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玉旻看着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伴讀單手捂着眼睛, 不讓他看出什麽來,也不讓他從聲音裏聽出什麽來,只能通過他的肩膀瞥見微微的顫抖幅度。玉旻什麽也沒說, 只是輕輕地把他拉進懷裏, 拍着他的脊背,輕聲道:“我們不去了, 再也不去江南了。”
明慎就擦擦眼睛,乖乖窩在他懷裏,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袖。玉旻拿指尖抹去他的眼淚,又揉了揉他的臉, 捏着他的臉皮往上輕輕提,低聲哄:“不哭了,阿慎, 一會兒玟玟看到你了要笑的, 說朕的皇後是個愛哭鬼,是不是,啊?”
明慎不看他,又把他的手拿開,只是不管不顧地接着縮進他的懷中,就像小時候那樣。玉旻換了個姿勢來抱他,讓明慎靠得更舒服,一手攬着他的腰, 一手摸着他柔軟的頭發,溫柔而認真地凝望着他的寶貝。
他一直都是個笨嘴拙舌的人, 要不是這一回明慎老長時間不回宮,還跟他吵架,他也不知道到底要拿他怎麽辦好,也不知道要讓他的小伴讀悶到何時。
明慎慢慢地不哭了,他低低地道了一聲:“旻哥哥。”
玉旻道:“嗯。”
明慎道:“我沒有逛窯子,我是去那裏做珠花修補生意的,在江南時,我哥也只是帶我去看看,學着打茶圍,他想讓我和外人多說說話,我們沒有錢和姑娘好的。”
玉旻道:“朕知道,霍冰将你教得很好,和當年比起來,朕的阿慎長大了。”
當年的明慎是什麽樣子的?世界裏只有他與程一多兩個人,天地囿于一方不大不小的冷宮裏,不敢與外人說話,不知如何與人打交道,不思進取,只知道玉旻永遠會寵着他,所以将完整的一顆心熱切地放在他這裏。玉旻曾經無法想象這個人離開自己的樣子,明慎仿佛沒有性格也沒有喜好,一切意願都以他為上,等到玉旻發現的時候,明慎已經乖得不像話了。
程一多說:“阿慎十五歲了,還是您不在跟前就不吃飯,這怎麽行?他也不跟別人說話,您是不是溺愛得太過了?”
實際上他覺得明慎從未得到過自己的溺愛,他從來都是該打打,該罵罵,明慎犯錯時就兇他,用細細的艾條打他的手心。
他未置可否,只問道:“玉林尉那邊打點妥當了嗎?”
“妥當了,萬事小心,霍家和蔔家那邊讓您注意刺客,人手不夠,已經照顧不到咱們這邊了。”
“好。就按原定計劃走,我有能力自保。這幾天,您就先去顧嬷嬷那裏避一避罷。”顧嬷嬷是程一多的對食老宮女,不離不棄多年,曾經明裏暗裏關照過他們不少事,他拿起佩劍掂量了一下,視線停在了大殿角落裏剛剛被哄睡着的明慎身上。
他與人議事,出去了不過兩天時間,明慎眼巴巴地等他,卻是兩天沒吃飯,兩天沒跟人說話,別人一靠近就很抗拒,一定要等他回來才肯放心。兩天時間,這小家夥卻像是瘦了不少的樣子,連睡着時都沒有了以前的甜美樣子,顯得憂心惶惶。
他以前聽過一個說法,說是親近的人之間思慮會有感應,他什麽都沒告訴明慎,可明慎卻好似感知到了迫近的血雨腥風,而顯得一日比一日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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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多的視線也跟着看過去,微微嘆了口氣。
他輕輕嘆了口氣,“把阿慎送走罷。”
“殿下……”
“霍氏此次願助我一臂之力,想要的不過也是阿慎回去,朕不是他的親生哥哥,自然沒有理由再将他留在身邊。”玉旻道,“等阿慎醒來後,你替我說罷。”
馬車經過一段山道石子路,颠簸了一會兒,震得人也搖搖晃晃起來。
明慎被玉旻老老實實地抓着,還在繼續坦白:“臣剛回來時燒您的聖旨,不是跟您置氣,是因為燒習慣了……以前您和臣一起倒賣聖旨……有一回還差點被禁軍統領養的昆犬咬了,您用玉軸把它敲走的,衣角也被撕碎了叼走一片。”
玉旻笑了,伸手捂住他的嘴:“朕知道,這事你便不必說了,阿慎。被旁人聽見了怎麽辦?”
明慎眨巴着眼睛看他。
玉旻又扣住他的下巴,往那柔軟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吻。
明慎閉上眼,以為他會繼續吻下去,結果玉旻卻放開了,這個吻從他的唇角移到他的肩側,而後微微俯身,将下巴擱在他肩側,整個人賴皮似的靠在他身上。
明慎身後無所依靠,被他壓着要往後倒下去,他本想用手撐一撐的,結果看向玉旻的眼睛時就忘了,被玉旻伸手護着後腦勺,輕輕地躺倒在了厚厚的絨毯中。
馬車寬闊,躺十個八個人都綽綽有餘,遑論小小的一個明慎。明慎仰臉看着玉旻,玉旻冷不丁地又低頭親了他一口,而後握着他的手指,慢慢探向自己的衣襟。
明慎本來已經學會了不去臉紅的——他知道玉旻會吻他,他在努力習慣玉旻吻他,可對于如今意義完全不同的身體接觸,他仍舊感到戰栗和驚慌。
“別怕,阿慎,你摸摸這裏。”
那指引他的手指游移到前胸,劃過一處比其他地方的皮膚微微粗粝的地方,有些紮手,也有些燙。
明慎睜大眼,一着急就扒了他的衣衫,揪着他的領子想要起身仔仔細細地看,卻沒想到玉旻促狹地看了他一眼,又像是斥責一般地低聲道:“不急。”
明慎躺回去,別過眼睛不敢看他,還想收回手指,可玉旻按着他的手不動。最後他放棄了,重新将視線放在玉旻衣衫散亂的前胸,小聲問道:“……是傷嗎,旻哥哥?”
“上回沒看清麽,阿慎?”玉旻捏捏他的鼻子,換得一個微微帶着愠怒的眼神。
明慎理不直氣也不壯地控訴道:“上回明明是陛下,明明是您……”
大抵上回玉旻并未中什麽情藥,也就不存在所謂的藥性未退的說法。明慎想來想去,也就只有小聲地罵:“太壞了,旻哥哥。”
玉旻看着他不說話,眼裏盛滿了笑意。
明慎又用手指去戳他的胸口,在那粗糙的疤痕上停留片刻,認真問道:“旻哥哥,這個傷是怎麽回事?”
玉旻放松地伏在他身上,把玩着他的頭發,輕描淡寫地道:“是朕前年設計換掉東宮禁軍,打鬥時不慎讓人捅了一刀,那時候人手不多,朕須得親力親為,不過紮得不深,救治得也及時,沒出什麽大事罷了。你看,連痕跡也不是很深,也難為你上一回沒看到。”
明慎道:“好了,您不要再提上一回了……還有您能不能從臣身上下來,您好重……”
玉旻沒理他,照舊壓在他身上不動:“朕有時候也會想,要是當初紮得深些,現在也有理由對你喊疼,編造一些舊傷複發的理由來騙你心疼,可惜這傷實在是愈合得好,兩年來一點動靜都無。”
明慎瞪他。
玉旻道:“好,好,朕不說了,讓朕這麽抱一會兒好不好?”
明慎于是也不動了,安靜地讓他壓着自己,又伸手去抱住他的脊背。玉旻低笑道:“怕是一會兒後,朕便舍不得下車了。”
好一會兒後,明慎才小聲反駁:“陛下不要胡說八道了。”
“那便當做是朕胡說八道罷。”玉旻到底還是怕他被壓住了憋悶,翻了個身,把他帶到自己身上趴着。
片刻後,外頭的太監高聲唱道:“琴山禦苑——到——落轎!”
接着轎子微微一沉,放在了地上。
帝王不出轎,身後跟着的幾百個車辇,長龍般的宮人與朝臣都要出轎,低頭跪拜于地。
明慎趕緊戳了戳玉旻:“出去了,旻哥哥。”
玉旻道:“再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可明慎已經掙紮着爬了起來,理好衣服便要下去。
玉旻嘆了口氣,坐回原處看着他,目光有些陰沉。
明慎已經熟悉了他這幅賭氣的模樣,他不慌不忙地把自己打點好了,又跪坐在他身前為他整理衣衫襟袖。一邊動作,一邊軟着聲音道:“很多人等着您呢,玟玟也等着你呢。”
玉旻低頭看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道:“對了,此次春獵你與玟玟時刻同行,之前忘了同你說了。一見到你,朕就什麽都忘了。”
“……”明慎撓撓頭,忽而好奇地問道,“那個,陛下,不知道我能不能問,我哥來之前也讓我照顧好小殿下,是有什麽事要發生了麽?其實我也不太放心玟玟,要不要多加派幾個侍衛?我覺得我不是很能打架,危急時刻大約也幫不了什麽忙……”
玉旻道:“告訴你是可以,不過不是現在,今晚來朕帳中,朕親口告訴你。”
“……”明慎這次臉頰是真的控制不住地燒了起來,他幹巴巴地道,“臣告退了。”
“等等,衣裳還沒弄好,你讓朕就這麽光着出去?”玉旻示意他看自己還沒扣上的衣襟口,“就這麽走了,阿慎?腦袋不要了?”
明慎看都不敢看他,本來已經退了幾步,又不得不上前去接着幫他扣,但是動作卻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竟然有了幾分敷衍的意思了。
甚至停了下來,只是默默的注視着玉旻胸口那片淺淡的疤痕。
玉旻:“?”
明慎小聲道:“臣是不會就這麽走的。”
玉旻道:“那你想怎——”他一個“樣”字卡在了喉嚨裏,被明慎的動作生生打斷,接着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明慎俯身,飛快地在他的傷口處親了一口,微涼柔軟的唇瓣駐留片刻,接着一個溫軟滑潤的東西探了出來,是明慎的舌尖。
他輕輕地在那上面舔了一口。
沒等玉旻反應過來,明慎幾乎是原地跳起來,頭也不回地竄出去了,靈活得好似一只兔子。留玉旻一人愣在原地,許久過後都沒回過神,耳根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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