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事後

付款之後，楊晨被送入機器。

社保機構的來人瞪着白夜,目光中的震驚之色明顯得白夜不用回頭都可以感受到。

但是她沒有看那邊,只是在門口坐下來,将自己随身的光腦屏幕拉出來，開始查楊晨這件事。

一個，不,兩個原生人類的遇襲,她并不認為會一點消息都沒有。

她果然查到了消息，但是，并不是社保機構和醫生所告訴她的那樣，楊晨遇到了一個激進分子——事實上，他與金珊珊兩人遇到的,是一場小型的暴-亂。

如今這場暴-亂已經被鎮壓，政府正在審訊與調查。

白夜将報道細細地看過去，在屏幕上輕輕敲上幾個字：“黑光，你在嗎？”

回答立刻就過來了：“我很忙哦，沒事別找我。”

白夜唇邊的笑意一閃而逝，定格為陰沉：“安德魯斯星球的那場暴-亂，到底是怎麽回事？”屏幕上跳出小小的q版人形，睜着一雙眼睛，圓溜溜地看過來：“你為什麽想知道這個？”

“楊晨出事了。”白夜說，“你知道楊晨與我的關系的。”

黑光哼了一聲，片刻之後，一大排的文字資料就出現在白夜眼前的屏幕上。“看完了之後就會銷毀，這些東西我是偷出來的，可不能讓別人知道。”

白夜輕聲說好，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看完了之後，屏幕上的字消失，她感受了一下腦海中的記憶。

都在。

這是自從上次腦波異常波動之後發現的能力——過目不忘，以及，完全記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的白夜，也不能算是一個普通人了。

她對寂然發起了通訊請求。片刻之後，寂然就接通了通訊。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很是冷酷，但是看到白夜，又露出微微的溫和。

“謝謝你的幫忙，”白夜說，“楊晨已經去進行修複了。我過來的時候，他們正準備讓他簽下合約。”

寂然勾了勾唇角算是笑過：“那就好。這樣我也放心了。”

“那，金珊珊怎麽樣了？”白夜問，“我非常希望她已經好了。”

“身體上的傷已經好了，但是心裏的傷，大概很長時間都不能好。她曾經是真的想過要與艾薇拉合冊的，為此和家裏面鬧翻，一天都不肯在家裏待着，到處走躲避家裏人的追蹤。但是現在……如果不是艾薇拉那個時候将珊珊推出去，她也不會受這麽重的傷。”

聽了寂然的話，白夜覺得心中微微地澀。原本愛意深重的兩人，在關鍵時刻，居然也有了這樣的矛盾，實在是……

“一定會好起來的。”她說，“寫故事的人都有強大的內心。”

“承你吉言。”寂然幹巴巴地說，兩個人之間的對話進行到這裏，似乎有種無話可說的感覺。

白夜遲疑了一下，還是将自己剛才看到的東西，總結了一下，告訴了寂然：“這些資料，如果可以，還請不要外洩。”寂然的眼睛亮得讓人戰栗，唇邊逐漸浮現出的笑意也讓白夜感到心慌：“我知道了，謝謝你的資料。”

切斷通訊，白夜坐在那裏，發了一會兒呆。

剛才不知道走到哪裏去的社保機構來人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白夜對對面：“請問，是白夜小姐嗎？”白夜擡頭看向他，他對着白夜有些谄媚地笑了笑。

“是，我是白夜。”白夜說，“有什麽事嗎？”

“剛才，白夜小姐替楊晨付賬……能冒昧問一下，白夜小姐現在在從事什麽工作嗎？”那人說，“您應當知道法規，原生人類不允許擅自将自身權利出售……”

白夜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是出賣了自己的權利才有付賬的能力？你以為原生人類都是等着政府救濟自己什麽都不做的？”

那人的臉色煞白。就算他心裏真的是這麽想的，也不能明确地說出來。一旦說出來，就意味着對白夜的冒犯，如果白夜投訴他，他大概要狠狠地被上峰記上一筆了。

白夜完全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當場直接接通了社保機構，投訴了這個人。

社保機構的接線員臉上的驚訝與歉意稍稍安撫了白夜的心情。等到通訊切斷，她扭頭看向剛才出言不遜的人，此時對方的額頭已經滴下汗來。

“白夜小姐……”他這樣叫着，神色蒼白。

白夜微笑了一下，不再搭理他，專注地扭頭看着楊晨所在的房間。全身的修複，到底需要多長時間呢……

一直等到晚上十點多種，楊晨才從裏面走了出來——當然，是被人扶着的。

見到白夜的時候，他臉上甚至帶着一點兒笑意：“喲，你過來接我了？真是抱歉啊，我居然這麽不争氣，居然還要你來幫我付賬做全身的修複。”

白夜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在白夜家中睡了一個晚上，楊晨早晨起來的時候，習慣性地握了一下拳頭。

綿軟無力。

他嘆了一口氣，揚聲叫着路西：“幫我準備早飯，我立刻起床。”路西的聲音透過管家系統傳進來，平靜冷淡地應一聲是。

下樓就看見白夜已經坐在那裏吃飯，他站在樓梯那裏看了她一會兒，目光漸漸地變得溫柔。

“不下來嗎？”白夜問，“路西都已經将早飯送上來了。”楊晨哈哈一笑，下去坐在了餐桌旁。吃飯的時候，白夜忽然間問楊晨：“為什麽忽然想起來去安德魯斯星球？你之前的預算中，沒有它。況且，安德魯斯星球也不是什麽太出名的旅游勝地。”

楊晨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也想不起來了。似乎，有人對我說安德魯斯星球值得去看一看？”

他和白夜對視，彼此都發現了對方目光中的震驚。

仔細地思索着，楊晨從頭開始回憶自己之前的經歷。在飛船上遇到的人，路邊走過的人，所有不經意聽進去的話……

他的瞳孔猛然間緊縮了一下。

“是……一個女人。”他說，“我聽到一個女人說，安德魯斯星球的地貌十分奇特，問她身邊的人要不要去看一看。”

白夜眯了眯眼：“黑光，你還有什麽沒有告訴我嗎？”

黑光的聲音氣咻咻地出現了：“我都告訴你了！你以為現在的科技可以監控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嗎？！”

“當然可以，”白夜毫不猶豫地說，“随身光腦足夠讓你搜集到比所有情報機構都健全的信息。”

黑光的聲音一下子就蔫了下去：“你怎麽知道的……”白夜只是微笑不語，看上去再厲害的黑光，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啊……

“是艾薇拉·克洛斯。”黑光有些不情願地說，“主人說不讓我告訴你的。”

“為什麽？”白夜有些好奇，“為什麽不願意告訴我？我的親人受了傷，我為什麽不能知道到底是誰在其中策劃了這一切。”

楊晨心中的大為感動，卻也對白夜搖搖頭：“沒有必要。政府也不會輕易放過這些人的。”

白夜卻只是微笑，又追問一遍黑光。

被追問個不休的黑光在一陣沉默之後，丢下一句“主人說有人敢動他家裏的人完全是找死，說你也沒什麽本事就不讓你摻和了”就再也不出現了。

楊晨的臉色顯得很奇怪。

“當時和我一起出事的，我記得應該還有三個人。兩個女人，一個男人。”楊晨說，“難道，當初震驚了整個世界的黑光的主人，居然就是這幾個人的親眷？”

白夜沉默不語，将這件事暗暗放在了心底。

這個時侯，霸刀的消息終于姍姍來遲，焦慮地詢問，白夜是否還需要幫助。

“我關了自己一夜。”他說，“為了集中精力關閉了一切對外連接，沒想到你居然找我。現在，還需要幫忙嗎？”

他有些忐忑地問着，“你找我借錢，只怕就不是一點小錢，畢竟你自己賺的也不少。”

白夜微笑着，輕輕搖了搖頭：“不了，我已經借到了。”

霸刀松了一口氣，正準備再說什麽，白夜的門鈴忽然響起來，她不得不做了個歉意的手勢，切斷了通訊。

來人代表政府。

安德魯斯星球的暴-亂已經被迅速地定性并定義，政府已經扣留了該負責的人，并且迅速地對受害者做出了賠償的決定。

楊晨聽着來人的一長串話，快速而密集，讓他連插話的空間都沒有，不得不硬着頭皮聽他說完。

然後，他看着擺在自己面前的那份合約。

這份合約上寫着關于這樁暴-亂所有的信息，以及楊晨能從中得到什麽，需要遵守什麽，保密什麽。

只要簽下合約，不僅有足夠身體修複的錢，也許還有更多。

楊晨盯着這張紙，分外猶豫不決。

白夜坐在邊上，看着他。楊晨不想答應。白夜發現了這一點，但是，很快，他的表情變幻，似乎在掙紮着做出什麽決定。最後，他提起了筆。

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政府來人很是愉悅地将合約帶走，并且立刻就将政府答應的金錢轉賬到了楊晨手中。

“其餘的資源，在楊晨先生需要的時候，只需要說一聲，就立刻會送到。”

他這樣說着，楊晨笑眯眯地送了他出去，轉頭卻一臉陰郁深沉。“我似乎和過去不一樣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