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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二十三 / 校霸的未來幻想
盡管這個問題沒頭沒腦,盧楠還是很高興,他歪過頭去不小心瞥見了安子祺沒有來得及按滅的手機,依稀似乎大概好像大約可能是看到了一個親吻的表情包,他暗自感嘆,這種性格都有女朋友,也是不容易。
那個女朋友不容易。
“什麽?什麽出租車司機?”盧楠接話。
安子祺把手機收起來,直視前方的紅綠燈說:“我來的那天打了一輛出租車,他帶我繞了兩圈同樣的路,還說是我弄錯了,多要了一半的車錢。”
他們旁邊正好就有一輛出租車,盧楠說:“分情況,有的司機還開着以前的舊出租車,是老司機,在百長這個地方,以前司機是可以自己叫價的,後來整合之後有些舊車沒來及換,那些車可能不受監管,所以……你懂得。”
“那就是我運氣不好。”
“也不能這麽說,火車站前面全是這種車,正經的出租車都在地下停車場等着。你以後別着急出車站,在底下找找。”
“哦,謝謝。”
沒了,就這!
就這盧楠還高興的不得了,心想今天也算沒白過,工資拿着安心。
盧楠是順心了,周思揚不大順心。
他的一雙小白鞋被他手裏的顏料染指了。
下午挂了電話兩個人一直聊到了晚上上課,手機上交之前他還很高興來着,然後就坐在位子上畫,又是熬到了淩晨,這期間他幾次昏昏沉沉困意席卷,為了讓自己精神起來他掐了兩下胳膊,後來不管用,就拿美工刀在胳膊上用刀尖紮了幾下,這樣的生活他都不知道他幾時能習慣,那個倒計時看的他不舒服,很束縛,一個習慣束縛的人融進随行的人群不需要多久,而一個随性慣了的人回歸束縛則很難。
他,周思揚,來了一個輪回。
那種沒日沒夜刷題的感覺他已經記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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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胳膊的時候打了個哆嗦,顏料打翻了,掉在了他那雙廉價的白鞋上,他第一時間竟是愣怔,拿着美工刀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的鞋,他這樣把一雙鞋穿到不喜歡還要接着穿,甚至總是給自己找借口把這雙鞋留下而不去換新鞋的日子過了多久?
兩年。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很想哭——這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他在一個習慣無憂無慮生活沒有任何改變意識的年紀很自然的變成了一個混混,一個不抽煙不喝酒的混混,他做過最過分的事情是打架,做過最失德的事情是說髒話,這些在他原來的生活中是要叫家長座談的,要挨打的,要被別人指脊梁骨的。
“周思揚?”
旁邊的同學叫他:“鞋。”
他回神,點頭致意收拾好東西跑出去,很奇怪,和安子祺在一起以後他經常想起從前,想起他那進軍研究院的宏偉志向,尤其是見過亦忱以後,他愈發魔怔了。
如果,把這些和安子祺說了,那麽安子祺是不是會懂自己的意思呢?
他想會的。
這雙鞋報廢了,老師說的對,白鞋就不該出現在教室裏,那是對它最殘忍的刑罰。
這天的日記他寫道——
今天想你。
報廢了一雙鞋,白鞋,發黃了,跟奶奶在集市上買的,所以回去的時候要重新買一雙差不多的。
想了很多事情,別的就不說了,有一件很重要的想告訴你,就是以後我想掙很多很多的錢,在一個喜歡的地方蓋一個很大的房子,我親自設計,要帶一個院子,我還想要一個假山,一個花園,要秋千架,要涼亭……最最重要的是房子裏有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希望我的未來有你,當然,如果有你未必能有其他的,我也會選你,但有一個前提,你不會早早離我而去。
我知道你明白我在說什麽,是吧。
晚安。
我想擁有一個未來,未來裏有美好的生活和你,但如果非要抉擇,我會選你,所以,你也要選我啊!
安子祺只是發炎沒有發燒,這是最值得慶幸的事情,傷口的愈合程度讓盧楠瞠目結舌,他起初不知道安子祺的傷是怎麽弄的,在醫院的時候前胸後背四肢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礙于安子祺那職業殺手般的氣質,盧楠什麽都沒問。安子祺是第一個讓盧楠覺得他應該系統的進修心理學,最好能考個證書什麽的人,不然真心沒底。
安子祺沒怎麽休息,他高一高二學過素描和速寫,底子不差,學的也很快。畫室的老師打人罵人訓人一點面子都不給,安子祺是個普遍中隐藏的個別,他也會挨罵挨打挨訓,可他幾乎不吭聲,老師問一句說一句,答對了放回去,答錯了伸出手挨板子,如果說有的人面對強大的對手發出的攻擊不疼不癢是團棉花,那他就是會反彈的鐵,自己硬邦邦的,還能把傷害返還給別人。
如果不是他畫的沒那麽差的離譜,老師估計早拿他開涮好幾回了。
一周一周又一周,倒計時的數字越來越小,他們通電話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不是沒話說,是顧不上。不管是哪一邊,所有人都已經忙到不顧形象的地步了,那架勢堪比考研備考,每天一睜眼起來就往教室跑,淩晨三四點回來睡覺,沒睡幾個小時又得去,作業一張一張又一張,好幾回周思揚對安子祺說:“也不知道普高班在做什麽,突然覺得自己是在作死。”
安子祺就會安慰他說:“快了,很快就結束了。”
只是不管多忙,安子祺的信只長不短,後來不只是信,還會有其他的東西,如果是吃的畫室會分掉一部分,如果是穿的別人會投來羨慕的目光,不管是什麽有一樣東西是和信一起不會少的——葉子——楓樹的葉子。
百長市是沒有楓樹的,最起碼大規模沒有,百長市種梧桐,梧桐和楓樹的葉子相像,可又差很多,周思揚問過安子祺,安子祺說他們門外有一棵紅楓,只有一棵,周思揚很喜歡那些漸漸變紅的葉子,他把葉子夾在日記裏,和信一起,粘着,那個十六開的黑色的活頁方格筆記本成了他最寶貴的東西。
一次老師照例給他拿來了快遞——最開始是一封封帶郵票的信,他抱着快遞準備休息了再拆的時候老師講了一個故事,《夜莺與玫瑰》,周思揚知道這個童話故事,一只夜莺為了自己喜歡的人,付出了全部,而它所付出的全部被它喜歡的人扔進了陰溝裏,又被輪胎狠狠壓過,破碎了一地。
故事很短,短到三言兩語就能講完,講完之後老師問大家有什麽感想,這是和專業毫不相關的事情,和之前的老師組織他們去上山下河寫生不一樣,這個問題很飄,飄得周思揚以為老師是在問他。
因為老師把快遞遞給他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之後就講了這個故事。
沒有人說話,腦子鏽了,有這時間不如畫畫。
老師說:“你們想得到,但是你們不說,搞藝術的人應該是浪漫的,腦袋裏應該是五彩斑斓又細水流長的,感性的認知告訴你們什麽,你們就告訴我什麽。”
周思揚舉了舉手,說:“如果你的花園裏擁有一朵玫瑰,請珍惜,別讓他在寒冷的冬夜跌在陰溝裏哭泣。”
老師的臉色明顯變了變,他看向周思揚:“這是你的想法?”
周思揚說:“是。”
老師突然笑了笑:“那你的花園裏有這樣一朵玫瑰嗎?”
周思揚知道自己猜對了,也笑着說:“當然。”
老師又問:“他帶血嗎?”
周思揚微怔,答道:“帶。”
老師點了點頭,在其他人發懵的目光裏問:“還有呢?你們還有誰想說說你們的想法?”
有的跟着周思揚的話說了兩句,有的幹脆說想不到,老師沒有耽誤太久,那包快遞被周思揚拆了,吃的分了,安子祺知道他會分,所以吃的總是兩份,一份普通的,一份他愛吃的。
休息的時候周思揚追着老師出了教室,辦公室裏老師對他的到來絲毫不意外,但還是問了句:“有事?”
周思揚點點頭。
“說吧。”
周思揚把懷裏的快遞盒遞出去,說:“他是我男朋友,我們是雙向的。”
老師不出聲了。
周思揚:“您是不是覺得一直以來都是我收東西,以為是他一廂情願?”
老師垂眸略過快遞盒上的那個名字,說道:“你很聰明。”
周思揚嘴角帶笑:“我知道。”
老師:“……”
周思揚問:“只是我很好奇您怎麽确定是我男朋友的?萬一是女朋友呢?”
老師笑了:“我沒覺得是你男朋友,安子祺這三個字是女生也沒什麽問題。”
周思揚:“不對,《夜莺與玫瑰》是王爾德的,王爾德是同性戀,那麽多童話故事,寓意相似的又不止這一個,您為什麽偏偏講了這一個?”
老師:“因為我正好只知道這個,再說,作者是同性戀和作品有什麽關系,況且這是一篇童話。”
周思揚點點頭:“确實,這之間沒有直接的指向性。”老師随手翻了一本書,周思揚轉身走到門口把門關上了,再回來,“那既然您回答不了我的問題,就由我來回答吧,您不會介意吧?”
周思揚沒得到同意或不同意,自顧自地說:“第一次您幫我拿信的時候一切都沒有問題,第二次您幫我拿信的時候您的表情也沒什麽問題,第三次的開始就不一樣了,起初是懷疑,後來是糾結,再後來您開始皺眉,尤其是快遞一次比一次大,東西一次比一次多,他們起哄的聲音一次比一次響的時候您就完全不一樣了,不然今天您也不會來這麽一出。”
周思揚接着說:“他寫在信封上的字別人看不到您一定看得到,鋼筋有力的鋼筆字,這種力道應該很難是女生寫出來的,所以一開始您就知道他是個男生,後來快遞的時候雖然成了打印的鉛字,但因為有了之前的定性,那些大件的快遞就讓您越來越不舒服,以至于心事滿滿,對嗎?”
老師聽完周思揚的話,合上了書,往後倒靠在椅背上一陣苦笑。
苦笑夠了說:“我有四五年沒有聽過哪個男生能那麽驕傲的、大方的說出我男朋友這四個字了。”
“所以,四五年前說這四個字的那個人是您?”周思揚的聰明有些過頭,而且嘴比腦子快的毛病就是改不了。
老師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周思揚抱着快遞盒坐下。
老師掐了掐眉心,猶豫道:“我确實很糾結,你是我的學生,我希望你的未來光明坦蕩,但我的心告訴我,我依舊無法面對,更甚至剛剛你說出那四個字的時候我有一陣不舒服的感覺,貪戀,又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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