮮刺參也得跑肚,狐貍精又怎麽住在三只眼的二郎神鼻子底下呢?
蘇輕一邊感慨,一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借着所有反光的東西,迅速且不動聲色地在整間屋子裏掃了一圈,暫時沒有看見監視器一類的東西,連程未止房間左上角,那個剛剛傳出陸青柏和許如崇聲音的指甲蓋大小的小喇叭也沒有。
這裏面倒是比較自由,不過窗戶外面就不大友好了,總部剛剛鬧了大事,四處巡邏非常嚴密,蘇輕本身沒有惡意,想走是想走,但是和人家鬧得不愉快就算了,做人還是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此路不通,蘇輕就翻身躺到床上,心裏琢磨起一個新的計劃。
胡不歸離開了他的房間,卻并沒有走,薛小璐正好上來,送程未止父子回房,看見胡不歸叼着一根煙,背靠着樓道的牆壁站着,有些奇怪,又不好問——程未止還不知道蘇輕回來了。
等安頓好了兩個人,薛小璐才輕手輕腳地走到胡不歸身邊:“胡隊,怎麽不去休息?”
她看得出胡不歸有些煩,他們隊長是戒了煙的,戒煙的時候時常叼着一根幹聞味道不點着,時間長了養成了個習慣,一煩躁就叼根煙咬着玩。
胡不歸也不解釋,只是低聲說:“早點睡吧,明天準備材料,趁着熊将軍在,下午想叫大家開個會。”
薛小璐看了一眼上面貼着“蘇輕”的門牌的房間,把話咽下去了,默默地點點頭走開了。半個小時以後,樓道裏的燈自動熄滅,胡不歸站在黑暗裏,翻過來調過去地折騰着那根煙,直到煙絲都散了。
蘇輕的房間裏沒有安任何監控設備,因為胡不歸認為他既不是犯人,又不是程未止那樣毫無自衛能力的高危證人,他不能像許如崇他們說的那樣,簡單粗暴地把對方鎖起來。
所以胡不歸決定在這裏等一宿,等蘇輕從裏面出來——他這方法很笨,可是天衣無縫——他決定由自己寸步不離地跟着蘇輕,跟到對方不想跑了為止。
蘇輕肯定想不出該怎麽應對這個,因為這種事大概除了胡不歸之外,沒人幹得出來。
胡不歸覺得一個唾沫一顆釘,說好了要照顧他,就要一點水分也沒有地實施,哪怕對方不樂意,他也決定要跟在蘇輕身邊一輩子。
一輩子不長,可誰都虧欠過個把人,何況別管真假,對方還一直信誓旦旦地表示沒往心裏去,然而他沒有對第二個人有下過這種承諾。
為什麽呢?
胡不歸靠着牆坐下,把散了的煙扔在一邊,又拿出一根新的糟蹋,心想沒那麽多為什麽,又不是小學生科普讀物,只是蘇輕和其他人,總是不一樣的。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