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六皇子
周啓時卻不像之前那樣,而是默默走上前,拿起帕子,擦拭趙越堯白皙的臉頰。
為別人擦臉這還是第一次,弄得手忙腳亂,水珠從趙越堯臉頰上滾落,滴到下巴處。
趙越堯更加心煩,從他手中将帕子搶過來,粗魯的在臉上揉搓幾下,啪的一聲摔到盆中。水花濺了端着盆子的丫頭一臉,将小丫頭臉上的胭脂浸濕了。
她用的胭脂比較劣質,被水一沖,就順着臉頰流下來,整張臉紅紅白白。
小丫頭後知後覺,當手背上滴下紅色的胭脂水,水盆中看見自己的臉時,才羞憤的哭了出來。
趙越堯看了,情不自禁哈哈大笑:“柳枝,賞她幾盒好胭脂,讓她明日再來伺候。”
周啓時看着趙越堯,他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眼角泛紅,像暈染的金色魚尾一般好看。
之後趙越堯又讓柳枝端了一盆水來:“我要洗腳。”
柳枝端來熱水與香膏,銅盆中霧氣渺渺升起,面上浮着新鮮的玫瑰花瓣,帶着清淡的花香氣息,很是好聞。
“愣着幹什麽,給我洗啊。”
趙越堯懶懶的倚靠在枕頭上,發冠早已拆卸,黑發如瀑散落在床邊,發梢微微帶着水汽,肩膀隐隐露出一點鎖骨。
他一只腳踩在銅盆中,伸出另一只濕漉漉,上面還帶着花瓣,指甲圓潤,形狀優美的腳戳了戳蹲在地上的周啓時,并且在他的衣裳上蹭了兩下水。
周啓時看到這被燙到皮膚粉白的腳趾,竟一時間晃了一下神。
趙越堯可以清晰的看見他額頭旁的一根青筋,心中暗自開心。周啓時也算一個狠人,周芍清将趙越堯割喉逃跑之後,他也跟着一起跑了。
他的母親是游牧族的女子,靠着這層身份,帶着周芍清在游牧族混的如魚得水。什麽改良游牧族的飲食,用羊毛織衣服啊,救助生病的牲畜啊,能做的都做了個遍,還得到了一塊草原。
這次,沒有周啓時在幫忙,不知道那周芍清還能不能如此快速的融入排外的游牧族。
趙越堯動動腳趾,忽然覺得十分有趣,一腳踩在了周啓時的手上。想想往後也算呼風喚雨,對周芍清忠心耿耿的大佬,此刻正在給他洗腳,心中就有種莫名的爽感。
周啓時隐忍的嗓音變啞:“你把腳擡起來。”
趙越堯哼哼着逗弄他:“我瞧你這表情好像是不情願的樣子,随便擦擦,都不給我按摩。怎麽,我的腳很臭啊,你聞聞。”
平時幾乎都不怎麽走路的腳,沒有一點傷疤,皮膚下有些纖細的血管。腳上滴落水珠,如同玉石一般閃着光澤,白的晃眼。并且,還隐隐飄過來一縷暗香。
周啓時聞着這味道,心中冒起一團怒火,這把火燒的奇怪,讓他喉頭仿佛被灼燙過一般。
他用左手按住腳盆中白皙的腳踝揉捏:“這樣的力度可以了嗎?”
趙越堯還以為周啓時會憤怒到暴起,将整個盆都扣在自己的頭上,沒想到真的揉捏起來。
男子的力道比較大,按得人極其舒服,水聲在安靜的房間中十分滴答輕緩。
趙越堯精神緊繃,累了半天,現在被按摩着,熱氣一沖,頓時就昏昏欲睡起來,雙眼半眯,打了一個秀氣的呵欠。
右腳無意識的擡起來,打翻了銅盆,将洗腳水撒了周啓時一身。
這清脆的聲音讓半夢半醒的他驚了一下,站起來竟然看見周啓時濡濕的褲子竟然那個了?!
這人在想什麽,該不會是看着他的腳就那個了吧?趙越堯當阿飄當了幾十年,見過太多跌破下限的事情,他一瞬間就覺得難堪起來,面色沉了下來。
“周啓時留下,所有人出去!”
等房間中只剩兩人的時候,趙越堯勾起唇,陰恻恻的問:“你剛才在想什麽?”
周啓時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他沒法像之前那個理直氣壯,因為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麽了。
“還,還不是怪你,一個大男人,竟然用那種甜膩的香薰。”
趙越堯從不用香,他有些微的鼻炎,每到春季群花燦爛開放的時候就會鼻塞。不僅是他,他身邊伺候的丫頭也不許用香。整個王府除了王妃出門會用,就沒人敢冒着讓他生氣的情況用香,會不會是有人在用下作手段?
但是周啓時看着并不像是在說謊:“你走上前來。”
趙越堯挽起袖子,伸到周啓時的面前:“聞一下,是衣服上的還是我身上的?”
周啓時慢慢的低頭,側過身子,細細的聞。呼吸間的熱氣打在趙越堯的皮膚上,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立刻收回手腕,使勁搓搓,趙越堯覺得惡心死了。
“是你身上的味道,這味道很奇怪,我第一次聞到的時候就像梅花一般清冷,現在則是甜膩膩的。”
這是什麽該死的香味,他堂堂南岳下一任繼承人,要是頂着這股味道出門,肯定會被人笑死。
因為細細的嗅了趙越堯,周啓時則更加那個了。
趙越堯氣不打一處來:“你,給我蹲下。”
等周啓時聽話蹲下之後,趙越堯狠狠的踩在了周啓時的那個地方,并且還慢慢的碾。
欣賞着他因為最脆弱的地方被傷害,而急促的呼吸,痛苦的神色。就算是上一世,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時候,周啓時也沒露出這副痛苦的表情,而是一路不停的辱罵。
看着自己的仇人痛苦,趙越堯就舒心了。收回腳掌,光腳踩在地上吩咐周啓時:“去,讓柳枝給我備水,我要洗澡。”
周啓時隐忍着身體的顫栗,離開的時候,神使鬼差的回頭看了一眼。
看到那個驕縱任性的小王爺,像個小孩兒一樣,被柳枝擦幹淨腳上的水珠,扶到床上坐着,乖乖的等着洗澡。
若是有一天面對自己,他也能這樣心平氣和就好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周啓時摁了下去,在心裏給了自己一耳光。
他是自己的仇人,姐姐周芍清就是被他逼得不得不離開周府。自己也因為他成為了南岳的笑柄,以男子之身嫁人,說不定現在整個南岳的大街小巷都在談論他。這一切都是因為趙越堯,他絕對不能就這麽呆着。
洗了半個時辰,皮都搓的泛紅,趙越堯伸出胳膊問柳枝:“還有味道嗎?”
柳枝摸不着頭腦:“沒有味道,小王爺洗的很幹淨。只是您這身上都搓紅了,還是該拿藥膏抹一抹。”
因為搓的太狠,嬌嫩的肌膚上傳來刺痛,趙越堯“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氣:“真有點痛,快去,柳枝。”
于是整個文思院又鬧了個人仰馬翻,拿着小銅鏡抹胭脂的小丫頭在廊下,看着一桶桶熱水被提進院子,接着又是些大丫鬟在庫房找藥膏,翻來覆去沒個停歇。
終于忍不住問一個年紀大些的姑娘:“柳條姐姐,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柳字輩的丫頭都是能管主子們內務的大丫頭,在王府中被人稱姑娘或者叫姐姐,柳條脾氣比較爽朗,戳了小丫頭的腦袋一下:“你管那麽寬做什麽,有賞賜,有空玩兒就偷笑了,還湊上來問。若告訴你,這要是小王爺怪罪下來,你哭不哭?”
小丫頭被吓得不敢多問,銅鏡落在了地上:“柳條姐姐,我錯了。”
柳條點頭轉身離去:“這才對,我們做下人的,就是要多做事,少說話。”
因着上一世老王爺夫婦不好的結局,趙越堯心中懷有愧疚,在王府中整整呆了半個月。每天念書習武,中午晚上都去和老王爺夫婦一起吃。
哄的王妃更是疼愛他,連恨他不學無術的王爺,都主動讓先生不要布置那麽多功課,要勞逸結合。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半個月一過,他實在是忍不了了,帶着趙泗出門找樂子。
誰也不知道,南岳欺男霸女,跋扈嚣張的小王爺暗地裏最愛看話本。那些充斥着着各種愛恨情仇,三角戀四角戀什麽的,是他的最愛。
可惜,書館中賣的絕大多數是經史子集,科考書。剩下的話本也是清一色的窮書生趕考遇到溫柔貌美狐貍精,送盤纏送人還甘願當小妾。
要不就是書生被大家族小姐看上,兩人歷經波折,中間充斥着各種紅顏,最後書生當了大官。
這些書他都要看吐了,幸好當阿飄的那幾十年,他眼前竟然可以看到一本天書。那本天書十分的奇特,只要跟着目錄按下去,就會出現各種不同的書。
雖然裏面的字缺胳膊少腿,但是他猜一下,蒙一下,還是能猜到大致意思。
當他看到有自己名字的那本天書時,心情整整低落了好幾天。更可惡的是,他只出現了短短幾萬字,連周啓時那個家夥都比他戲份久。
因為太過抑郁,他只草草翻了一遍,看到結局之後就将這書丢到腦後。
天書中的書成千上萬,最開始的十幾年,他天天都沉浸在書中。各種狗血虐戀,升級打怪,走上人生巅峰,看的他熱血沸騰。
在老王爺夫婦不在了之後,天書更是他的精神食糧。
只是時間一久,趙越堯從那種感覺中出來之後,就體會到了無邊的孤獨,被整個世界抛棄無視的孤獨。
他開始自說自話,開始慢慢的崩潰。幸好,幸好老天又讓他活了一次。這次,他拼盡全力也要活下去。如果真的會被周芍清殺死,他寧肯不在輪回,也不要孤獨的活着。
趙越堯看着書局,眼中是令人沉溺的哀傷。
趙泗向來不願意跟着趙越堯出門,因為受不了他總是惹是生非,招貓逗狗,
但今天他露出來那種悲傷的表情,讓趙泗心房一顫,寧願他再去惹禍:“小王爺,難不成你和王家的三少爺打架,又輸了?”
趙越堯滿臉不開心,瞪了趙泗一眼:“胡說八道的狗東西,我從來就沒輸過!你在門口等着,我去買些書。”
罵人還是那樣精神,神情一如既往的高傲。趙泗微微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大約是腦子壞了,多管閑事。
書局掌櫃知道趙越堯來了,笑容滿面,谄媚的将所有最新出的畫本取來:“小王爺,小人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您盼來了!”
趙越堯“啧”了一聲:“話別說這麽黏糊,我跟你很熟嗎。”
留着山羊胡子的掌櫃賠着笑,連連點頭,親自将幾十本書擺在桌上,任趙越堯挑選。
趙越堯挑挑揀揀,翻開掃了兩頁,覺得興趣缺缺。他現在可不是以前的土包子,看了幾萬本刺激狗血,令人上頭的天書。他看不上這些窮酸秀才趕考,遇上各種精怪,最後當丞相當大官的書。
“沒意思。”
趙越堯轉身就走,身後傳來了一道清朗的嗓音:“小王爺,請留步。”
嗓音的主人有一雙碧綠的眼眸,深邃的五官和微微卷曲的頭發。他站在那兒,身姿挺拔,鶴立雞群,比周圍大多數人都要高。
他穿着月白色的衣服,将本人身上自帶的銳利弱化了許多,再加上面上帶着和善的笑,更是能令人卸下防備。
只是,這不包括趙越堯,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趙越堯就渾身警鈴大作,繃緊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叫褚念,是皇上第六個皇子,因為母親是游牧族的人,所以從出生起就與皇位無緣。
皇上有二十幾個兒子,按照皇子成年便分封出去的傳統,他要封二十幾塊封地。
但是,一般好一點的封地已經被一個朝代一個朝代的瓜分完了,到了皇上這個朝代,就落入了一個令人尴尬的境地,他沒地可封了。
褚念便出了一個主意,讓封地上的繼承人死絕,那朝廷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回收封地。
皇上同意了,于是褚念挑了幾天,挑中了南岳這塊只有一個繼承人的封地,準備試水。
上一世,趙越堯還沒等褚念下手,就被周芍清割了喉。接着,褚念便趁着老王爺發瘋,順理成章的接管了南岳。
嘗到甜頭之後,這位六皇子還接着搞死了很多的封地繼承人。不幸的是,他愛上了周芍清。争奪皇位的時候,将整個上京攪弄的腥風血雨,殺了不少皇子。
趙越堯飄到上京,有幸看到褚念殺人的樣子,鮮血點點,濺在他的右臉頰。他穿着黑色的衣服,眼中臉上竟然帶着十二分的興奮,邪氣沖天,吓得趙越堯立刻從上京離開。
突然看見他這樣裝模作樣,彬彬有禮的樣子,還怪不習慣來着。
“唔,六殿下,你叫我做什麽啊?”
趙越堯眨巴着眼睛,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單純無害。這家夥有些邪門,自己最好僞裝成純潔白蓮花的樣子,可以讓人卸下心房。若是跟他關系打好了,說不定他會換個封地禍害?
褚念笑着說:“堯兒這稱呼有些見外,你年紀比我小,不如叫我六哥吧。”
啊啊啊,誰準許你叫我這麽惡心巴拉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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