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将軍與父親

“你不知道嗎？”艾文驚奇地看着他，“是顧弘上将和蒙德爾上将啊！顧将軍是你的父親吧！”聽到來的是自己的父親，顧欽的神色冷淡下來，他的确不知道父親也來了，對方根本沒有聯系他。罷了，反正他也不會期待什麽。

大賽由元帥夫人鐘雲修宣布開幕，鐘雲修在鼓勵了大家幾句後，就将話語權交給即将為這些軍校生做揭幕戰的兩位上将。蒙德爾上将準備了很長的幾頁稿子，裏面的言論極具煽動性，将臺下這些沒見過世面的軍校生刺激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現在就上戰場。

講到最後他激動地揮舞着手臂：“我們不能再讓所愛的人承受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你們要相信現在的苦、現在的累都是值得的，只有經歷此刻的磨練，才能擁有創造輝煌的力量；只有一往無前，才能構建未來美好的天堂！同學們，屬于你們的時代到來了！總有一天你們會站在我的位置上，用你們的軍隊将可悲的入侵者永遠趕出我們的家園！”

他的演講結束後，身為戰鬥狂的年祾煦拼命鼓掌：“蒙德爾上将說得真好！”

坐在顧欽身邊的艾文受到顧欽氣場的影響并沒有太大的觸動，反而語氣微涼：“他就是那天晚上想要跟邢戰搶顧欽，結果被邢戰暴揍了一頓的安東尼奧的父親哦！”

“咦？”年祾煦皺了皺眉，“就算是這樣他講得也的确不錯啊。”

比起蒙德爾上将，顧弘的發言就簡潔明了得多。顧弘一上臺，只是站在那裏，就如同一把久經沙場滿身煞氣的利刃，給熱血澆上了一盆冷水，震懾全場，空氣仿佛凝固了。顧弘沉穩冷峻的目光緩緩掃過觀衆席，讓大家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臺下一片肅靜。

顧弘開口：“戰争不是兒戲。你們現在所學的知識最大的作用不是為了讓你們更快地取得功勳成為将軍，而是為了幫助你們從戰場上——活着回來。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七十，也就是說，你們中有百分之三十的人會犧牲在你們的第一場戰役裏。經歷過十場戰役後，你們中的一半人将永遠留在戰場上，再也回不來。”

他近乎沒有感情的語調讓衆人的內心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涼意：“不要因為你們是所謂的精英就沾沾自喜，在我的眼裏，沒有經歷過血與火的戰場的人永遠不能稱作士兵，你們誰更優秀對我而言、對我們目前所面臨的戰争而言沒有任何用處。我對你們唯一的印象就是——現在還活着。而我對你們唯一的期望就是——一直活下去。”

顧弘說完這些就走下臺，短短的幾句話，就讓學員們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沉重與悲壯之中。沖淡了之前被蒙德爾上将煽動起的盲目的雄心壯志，更加冷靜地思考自己的位置和能力。

良久，羅傑深深吐出一口氣：“這才是我們應該明白的。仔細想想，剛才蒙德爾上将說的那些大多是空話和對未來的空想，還是顧将軍說得實在。”然後他一臉崇拜地望着顧欽，“不愧是蒼狼的父親啊！”

顧欽斂目，父親，的确是一位優秀的将軍，卻不是一位合格的父親。

接下來是聯盟指揮軍校的楊校長宣布大賽規則。這一屆校際争霸賽将持續一個月。第一階段是淘汰賽，對戰雙方随機分配，上午個人賽，下午團隊賽，個人賽每所軍校每個項目最多可派出兩名學員參賽。每項賽事淘汰到前十名後就進入積分賽，輪流對戰，所有場次獲得的積分累加起來，按積分高低排位。團隊賽的地圖、任務都是随機的，除了摧毀對手的資源能得到相應積分之外，屬于參賽團隊的七名成員身上的積分最高。積分由系統統計，不存在任何主觀因素。

最後就是顧弘與蒙德爾之間的揭幕戰了。兩人所用的是一張戰網軍區地圖，并沒有因為只是在給軍校生做演示而收斂實力，毫無保留地展示出強悍的指揮、操作能力，讓原本以為Z和蒼狼就能代表最高戰術水平的軍校生們目瞪口呆——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将軍！

蒙德爾雖然生活作風不好，但能擁有上将軍銜的人實力自然不俗，比起顧弘正氣凜然的指揮風格，他的招數有時候會顯得很陰損，不過如果他的敵人是撒坦入侵者，自然不會有人不滿他的做法。

無論他能不能打得過顧弘，這場比賽蒙德爾必須輸，他一直擔心元帥已經開始懷疑自己，而顧弘就是元帥安排到他身邊監視他的人。看來那個計劃必須提前實行了，顧弘的存在讓他在第四軍區發展得束手束腳，要盡快想辦法除掉對方才行。

蒙德爾走了會兒神，就被顧弘抓住了機會壓着打，最終的勝利自然屬于顧弘。這場對戰的節奏從頭到尾都十分緊張，令觀衆的心一直懸在那裏落不下來，直到系統宣布結果，還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從那種緊繃的氛圍下回過神，霎時掌聲雷動。

“顧将軍真強！”羅傑拼命拍手，“我覺得跟顧欽的風格有點像诶！都喜歡用操作光明正大地緊逼對手，強行讓對手适應自己的步調，然後一點點蠶食、擊潰對手。”

是這樣嗎？顧欽下意識地看向邢戰，後者點了點頭。不管怎麽樣，顧欽剛開始學習指揮戰術的時候依靠的就是父親的對戰筆記，所以雖然最後經過實戰磨練出了屬于自己的對戰風格，但不可否認顧弘帶給他的影響是十分深刻的。

開幕式結束後，邢戰收到了來自鐘雲修的信息，讓他帶着顧欽到貴賓接待室來一趟，顧弘就在那裏等着。顧欽覺得自己跟父親沒什麽可聊的，但元帥夫人都親自請他了，他也不可能拒絕。

即便是休息的時候，顧弘的脊背始終挺得筆直，他沒有就坐，而是背對着出口站在窗邊，猶如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是讓人仰視的存在。顧弘轉身，表情依舊嚴肅而沉穩，但在看到顧欽的身影時眼底似乎有了些許波動。

“別站在那裏，快進來。”鐘雲修溫和地拉過顧欽，“元帥知道你們很久沒見面了，就利用這次機會派顧将軍來擔任校際争霸賽揭幕戰的嘉賓。你們應該多交流交流，父子之間沒有隔夜仇的。”

顧欽走到顧弘面前：“父親。”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之前一直是通過通訊器聯系，他已經很久沒有正面接觸過父親了，二十年還是三十年？軍隊甚至沒能帶回父親的遺體。他有片刻的遲疑，然而動作比思考要快，他的手抓住了顧弘的衣角，那一瞬間，竟有種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他低下頭，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還活着，父親還活着。

“嗯。”顧弘應了一聲，然後兩人都沉默了，完全找不到話題。半晌，顧欽回過神來，有些尴尬地松開顧弘皺巴巴的衣角，他早已脫離了向父母撒嬌的年齡。

“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今天就正式為顧将軍介紹一下，這是我兒子邢戰。”鐘雲修拍拍邢戰的肩膀，邢戰不卑不亢地向對方行了個禮，“這孩子雖然自小性格冷漠了些，但也是個不錯的好孩子，我看跟你家顧欽還是挺般配的嘛。”

顧弘一愣，這是第二次了，如果說之前是因為楊校長的玩笑話鐘雲修随口接了幾句，這次雖然是私下場合，對方卻介紹得如此鄭重其事……“夫人說笑了，顧欽沒什麽本事，能成為令公子的追随者就已經是莫大的榮幸……”

“你到現在還認為我應該依附他？”顧欽冷冷地打斷對方，一種不被認可的憤怒填滿了胸腔，他究竟是為了什麽、為了誰那麽拼命地改變自己，提升實力，一步步爬上高位？到頭來卻只得到這樣一句評價！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為此付出的一切都是不值得的，悲哀又可笑！

顧欽周身剎那沖天而起的威勢逼得身邊的人猛退了幾步，邢戰皺了皺眉擋在鐘雲修身前，他并不清楚兩人的過往，他一直認為顧欽對父親的感情即使不是憎恨，那也是不喜歡的，但顧弘僅僅一句話就讓顧欽産生那麽大的反應，似乎又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

顧弘并不認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自從妻子離開後，顧欽的表現始終讓他覺得恨鐵不成鋼，就算是對顧欽最近幾個月的改變他同樣半信半疑，然而此時的顧欽眼睛通紅，緊盯着他的雙目竟使他産生了自己面對着一頭受傷的野獸的錯覺，他居然在對方身上感覺到了一種長期經歷過戰火硝煙的洗禮才能沉澱出的威勢，冷硬的、肅殺的煞氣。這是他的兒子？什麽時候成長到了這種程度？！

“夠了。”邢戰上前抓住顧欽的手腕，試圖讓對方冷靜下來。

他的動作仿佛挑斷了顧欽身體裏緊繃的弦，顧欽揮起拳頭直接揍上他的臉。“砰！”“嘶……”因為雙方距離太近，加上沒有對顧欽設防，邢戰一時躲閃不及，硬挨了這一拳，但他只是後撤一步，仍然沒有松開對方的手腕，他擡起另一手碰了碰自己受傷的嘴角，久違的刺痛讓他微微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