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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寶芝再度醒來時，床邊空空蕩蕩，不見人影。

她盯着頭頂的煙青色撒花羅帳，神情呆滞，心灰意冷，待聽到兩道放輕的腳步聲，鄭寶芝才掀了掀眼皮，見是自己的陪嫁心腹丫鬟，于是又收回視線，木呆呆地看着帳頂。

兩個丫鬟見狀，都是心中一酸，連忙上前服侍，其中一人勸道：“姑娘，如今你可要振作起來才好，您這樣兒除了叫夫人心疼，又有什麽好處呢？”

“你們說……”鄭寶芝怔怔地開口：“我有哪兒對不住他，昔日是我一眼瞧中了他，才央着父親母親下嫁，這麽些年，為他操持家裏，奉養婆母，人情往來，哪一點做的不好，他要這樣待我？”

“我不是那裴三娘，一個鄉下丫頭，呆呆傻傻，什麽也不會，什麽也不懂；我是并州知府的嫡長女，琴棋書畫，針鑿女工，管家內務無一不精……身份也有，才華也有，更不是一味争風吃醋的內宅婦人，朝堂上的事兒也說得上一二，怎麽就輸給了、輸給了那個只會裝腔作勢的鄭寶荼？”

鄭寶荼有什麽？一介庶女，自小沒了親娘，母親待她也不過是過得去罷了，雖不曾刁難，可也沒放在眼裏，她拿的出手的，無非一張楚楚可憐的容貌，對課業理家的一概不精。

可就是那看起來畏畏縮縮，懦弱不堪的人，搶走了她的夫婿，害她多年無子。

“姑娘……”

兩個丫鬟聽得眼睛都紅了，鄭寶芝雖性子強勢，但處事向來令人嘆服，恩威并施，待她們這些身邊人也很有幾分情誼，又才貌皆有，這麽好的人，怎麽會遇上這樣的事兒呢？

劉昌毅二人氣暈了鄭寶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鄭寶芝沒緩過神來，想要先把事情給定下，劉昌毅率先去找了兄長劉昌彥。

“大哥，寶荼腹中的孩兒可是咱們這一輩第一個子嗣，娘盼着孫兒盼了這麽久，我是一定要名正言順地把寶荼接進府中的。”

劉昌彥對這個弟弟的性子再了解不過，在他自己看來，妻子的身份比性情更為重要，而劉昌毅骨子裏卻因着他們過去的身份，很是自卑，受不得管束，弟妹鄭氏出身好，他在妻子跟前低一頭，對鄭氏怎麽喜歡得起來？

倒是那個嬌嬌弱弱的鄭寶荼，什麽都迎合着他，便叫他疼入了心坎兒裏。

劉昌毅見兄長沉吟不語，忍不住催促道：“大哥，你可要幫我！你與郡主殿下雖然已成了親，但子嗣的事兒卻不是那麽快的，前頭裴氏又不曾給你生下一兒半女，如今寶荼腹中這胎，于咱們劉家極為要緊的。”

劉昌毅不提還好，提起這事，劉昌彥臉色黑得十分難看，前頭裴三娘不曾給他生下兒女，是因為他早就暗中給裴氏下了絕子藥——那等卑賤婦人怎能孕育他的嫡子？

可偏偏等他好不容易娶了寧郡主，他在那件事上又出了問題，這段時間以來，每次在寧郡主那裏用膳，都是些滋補腎氣的藥膳和湯水，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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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男人，對這種事情本就十分忌諱，他也曾懷疑過是不是朝堂上的政敵要害他，但他暗中也看了不少大夫，都說身體上不曾有什麽問題，是他心裏的緣故。

怎麽可能？昔日他和寧郡主魚水相歡時，可不會如此，偏偏自打裴氏死了後，他便一日不如一日，難道真是裴氏怨氣作怪？

亦或者，只是對着寧郡主不行？

偏這時候不長眼的弟弟還拿子嗣的事來刺他的心，劉昌彥閉了閉眼，掩去心中的不悅，沉聲道：“好了，這事我知道了，我會警告鄭氏，你就等着當爹吧。”

“多謝大哥！”劉昌毅大喜。

劉昌彥警告鄭寶芝，上鄭家講好為弟弟納鄭寶荼為妾之後，鄭寶芝就病倒了。

旁觀了劉府一場大戲的裴英興致索然，她對那個深夜奔波，膽大豪氣的鄭寶芝本是很有好感的，彼時的鄭寶芝的的确确應了她的自诩“身處閨閣中，心有豪俠氣”，然而近日所見，只覺她從珍珠變成了魚目，不見絲毫光彩。

V587：“這才是正常的啊，鄭寶芝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女人，受到的教育就是以夫為天，出嫁從夫，她的夫君不要她了，對她來說就是天都塌了。”

裴英道：“她既然有在亂葬崗替人收屍的勇氣，為什麽沒有搞死她配偶的勇氣？相比之下，難道反抗配偶對她來說更可怕嗎？”

眼下所見，鄭寶芝只有不甘和自苦，而她的不安和自苦也是源于付出的不對等，夫妻兩人品德的不對等。

如她自己所言，她膽識、才華、身份樣樣不缺，只有眼光差了些，這麽出色的女人，也要面對丈夫的不忠，她想不通，以致于成了心病。

V587：“她為什麽想不開啊？裴三娘這種傻白甜，遇到丈夫出軌；她這種優秀女人，也遇到丈夫出軌——這說明他們的丈夫就要出軌的，又不是她的錯。”

裴英“咦”了一聲，抓起系統小光團納罕地打量，V587被她看來看去，看得整個團子都紅了：“刮目相看啊，你什麽時候這麽聰明了，居然看透了本質。”

V587：……一點也不想要這種誇獎，好嗎？

裴英松開系統，笑了笑：“其實她心裏，恐怕也有過這樣的念頭，她樣樣都好，性格強勢更不是錯——她是強勢又不是獨斷專橫，憑什麽那狗男人還不喜歡她？而喜歡上了一個什麽都比不上她的女人。”

并且，別人都覺得這是她的錯，是她不懂溫柔小意，是她生不出孩子，而不是那個男人瞎了眼，她遇到這種事，只能怨她自己命不好。

V587道：“在這種社會下，她反抗不了，又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裏不好，所以就鑽了牛角尖，把自己坑病了。”

裴英沒應聲，在V587停下說話那一刻，她及時收回了精神力觸角。

這個所謂的宅鬥高手系統還會自己思考，看來很像是一個獨立的生命體，而非設定好的機械程序，到底是什麽人能夠創造出這樣的存在。

要知道，即使是未來社會，3S人工智能機甲也依舊是一個未完成的命題，國家科學院每年投入大量資金進行研發，但始終沒有合格的成品。

要實現人工程序自己思考，就等于賦予機械生命，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宿主，”V587看她出神，呼喚道：“宿主你想幫她嗎？”

裴英回過神來，反問道：“幫她？我能幫她什麽，是幫她殺了她的配偶，還是幫她解決她的妹妹？我可以這麽做，但對她來說并不是真正的幫助。”

“她自己清醒過來，才能真的幫她自己。”

再一次哄好執掌天下權柄的天子，周曦瑤由着宮女服侍她入湯池沐浴，令人舒适的熱水自竹管湧入，澆到女人雪白無瑕的身軀上，流淌出一片旖旎色彩。

這種被人伺候的感覺還真是好，難怪這些掌握權力的人不肯輕易放手，權勢啊，真是個好東西。

周曦瑤任憑侍女在身後替她按揉肩背，笑問道：“你說劉家探花老二新納了個妾，是他夫人的庶妹？”

回報消息的內侍恭敬地應了聲是。

周曦瑤半阖了秀目，唇角微彎，她算是複生在最舒服的地方，雖說還是要伺候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者，但得到的回報也是十足豐厚的。

雖說沒有主動聯系她的盟友們，但她多少也知道了這些盟友的存在和姓名，對比之下，周曦瑤對幕後大佬對她們的安排，愈發滿意。

不像方意還要在戰場上豁命征戰，不像趙涵還要窩在爐火堆中做實驗，也不像柳茵茵還要不斷地寫計劃書考察生意情況，一面擔心自己身份暴露。

周曦瑤信奉的座右銘，是女人通過征服男人，進而征服天下，還有什麽地方，比這裏更适合诠釋這句話的呢？

“嫁給劉家兄弟的那兩個女人啊，”周曦瑤笑着說：“真是傻得可愛。”

什麽男人好騙，什麽男人不好騙，她一眼就能看出來，于她來說，這坐擁天下，高高在上的帝王恐怕是最為好騙的了，他們生來就擁有一切，順風順水，享受着所有人的讨好和匍匐。

只要給他看到“真心”，他就颠颠地奉上手中的權利。

但劉家兄弟這樣的麽……是她絕不會選擇的目标，這類男人眼裏只有權利和利益，從來只願意接受別人的付出，而不願意為別人付出。

所以選這種男人，可不就是要做好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的準備。

看上這樣的男人，難道不是傻的可愛嗎？

“記得提醒我，過段時間召鄭氏進宮。”周曦瑤伸出纖美的手指，笑盈盈點了點內侍的方向，聽到他應下，才重新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