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月夜告白

葉淩風深夜從山下回來之時，剛好路過樂清樓後山處。

修習之人眼色都是極其好的，哪怕飛在半空中，也依舊看到了跪在山間的林落羽。

稍思過後，葉淩風還是果斷收了劍，從空中躍下，跳到了林落羽面前。

“小師弟，你怎麽跪在這？”

突然出現的葉淩風吓了林落羽一跳，但他立馬又緩了過來，挺直了背脊，盯着月下的枯葉道:“今天惹師尊不高興了，師尊讓我跪在這，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起來。”他頓了頓，突然擡頭看向了葉淩風，愁眉苦面道:“可我想了一天，依舊沒想明白，我到底錯哪兒了！師兄，你住在月仙樓，天天和師尊呆在一起，你知道如何才能不惹師尊生氣麽？”

葉淩風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

初來明月樓時，他也時常惹師尊生氣，後來二人一起呆得久了，了解得多了，他就能很巧妙的避開惹他生氣的事情了。這個過程是需要耐心和漫長的時間來磨練的，他一時也說不清。

見他不語，林落羽又道:“我怎麽感覺我在他面前，我說什麽做什麽都不對啊？他是不是對我有偏見？”

那天晚上的主動，讓他一直以為，師尊也是喜歡他的，可這幾日的相處下來，不禁又讓他感到懷疑……

真的喜歡嗎？

喜歡不是想時刻和對方在一起，想聽他說話，對他好，把他捧在手心麽？怎麽好像在師尊眼中，他只看到厭煩冷意和疏離？

林落羽不禁陷入了沉思中，這個問題，他想了一天也沒想清楚。

葉淩風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朝林落羽伸出了手，本想拉他起來的，哪知林落羽卻搖了搖頭。

“師尊不讓起來，我還是跪着吧！”

林落羽這麽聽話，葉淩風倒是欣慰，也不勉強。

他擡頭看了眼天，見天色并不算晚，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打算幫他分析分析今天的事情，畢竟自己收的徒弟，自己要負責到底才是，惹着師尊生氣，誰也不好過，于是問道:“你們今天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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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落羽緩緩轉頭看向了葉淩風，有些困惑的乏了乏眼，将今日白天發生的事情一一都告訴了大師兄，最後很是沮喪的說了一句:“事情就是這樣子，我是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了，而且氣了一整天，把我放這裏都忘了。”

葉淩風聽言，微勾了勾唇角，似乎心情極好一般笑了笑，“小師弟，我想給你講個故事，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沒想到他還有心情講故事……

林落羽面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內心雖百般不願，但還是點了點頭。

“這事我也是聽紫月仙君說的，紫月仙君是師尊的師妹，他們曾有一次一并去抓一只專門吸食男人精血的狐妖，狐妖本是天生媚骨之物，專食男人精血來維持自己的美貌，但那狐妖卻在見到師尊的那一刻動了恻隐之心，說了……”葉淩風突然停頓了一下，似難以啓齒一般輕咳了一聲，繼續道:“說了些污言穢語，最後被師尊擒住之後，剜去了雙眼，廢其修為，最後被扔進了蒼茫結界中，日日受烈火焚燒之苦。”

這些……和他的事有關系麽？

林落羽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你知道師尊為什麽要剜去那狐妖的雙眼嗎？”葉淩風又問。

林落羽直白的搖了搖頭:“為什麽？”

葉淩風嘆氣的看着林落羽，也并不解釋，直搖頭。

好一會林落羽才反應過來，張大了嘴重重的吸了口涼氣道:“那狐妖是不是……說了師尊長得好看啊……”

葉淩風點頭，有些欣慰的看着他，“不錯，那狐妖開口叫了句大美人。”

林落羽聽言，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雙眼，此刻竟是無比慶幸自己的眼睛還在，窘迫的低下了頭去。

葉淩風知他大概是知道錯哪兒了，便也不再久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我去給紫月仙君彙報任務情況了，等會回月仙樓時，會和師尊說你的事情的，你……就先回去吧！”

林落羽擡頭感激的看着他，搖了搖頭，“我還是跪着吧！跪着踏實。”

免得師尊心中的氣消不了，突然心血來潮要挖他雙眼就不好了……

見他如此固執，葉淩風也很無奈，終是搖了搖頭，轉過了身，正打算離開之際又想到一事，側頭看向了林落羽道:“還有師尊修的是冰雪系純陰功法，從不沾染葷腥，以後別給他夾菜了，他有潔癖。”

最後丢下這句話，葉淩風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此處，獨留林落羽一人面對滿地寒霜的月色。

葉淩風給月鸾依彙報了情況後立馬便回了月仙樓，見師尊書房燈還亮着，擡手磕響了房門。

“進來。”裏面葉瀾笙略顯疲憊的聲音傳了出來。

葉淩風心中一緊，急急推開了房門，就見葉瀾笙一手撐頭，斜靠在案上，似是有些痛苦般，一直擰着眉頭，也不曾睜眼。

“師尊怎麽了？”葉淩風幾步走上前去，伸手扣住了他的脈搏，正想一探究竟時，師尊卻不動聲色的掙開了他的手。

葉瀾笙睜眼坐直了身子，緩緩的舒展了眉，擡眸淡淡的看了眼葉淩風，稍頓後道:“這麽晚了來找我，有事？”

看他已然恢複了平日的模樣，葉淩風高懸的心漸漸放下，道明了來意:“弟子回來的時候，路過樂清樓，無意見看到了小師弟跪在後山間，弟子讓他起來先回去，可他說什麽也不肯，怕是要師尊親自跑一趟了才是。”

這個……他倒是給忘了。

葉瀾笙轉頭看了眼窗外的天，伸手将看了一半的書合上，閉眼點了點頭。

葉淩風站到了葉瀾笙身後，本打算跟在他身後一同前去的，哪知卻見師尊剛一起身便虛晃了幾步，差點又跌回了座位上，吓得他立馬伸手扶住了師尊的手，傾身将葉瀾笙又扶回座位上坐好，皺眉問道:“師尊，您怎麽了？”

二人如此貼近的距離，葉淩風似聞到了從師尊身上傳來的一股似有似無的異香味，那是一股很獨特的香味，淡淡的，卻很好聞。等葉淩風特意加重了鼻息，想聞得更清晰時，那股異香又消失不見了。

葉瀾笙此刻只覺疲憊無比，體內的信香也有些控制不住。

他不知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但葉淩風在這，他也不敢顯得太過羸弱，只得強撐着擡頭，平靜的看向了葉淩風，淡淡道:“無礙，許是最近沒休息好的緣故。”

“……”葉淩風盯着他的眼看了好一會，看他依舊不動聲色，才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師尊且先休息，我去給師弟帶話便可。”

這話一落，葉淩風又聞到了那股異香，心動之下，他悄悄在掌心聚起了靈力，将在空中撲捉到的那股淡淡的異香鎖于掌心的靈力之中，偷偷的藏了起來。

葉瀾笙點點頭，再次伸手撐頭，揉了揉太陽穴，閉上了眼。

葉淩風見狀，躬身朝他行了一禮，退出了書房。

離開書房的葉淩風并未馬上去找林落羽，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本打算研究一下掌心的異香的，哪知回到房間後，那股被他鎖于掌心的異香剛放出來就消失在了空氣中，無奈之下，葉淩風也不得不作罷，收了靈力，禦劍回到了林間。

林間的林落羽還在對月忏悔，思考着明天見到師尊後要如何向他道歉，這次為了不再惹他生氣，道歉的方法他想了一百種之多，甚至連道歉過後的結果他都仔細的想過了。

正在他想着第一百零一次道歉方式時，林內突然出現了細微的不屬于風聲的響動，随之而來的還有一股他最為熟悉，對他來說最為致命的信香味，雖然很淡，但作為龍，他的嗅覺與敏銳程度遠高于人，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每次面對師尊，林落羽心中就會緊張，一緊張就容易說錯話，所以這次，他沒等師尊現身便開了口，小心翼翼道:“師尊，是你麽？”

站在離林落羽十步之遙的葉淩風腳下一頓，不再前行。

之前見識過了林落羽的固執，葉淩風怕師尊未來，林落羽還是不肯回去，便也沒有做聲，靜站在林落羽身後。

師尊不說話，林落羽就有些心慌，但思及這是這幾天來，二人唯一獨處的機會，也不想就此白白浪費，便咬牙硬着頭皮道:“對不起師尊，我不是有意惹您生氣的。”

只是普通的道歉的話，他就裝一次師尊聽聽又何妨？反正師尊都已經原諒林落羽了，他也不過是來傳給他讓他回去罷了。

葉淩風想，依舊沒出聲。

身後的人不說話，林落羽也不知他到底怎麽想的，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借着這個機會将之前的事說清楚，便接着道:“那天晚上您醉了，弟子說的話也不知道您還能記住多少，一句也不記得也沒關系，弟子的心意始終如此，弟子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只要師尊您願意，弟子願意照顧師尊一輩子，一輩子只寵師尊愛師尊一人。”說到此處時，林落羽還有些不太好意思，瞬間紅了臉，聲音也越發小了，“師尊若是不嫌棄的話，我們可立即結為道侶，修習雙修之法。”

龍本身就是聖物，無論是吐一口龍息，還是身體裏的任何東西，皆為世上最好的天材地寶，若是有人能有幸與龍長期雙修，可快速增進修為。

林落羽知葉瀾笙癡于修法，才會有此一說。

可身後之人站的并非葉瀾笙。

葉淩風聽得雲裏霧裏，一時間也弄不明白其中緣由。

什麽負責？什麽雙修？在他印象中，林落羽和師尊不都是乾君麽？如何得來這一說的？

身後之人仍是不語，林落羽越發心慌了起來，甚至有些手足無措，好幾次想幹脆回過頭去面對他，跟他磕頭認錯得了，可終究沒有那個勇氣，最後也只能垂着腦袋悶悶道:“對不起師尊，弟子不該對身處雨露期的您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師尊要殺要罰，弟子皆悉聽尊便。”

這下葉淩風總算聽懂他他話中之意，雖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心中更多的卻是憤怒與不平，瞬間冷了眼眸。

林落羽還在說着什麽葉淩風已聽不進去了，手中暗暗聚起了靈力，沉眸看着眼前的背影。

只要他消失了，那麽這件事就不會有除自己和師尊外的第三人知道了，一切就可以當做未發生過了。

葉淩風恨恨的想，一伸手，将手中的掌風劈向了前方的林落羽。

林落羽還并不自知危險已悄然來臨，依舊低頭靜候，等待着身後之人對自己犯錯的宣判，可等了半天，依舊未能等到身後之人的半分動靜，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才緩慢的轉過身去，想瞧一瞧身後之人的反應。

哪知……身後早已空空如也，連之前散發在空氣中的那抹信香味也随之飄散殆盡了。

林落羽心中失落無比，擡頭看着明亮的月連連嘆氣。

又……走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