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心頭血
若郁蘭在旁邊安慰:“趙大人,游牧王武藝高強,一定不會出事的。”
誰都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活着,也會丢掉半條命。
趙越堯喃喃的說:“你不是忘了我嗎,我現在不是你的仇敵嗎,為什麽還要這樣救我!”
他深深的閉上眼睛,推開面前擋着的若郁蘭,騎上一匹馬,沖進了難民之中。
周啓時此時渾身都是鮮血,殺紅了眼。那些瀕死之人所發出的巨大能量讓人心驚。
趙越堯騎着馬,大聲喊道:“住手,你們不過是想求活命而已,這兩匹馬給你們。若是再不知死活,那就大家一起死吧!”
若是最開始說這句話,那些難民是不會同意的,他們想要的是車隊的所有東西,包括人命。但是周啓時是塊鋼板,踢上去不僅不動,還會因為沖擊力斷腳。
這時,他們有的人試探着停下了手。士氣這種東西,一旦被撕開了口子,就再也補不上了。
趙越堯拿出匕首,殺了自己身下的坐騎和手中牽着的馬兒。血腥味兒刺激了那些人,他們蜂擁而上,有的人不顧馬血的鮮活,直接喝。
周啓時喘着粗氣,快要瘋了,他一把拉住趙越堯的手腕,低聲怒吼:“我讓你走,你還回來做什麽?!”
趙越堯推開他,神情倔強:“你死在這兒,我怎麽去游牧。游牧那麽遠,可能還會遇到這種事!”
周啓時心中有一絲淡淡的失望:“我死了你可以啓程回京都。”
趙越堯捏着手指:“我身上肩負皇命,怎可随意回京?”
周啓時将人拉着,神色淡淡,往車隊走:“你放心,我就算死了也要從地獄爬出來。”
趙越堯心中有點委屈:“我救了你,你就做出這幅樣子來,真讨人嫌。”
周啓時沒有說話,将趙越堯送上馬車之後,親自保護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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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泗騎着馬,一路飛奔過來,他找到了合适的客棧。
這個客棧算是較為豪華,趙越堯也終于洗上了久違的熱水澡。
周啓時在大堂吩咐紮木:“你親自選機靈的人守在客棧附近,絕對不許再出這種狀況。”
紮木點頭,他現在是知道了,趙越堯這家夥,将王迷得神魂颠倒。他要是傷到了,那就是在往周啓時的心上戳刀子。
梳洗幹淨後,柳枝正在用細軟吸水的布巾給趙越堯擦頭發,門外傳來敲門聲,周啓時正端着食物進門。
他看見此景,瞳孔微縮:“趙大人的手莫不是斷了,怎麽連頭發都要別人擦。”
這話帶着一股□□味兒,趙越堯聽了,直接拍案而起:“周啓時你這個混賬東西,不要咒我!”
看他那副炸毛的樣子,周啓時那雙碧綠的眼眸中,忽然多了幾分笑意:“是是是,我錯了。客棧剛炖的雞湯,快喝吧。”
聽了道歉的話,趙越堯這才善罷甘休,他拿湯勺勾了兩下,喝了一口,皺着眉頭:“這味兒也太淡了,難喝。”
柳枝搖搖頭,柔聲說:“王爺,這也沒辦法,通安的物價着實高,并且有錢還買不到。這雞是我們自己買的,比京都貴了十倍不止。”
趙越堯有些驚詫:“這裏究竟怎麽了?”
周啓時:“因為幹旱,那條貫穿趙國的大河水位降了一半,不少地方種下的糧食顆粒無收。”
趙越堯震驚了:“為什麽沒人将消息傳往上京?”
周啓時:“你怎麽知道是沒人傳,或許是有人不想讓你知道呢?”
此時,窗外傳來了凄厲的哭聲,此起彼伏。
趙越堯推開窗戶,就看見了一隊黑衣人,他們的服飾和趙越堯手底下的人一模一樣。
此時,他們正從一個婦人的手中接過一個包在襁褓中的嬰兒。
他們将襁褓毫不留情的撕開,把吓得哇哇大哭的嬰兒提在手中。一人拿着薄如柳葉的小刀,面無表情的往嬰兒的心髒處割,一滴滴的鮮血精準的滴落在瓷瓶中。嬰兒的哭聲從嘹亮變得虛弱,直到毫無聲息。
小瓷瓶滿了之後,一個黑衣人就快馬加鞭的離開了。
趙越堯捏着窗臺,手指泛白:“你們在做什麽?!”
黑衣人從窗臺往上看,趙越堯是他們的上司,他們當然認得。
幾人來到客棧,跪在趙越堯面前:“大人,這是陛下的命令。”
趙越堯咬着牙:“零一呢,他在這兒嗎?”
“零一帶着人去了別的地方,通安是屬下負責。”
趙越堯指着他們問:“陛下要嬰兒的心頭血做什麽?”
他們面面相觑,不敢隐瞞:“陛下用來,煉丹。天師說嬰兒心頭血至純至淨,用來煉制丹藥能讓延年益壽,強身健體。”
柳枝捂着嘴,不敢說話。
趙越堯氣的腦袋發昏,他想站在皇帝面前,狠狠的給他兩耳光。整日縱情聲色,飲酒作樂,就算是鐵打的人身體也會熬壞。
“此事你們不許再做,我要修書給太子殿下!”
周啓時按住趙越堯的手:“你以為,此事太子不知嗎?”
趙越堯想了想,他知道這個天師是褚念的人。那麽用嬰兒心頭血煉丹的事情,褚念就不可能不知道。說不定,為了讓老皇帝接受吃丹藥,這件事還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
趙越堯的手是不幹淨,但是他絕對做不出這種事情。
黑衣人遲疑的說:“大人,此事是陛下的吩咐,我們不敢不做。那些孩子,都是他們的父母送來的,我們用糧食交換,大人不必覺得心中不安。”
趙越堯指着門口,一字一頓:“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們。”
黑衣人低着頭離開。
趙越堯坐在桌邊,垂着頭:“那些百姓又不是圈養的畜生,皇上怎麽能這麽做。”
周啓時強硬的将趙越堯抱在床上去:“好好休息,明日我們便走,這兒的事我們管不了。”
趙越堯翻過身,閉着眼睛,抱着被子,拒絕說話。
耳邊傳來窗戶被關的聲音,柳枝點燃熟悉的香薰,輕手輕腳的放下床帳。
靜谧之中,趙越堯身體疲憊,湧上陣陣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趙越堯走在一片看不清的迷霧之中。白霧散去,他看見了老王爺,老王爺正監督他背書。
趙越堯眼中含着一泡淚:“爹,我好想你。”
老王爺板着臉:“不許撒嬌,若是背不出書,今晚不準吃飯。”
趙越堯伸出手,想要拉他,眼前卻迷霧四起,掩蓋住了老王爺。
“爹!!”
他站在空曠的迷霧中心大喊,迷霧在下一刻變成了紅色,那些紅色似乎是有生命力一般,正在哇哇大哭。
他們哭的凄慘,心酸。趙越堯呼吸急促,跪在地上,眼淚往下流,仿佛也能感受到他們的情緒。
痛徹心扉。
“對不起,對不起。”
一陣熟悉的聲音響起:“堯兒,趙越堯,你醒醒。”
趙越堯從噩夢中醒來,看見周啓時,一時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你這麽來了?”
周啓時拿着帕子給趙越堯擦額頭的汗水和淚水:“你睡覺都在哭,誰能睡得着。”
帕子擦過眼眶,有一點刺痛。
趙越堯紅着眼眶,抽泣了幾聲:“讓皇上煉丹,是我讓褚念這麽做的。”
周啓時看他哭紅的眼眶,瞬間就明白了趙越堯心中在想什麽:“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
“這兒幹旱如此嚴重,皇上卻沒有派人前來赈災,估計就是為了讓此處提供心頭血。若是趙大人心中過不去,不如讓通安的人離開這兒。”
趙越堯一愣:“離開?”
周啓時點頭:“讓他們遷去南岳,南岳地處偏僻,又是你的封地,再好不過。”
趙越堯恍然大悟:“你說的對,我立刻給洛凜修書,讓他以商隊的名義前來通安,将這兒的人慢慢的帶去南岳。”
為了分散皇上的注意力和盡快回京都,趙越堯一行人并未在通安停留,而是快馬加鞭的行駛。
他們途徑了趙國八個城,和一些王的封地,發現幹旱在迅速的蔓延。
有的封地與城能等來京都的赈濟,有的就只能任由百姓流離失所,任由災民易子而食。
趙越堯一路走來,心腸逐漸變硬,他不會再因為看見皮包骨頭的死人難過,也不會再因為野狗吞食屍體而懼怕。趙國,不管是褚念還是曾經的太子坐上皇位,都不會管這些百姓的死活。
經歷了漫長的幾個月,他們終于快到游牧族了。
游牧族離南岳很近,翻過南涼山走上十日就能到達。
周啓時扯了一下趙越堯的袖子:“要不,在南岳休息幾日?”
趙越堯搖頭:“不,時間不等人,我想盡快回京都。南岳此時應該也很艱難,只是洛凜沒有和我說。我得想辦法讓皇上赈災,解決旱災這件事。”
“周啓時,我不能讓南岳也陷入那樣的絕境。”
周啓時苦笑:“好,反正皇帝也不會同意開商路。”
在路上,趙越堯将皇上的打算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周啓時。如今大旱在前,所有的恩怨都得撇開。
趙越堯:“周啓時,陛下不同意,我同意。我會讓人撤掉南涼山的侍衛,游牧族的人可以遷去南涼山腳下。”
周啓時眼神微動:“你,是因為我才.....”
趙越堯搖頭:“不是,游牧族和南岳離得太近了。如果屆時他們沒有活路,南岳必定會有一場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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