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游牧族
為了省時間,他們決定從南涼山頂爬過去,不經過官路。南涼山蔓延數千裏,裏面有無數的毒蟲蛇蟻,豹子大熊,是南岳之地天然的屏障。
若不是趙越堯手中有地圖,他也不敢這麽做。
地圖是洛家世代相傳的,王妃嫁過來的時候被當成嫁妝送到了王府,後來被老王爺送給了趙越堯。
依着地圖,一行人能夠避開南涼山危險的地方。饒是如此,他們也吃了不少苦頭。
誰知道山頂上竟然覆蓋着厚厚的一層積雪,他們走到半山腰,就覺得冷的受不了,咬着牙走上山,發現山上全是雪。
幸好這兒的雪并沒融化,要不然會更冷。
趙越堯睫毛上落着雪花,呼出的氣息瞬間結成冰,他穿着最厚的大毛外套,一邊走路一邊說:“柳枝,我以後再也不說你啰嗦了。若是沒了你,我們這些人都得凍死。”
柳枝抿唇一笑:“這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勞,若是王爺沒有那麽挑剔,奴婢也不會帶這麽多的披風與皮毛。衣裳穿過兩日不洗,便不願再穿。馬車中若是不墊着厚厚的皮毛,總要喊硌的疼。”
旁邊的周啓時耳尖,聽到後不甚明顯的笑了一下。
趙越堯有些不好意思:“我哪有你說的那麽不堪,真是的,我去看看若郁蘭。”
若郁蘭從小生活在京都,沒來過南岳這邊。況且他一直都在做文書工作,身體不如趙越堯好,這會兒已經走不動了。
趙泗正扶着他:“小心腳下。”
趙越堯擔憂的問:“你冷不冷,要不要再穿一件?”
若郁蘭的臉都冷紅了,他幹咳了幾聲:“不用,趙大人,屬下還撐得住。沒想到這南涼山如此奇妙,山腳與山頂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冷風呼嘯而來,入目之處皆是雪白。在這浩蕩天地之間,他們的身影是那麽的渺小。
趙越堯也覺得很奇妙:“從來沒有人同我說過這山頂有雪,要不然我早就上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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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啓時走在趙越堯的身後,近乎貪婪的看他活潑的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趙越堯總是牽動着他的心懷。
他眼神逐漸幽深,看來,這一切還得找周芍清問個究竟。
一行人走了兩天,終于走出了南涼山。
游牧族的地界的就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本來應該是綠草連天,但是現在因為幹旱,所有的土地都是黃色的,灰撲撲,霧蒙蒙。
周啓時他們沒走多久,從遠處就飛奔而來一群騎着馬的漢子。他們只穿着皮革背心,粗犷熱情,對周啓時噓寒問暖。
“王,你終于回來了!”
“請王上馬。”
至于趙越堯,早就被他們當成了空氣一般。
看了眼神色不善,站在那兒不動的少年,周啓時只覺好笑,他伸出手。
趙越堯眼尾微動:“你做什麽。”
周啓時笑着說:“請趙大人上馬。”
這樣做足了恭敬的姿态,才換得趙越堯纡尊降貴搭上手。
周啓時借力,将趙越堯扶上馬,這才自己尋了另一匹馬騎上去。
那些漢子們眼睛都瞪大了:“這,這是我們的王嗎?”
“公主練習騎射摔了不知道多少下,王都沒有扶過她。”
“他難不成是王在趙國的好兄弟?”
紮木遠遠的看着,神色難辨:“別胡說,總之,這人你們盡量別招惹。”
黑皮小子想起周啓時的鞭子身上就隐隐作痛:“紮木大哥,要不是你,我能被王抽了五十鞭子嗎?還不能騎馬,痛死我了!”
紮木有些愧疚:“好兄弟,是大哥對不住你。回去大哥請你喝酒,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
若郁蘭從雪山上下來,只剩了半條命,迫不得已和白毅一起坐在馬車中。
白毅有些擔心:“郁蘭,快吃藥,這是柳枝姑娘送來的。”
若郁蘭接過藥丸吞下:“多謝白兄。”
白毅:“別這麽生分,這次趙大人來游牧,整個戶部就只帶了我們兩個,說明我們兩個現在就是大人的心腹啊。”
若郁蘭忍不住笑了:“白兄說的不錯。”
到了游牧族,趙越堯還是有些不滿。因為就算是周啓時,所住的地方也不過是個帳篷一樣的屋子,連京都那些中等之家都比不上,雖然這個帳篷已經是最大,最整潔的了。
趙越堯嘴巴一翹,周啓時就知道他在想什麽:“趙大人,你就忍忍吧,這兒哪裏比得上京都。等一下,我讓人給你烤羊吃。”
帳篷外來了幾個婦人,她們背上背着小孩,手中端着奶,拿着爐子。
一人跪在地上,将爐子點燃,一人放上奶,并且還撒上了一點粉末,慢慢的攪拌,随着霧氣蒸騰,奶香味散發了出來。
這味道有些清香,并沒有鮮奶的腥味兒。
周啓時将奶遞給趙越堯,眼中含笑:“嘗嘗。”
趙越堯喝了一口,順滑醇厚,還帶着一點清香:“勉強能入口。”
一個婦人聽了,似乎是有些不滿:“這可是我們公主所制,灑在裏面的粉末價值千金。”
趙越堯:“不過是茶葉磨成的粉而已,我那兒多的是,這也能讓你們當成個寶貝?”
這種嘲諷的語氣,瞬間就點燃了婦人的怒火。另一人暗中拉着她的衣袖,小聲說:“別忘了紮木的話。”
她這才忍氣吞聲,硬邦邦的道歉:“王,我們走了。”
她們離開的時候,風吹起了襁褓的一角,露出了一個小孩的手。那手,竟然有六根手指!
感受到了趙越堯的目光,婦人警惕的瞪了他一眼,将小孩的手重新用襁褓蓋上,這才離開。
周啓時對趙越堯說:“你別放在心上,她們性子直。”
趙越堯覺得沒意思:“在你心中,我就是一個小氣的人?算了,去做正事。”
兩人氣氛不知為何,變得焦灼起來。
游牧族因為幹旱的緣故,原本養着的大批羊和牛都殺了,制成肉幹,只剩下幾百只還在勉強圈養着。
“最近這段日子,根本就找不到新鮮的草。沒有水,就沒有生長的草,它們遲早活不下去。”
趙越堯注意到,游牧族的人個個都是灰頭土臉,皮膚皲裂。他們盡量省下水來喂養牲畜,自己用的卻十分節省。
周啓時去趙國,就是為了給他們找一條活路。若是皇上願意與游牧族通商,他們就能離開這兒,去趙國。
但是顯而易見,皇上并不是這麽想,他想讓游牧族并入趙國,就像奴隸一般,低人一等。
帳篷之中,游牧族幾個部落的人都坐在一起,商議這次幹旱的事。
一個大胡子恭敬的說:“王,既然趙國皇帝如此沒有誠意,我們何不直接從邊境攻入趙國!”
另一人反駁:“不行,如今境況艱難,我們打不起。”
“趙國人詭計多端,身材瘦弱,我認為打過去就行!”
“沒錯,現在羅源不在邊境,你們怕什麽?”
這些人争執着,仿佛坐在上面的趙越堯不是趙國人一般。
周啓時沉下臉色:“放肆,趙大人還在此處,怎可胡言亂語。等一下每人去領二十鞭!”
帳篷中頓時噤若寒蟬,鴉雀無聲。
趙越堯輕聲笑了一下,這笑在帳篷中很是明顯:“你們的腦子中灌的都是草嗎,動不動就喊打喊殺。游牧族如今危在旦夕,經得起打戰嗎?沒錯,羅源的确不在邊境,但是手執公文,從京都快馬加鞭,離這兒也不過二十天。”
“就算你們勇猛,能以一敵百,也經不起時間的消耗。”
趙越堯一針見血,将游牧族如今的困境說了出來。
那幾個主張開戰的人羞愧的低下了頭,剩下的人都心生絕望,整個帳篷中都彌漫着低落的氣息。
難道他們游牧族,就要這麽滅族了嗎?上天何其不公,他們什麽都沒做,卻要淪落到如此地步!
“我的封地在南岳,你們可以遷到南岳去。”
教訓完他們之後,趙越堯又輕飄飄的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讓那些人都傻眼了,他們剛才還對趙越堯輕慢,痛恨,沒想到下一刻他就直接給了他們一條生路。
“你,沒騙我們吧。”
大胡子就像做夢一樣,說的小心翼翼,生怕打碎這個夢境。
趙越堯嗤笑:“我很忙,沒空耍你們。放心吧,只要安分守己,南岳不會為難你們。”
“好了,周啓時,明日我會啓程回京,你就留在游牧吧。我會告訴陛下你不願歸順趙國,勸他此事從長計議。但是遠在京都的周芍清,我就管不了她的死活了。”
大胡子聽了這話,神情焦急:“這可怎麽辦,公主為了我們犧牲了這麽多,如今她卻被扣在趙國。這讓我們如何心安。”
“是啊,不如派人前去趙國,将公主救回來吧。”
“我願前往趙國,就算是死,也要将公主帶回來!”
看這些人群情激憤,為了周芍清能立刻去死的樣子,趙越堯涼涼的說:“說不定周芍清不是為了你們,是為了自己呢。如果當上太子妃,她就不用再這兒過這種苦日子了。”
說到周芍清,剛才還對他感激不盡的人們立刻變了臉色:“趙大人,公主為了我們游牧族,犧牲了很多,請你別這樣胡說。”
趙越堯翻了一個白眼,依照他對周芍清的了解,這女人肯定不是單純的為了游牧族。
周啓時感到頭痛,他微微的撫摸自己的額頭。
突然,帳篷外傳來了尖叫的聲音,所有人都走了出去。
一個滿手鮮血的婦人從一個帳篷出來,手中還托着一個軟軟的嬰兒。
嬰兒渾身皺巴巴的,定睛一看,兩只腳竟然連接在一起。
空氣中的血腥味兒十分的濃烈,濃烈到令人覺得不适。此時,一個年輕的女孩哭着從帳篷中,跌跌撞撞的跑出來。
“孩子,我的孩子。”
她不顧一切将小孩抱在懷裏,用力到手臂都起了青筋。
趙越堯有些不忍,上前安慰:“你抱得太緊了,他們不會對孩子做什麽。”
婦人嘴唇動了動:“孩子,孩子已經死了。他身懷厄運,根本就活不下來。”
趙越堯這才注意到,小孩連哭聲都沒有。
那個女孩傷心欲絕,被人拉扯着進了帳篷。
“不知道我們做錯了什麽,上天要這麽懲罰我們。最近幾年,好多孩子都是....”
說到這裏,大胡子竟然眼中含淚,顫抖着語不成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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