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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三十

一班班主任王老師本來對周思揚是存疑的,因為她當初上學的時候一直是穩紮穩打,該考多少就考多少,對于控分一說實在沒覺得有多麽可信,周思揚那幾乎沒有什麽波動的成績她是知道的,高二期末的那匹黑馬也是見過的,只是她還是覺得不信,但是吧人家問心無愧的拿到了自己的成績,又不能質疑什麽,這次小測之前王老師最關心的就是周思揚到底能不能在一班留下。

結果顯而易見,周思揚留下了,紮紮實實的紮根了,王老師腰杆子都硬了。

王老師開班會的時候重點強調了一下心态問題,因為有些人的專業課考得好,有些人的專業課沒那麽好,高考的時候靠文化課還是什麽都不一定,心态很重要,找準出路也很重要,點到周思揚的時候王老師說:“有些同學啊,這都高三下學期了,就別玩兒那些有的沒的,踏踏實實走好每一步,穩穩的比什麽都好,聽到沒,周思揚。”

周思揚轉着那根碳素筆不知道想什麽,聽見自己的名字戰略性擡頭點頭:“嗯,聽到了。”就像那次在老虎辦公室一樣,嗯嗯啊啊半天,一個字沒聽進去。

他在想什麽?想一件天大的事。

中午吃飯的時候周思揚心不在焉,安子祺問他怎麽了,他想了想說:“我在想今年我爸媽他們的忌日要不要帶上你。”

安子祺擡頭對上對面不長不短恰到好處的一截劉海,試探性問:“什麽時候?”

“啊?”

“什麽時候去?”

“清明一次,暑假還有一次,暑假那次還遠,我在想清明。”周思揚說的慢條斯理,像是在說別人家的故事一樣,聽的安子祺很不是滋味:“去年暑假的時候,你一個人去的?”

“嗯,那不是和你冷戰嘛,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今年要不要帶你一起,帶你去吧我覺得有點快,不帶你去吧我又覺得不好,怎麽說你都是我男朋友,還住在一起,我想了一上午了。”

安子祺:“……”

安子祺:“先吃飯吧……”

周思揚突然湊上來:“我如果不帶你奶奶會不會罵我,應該不會,我覺得奶奶同意咱倆在一起已經是法外開恩了,她一定不會同意我這麽早就把你帶到他們面前,可是……萬一呢,萬一我沒帶你去,奶奶不高興了怎麽辦?奶奶那麽喜歡你。而且吧,我還不能直接問奶奶,這也沒法問,我怎麽問?我說奶奶我帶安子祺給我爸媽上墳去?好像也可以,你覺得呢?”

安子祺一直靜靜地看他自說自話,舍不得打斷也不忍心打斷,先不說這種事情他是怎麽輕描淡寫說出來的,一直以來主動地都是安子祺,除了确定關系那次是周思揚開的口,結束“異地戀”是周思揚千裏奔赴,平常的小情話也是周思揚說地多,但安子祺從來沒有奢望過自己在周思揚這裏的接受度能一下子提高這麽多,并且不僅提高了這麽多,他還把自己放在了首位,不是開學之前讨論說是不是對他們的關系保密的時候那麽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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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未來裏有一個地方屬于自己啊!

“不用了。”安子祺說,“等我回家把我家的事情搞定了再陪你去,不然叔叔阿姨怎麽放心把你交給我啊!”

這話聽起來好像沒毛病,周思揚還是愣了愣,笑了:“我爸媽又不會從墳堆裏爬出來找你,我就是想……想帶你見見……”笑着笑着他哽咽起來,安子祺無措,“你剛剛說不用了的時候我以為你不想去……”

安子祺拿紙巾拖着周思揚臉上的淚,心疼的要命,旁邊的一排暖氣散發着微微溫熱,小飯館裏來來往往匆匆忙忙,老板娘收拾桌子的時候往他們這邊瞥了一眼,什麽都沒說離開了,足夠的安靜,足夠的安全。

無聲地哽咽在初春季節結束,少年擡起頭拿過安子祺手上的紙巾,傲嬌地說:“你什麽都沒看到,吃飯。”

如果是平日裏,這會兒安子祺一定會笑笑,然後低頭吃飯,但是他笑不出來,也吃不下飯,高二的時候學校請一位社會知名人士來學校進行演講,演講結束後安子祺記住一句——我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腦袋裏藏了一個專屬于我的小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我有我掌管的國度,有我的子民,有我的夢想,有我的未來,有我的情愛,有我的長生,那個世界成熟又稚嫩,我一直盼望着有個人出現和我一起統治它,因為裏面的每一個故事我都只能告訴一個人,而這個人一定是我最愛的。

周思揚的腦袋裏的世界一定比任何人都要精彩,可他想要講給安子祺聽。

安子祺真想立馬跑回家和他們說清楚,大不了脫了族譜這輩子都和安家沒關系了,周思揚說得對,安家把他扔了,周思揚撿到的就是周思揚的,是物品和撿拾者之間達成的共識,是私有所屬。

安子祺掰過周思揚的下巴,抽出一張紙仔仔細細地擦着那張小臉,一邊擦一邊說:“我怎麽會不想去呢?我巴不得死了埋進你家祖墳裏,又怎麽會不想去呢?”

周思揚癟了癟嘴,忍住,破涕為笑:“所以你是承認你嫁給我們家了?”

安子祺擦完淚痕,就勢擰了擰他的鼻子:“你就想着把我娶回家是吧。”

“是。”

“今天給你這個機會,吃飯。”

“兇什麽兇,不就是吃飯嘛,你也沒吃完憑什麽兇我。”

“我哪有兇你。”

“沒有嘛?”

“有,乖,吃飯。”

“這還差不多。”

周思揚拿起筷子挑一根面條放進嘴裏嚼幹淨咽下去,皺了皺眉頭,伸手從安子祺碗裏舀了一勺湯澆在自己面上,又吃了一口,似是心滿意足:“香。”

安子祺彎彎嘴角沒說話。

他們小心翼翼地邁着每一步,每一步都不輕松,安子祺心疼周思揚陪自己這一程,又不舍得把人推回去,他想供一尊神,一尊屬于他們的神,能保佑他們一生順遂,永無蹉跎,如果實在沒有這樣的神,那就靠自己吧,嗯!一生順遂,永無蹉跎。

彭越因為換了個班離周思揚遠了,一些素材變得有些難求,中午的時候他早早吃了飯跑去一班教室截周思揚,一二班簡直了,剛開學就跟不要命似的,一個個都不下課,他不想打擾只能趁一些零碎的時間。

巧的是他來的時候兩個人剛吃完飯往學校走,教室裏坐了不少人沒有他們。

張誠接了杯水回座位,看見彭越在門口探腦袋,就喊了一聲:“找周思揚?”話音落教室裏的人們紛紛擡頭看過去,重點班的前提是五中,五中的前提是這群“祖宗”一個個都算不上是省油的燈,定力遠不足那些重點學校的重點班,稍有個風吹草動就能冒出來一片。

彭越尴尬地笑笑:“啊,他不在嗎?”

張誠招招手示意他進來,彭越搖搖頭:“別,不用,不能串教室。”

張誠笑起來:“安哥不在,就算在也不管你,那天是例外。”那天指的是開學第一天那個男生,一共就那麽幾個班,傳出去很快的,開學第一天“五中閻羅依舊在”的消息非常刺激。

彭越還是不進去,有人叫道:“進來吧,走廊那麽冷,進來聊聊天,你最近動态更新有點慢啊!”

又有人符合:“是啊,我們這都等着看續集呢,你給點力。”

彭越撓撓頭:“不是我不更,這不是手裏沒東西嘛,倆人都在你們班,我都見不到人。”

張誠接過話:“那怎麽着,我們給你當個卧底?平日裏傳個消息?”

彭越:“倒也不用,揚崽知道了削死我。”

“诶,小喇叭……”

“小王子,不是小喇叭。”

“揚崽就這麽叫的,無所謂了,那個你們以前的時候揚崽也這麽沒脾氣,整天笑嘻嘻的嗎?”

彭越的藝名瞬間降了好幾個檔次,他不是沒在周思揚嘴裏聽過這個名字,只是他沒想過這個名字居然能傳開,真是一世英名毀于一班。

“是啊,揚崽在我們班特別好相處,那是我們班鎮班之寶,現在成了你們班的了。”

張誠喝了一口水蓋上保溫杯的蓋子,攤開一本書:“他打架那麽厲害你們就不怕他?”

“怕什麽?他從來不和我們甩臉色,也不欺負我們,有時候還會幫我們出頭,其實說實話我們就沒見過他打架,也不知道那些名頭怎麽傳出來的,不過他身手是真好,安哥親證。”彭越一臉的崇拜樣。

不知道是誰笑了一聲:“安哥?安哥親證周思揚能打?安哥親證別人就算了,親證他你也能信?”

有人接話:“就是,恐怕周思揚說句話安哥就能倒地上起不來。”

“就是,安哥什麽話都能信,唯獨關于揚崽不能全信。”

彭越正打算好好八卦一下,聽起來好像素材特別多,張誠按了按筆帽咳嗽兩聲:“你們又知道了?”

那幾個人閉了嘴。

張誠對彭越說:“他們很快就回來了,你等等吧。”

彭越看形勢默默地點點頭也閉了嘴,沒兩分鐘兩個人就回來了,周思揚一邊往彭越身邊走一邊問:“找我的?”

彭越點點頭。

“你打個電話啊,在這兒等多久了?”

安子祺進教室以後似乎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因為他長時間不往人群裏融,所以沒太察覺出來,回了座位。周思揚扒着彭越的脖子進教室,彭越抓着門框做最後的掙紮,周思揚翻個白眼叫了聲:“安子祺。”

安子祺擡眼了然:“走廊冷,屋裏暖和。”

彭越忙說:“我不怕冷。”

安子祺嘆口氣:“你站外面他站裏面嗎?”

彭越點點頭。

安子祺:“第一,門開着教室裏會灌進涼風,冷。第二,他站門口不冷嗎?你不怕冷他也不怕?”

周思揚微笑。

一班:“……”

好有道理的樣子。

彭越咽口唾沫松開了扒門框的手,呆呆地被周思揚拖着進了教室,來到那個後牆角,彭越和旁邊的張誠打個招呼,又看了看那個僅隔着一個人的後腦勺,有點兒腿軟。

“說吧,找我什麽事兒?”周思揚把凳子讓給他,自己靠在了窗臺上。

彭越穩了穩才說:“就是想你了,來看看你,聊聊天……”

“吧嗒”一聲,有人的筆掉了,那人有條不紊的把書扣轉,撤出一只腳,彎腰找了找筆,撿起來在本子上畫了畫,嘆氣,扭頭:“有筆芯嗎?斷水了。”

安子祺後面緊挨着的那位可憐的同學叫徐瑛,男生,開學以來沒少在兩個人的夾擊下受傷,但也有好處,挨着學霸好學習。

此時徐瑛一臉懵X,他把頭紮進課桌裏翻騰,一教室的人看戲。

周思揚打開筆袋拿出一盒筆芯叫了徐瑛一聲:“我這兒有。”

徐瑛接過那盒筆芯傳到前面,頓時覺得自己又活了一遍,什麽叛逆什麽搗亂都沒有學習重要,埋頭學習使他快樂。

彭越吸了好幾口涼氣,他好像有點明白剛才一班的人為什麽那麽說話了。

彭越眼巴巴地看着周思揚,周思揚忍笑:“怎麽了?我給他遞個筆芯而已,你要嗎?你要走的時候拿幾根,晨光的,好像是全針管……”

說話間安子祺留下一根把剩下的送了過來,彭越努努鼻子,皮笑肉不笑,這個地方實在是是非之地。

“吶,自己拿。”

彭越搖搖頭:“我就是和你說說話,你要是過得挺好,那個,那什麽我就走了,學習吧,我也要學習,政治沒背過,下午要檢查,我先走了,有需要我再找你。”

彭越跑出一班,一班的人哄得笑起來,是啊!同學之間遞個筆芯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有了那麽一層濾鏡,又是那麽個時機,就怎麽看怎麽有問題。

這簡直……這已經……不是有貓膩,而是光明正大了,所以這是什麽情況?

安哥喜歡揚崽?雖然一直這麽鼓吹的,可一旦要成真還有點受不了。還有,揚崽到底知不知道啊!又沒談過戀愛,又是個男生,被騙了怎麽辦。

彭越回教室以後操了好一會兒心,還因為放心不下和寒旭聊了聊,這棟樓只有高三的在,眼下管的不嚴,偶爾手機可以拿出來曬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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