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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床上足足趟了三天,骨頭都快散架了,這三天裏,他和廢人沒有多大區別,除了能夠自己上廁所解決生理問題,剩下的諸如吃飯、擦身這樣的小事都由海東麟一手代勞。
即使燒得迷迷糊糊的,潮生也能感覺到海東麟的無微不至。甚至在他被高燒折磨得無法安睡的時候,耳邊也有他溫柔的低語,像帶着某種魔力,鎮定了他燥熱的心,讓他能夠安然入眠。
在江潮生的人生中,一直扮演着好兒子好哥哥的角色,向來都是他照顧別人,從沒有被這樣細心體貼地關心過。這三天來的一點一滴都沉澱在了他的心裏,讓他不自覺地沉溺于其中無法自拔。
他的體溫終于降到了38度以下,但趟得太久,身上還是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他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香糯的雞粥,嘴裏卻嘗不出什麽味道來,沒到半碗就徹底沒了胃口。
海東麟把他放下的碗端在手裏,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邊,哄孩子般地勸着,“再喝幾口,你總不好好吃飯,哪有力氣好起來。”
兩人的相處模式很是尴尬,很多時候,潮生寧凱裝睡也不想面對他,實在是因為不知道說些什麽。他們的關系由單純的雇主和員工轉變成了一種十分微妙的關系,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侶,更不是單純的一夜情對象,幾乎找不到詞語可以來形容現在的狀況。
潮生順從地張開嘴把粥含了進去。其實海東麟在伺候人這事上做得并不好,他天生就不是做這種事的人,給他喂藥喂水的時候總是讓自己嗆着,給他擦身的時候也控制不好力道,潮生看得出來,他是第一次這樣的事,他這樣的人居然願意屈尊降貴地親自照料自己,這樣的反差讓他心裏對海東麟的感動更多了幾分。
“放着吧,我一會會吃的。你這幾天一直照顧我,不去上班真的沒關系嗎?”
海東麟放下碗,拿了至今給潮生擦了擦嘴,“出不了亂子的。”
“海東麟……”
“嗯?”
“謝謝。”
海東麟揉着他的頭發,笑着說:“你都是我的人了,照顧你是應該的。”
他說得直接,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得意之色,潮生的臉皮薄,只好縮進被子裏假裝沒聽見,海東麟卻從他被角露出的縫隙裏看見了他通紅的面頰。
他低下頭,在那微微發燙的臉上親了一口,“你睡會,我去趟公司,很快就回來。”
潮生點點頭,閉上了眼睛,像是困極了的樣子。海東麟為他蓋好了被子後,放心地走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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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關門聲傳來的時候,潮生張開了眼睛,房間裏仍殘留着海東麟的氣味,就像他的影子一樣在潮生的周圍揮之不去。
他慢慢地從床上爬起來,下了床後就去書房翻出了紙和筆寫了起來。
三個小時後,海東麟回到了公寓,本以為會看到安詳熟睡的青年,迎接他的卻只有一室的空曠和桌上的一張紙條。
他拿起紙條看了一眼,青年的字跡隽秀有力,像極了他給人的感覺。
他走了,只留下了一張寫滿了感激的紙條。
海東麟并不熱衷垂釣卻深知其中的道理,魚兒上鈎後,如果使勁收緊魚線的話,只會讓它掙紮得更加厲害,甚至有可能掙斷魚線,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最好的辦法就是一邊收一邊放,讓魚兒慢慢地在掙紮中失去力氣,最後只能被輕松地拖回岸上。
所以對于潮生的不告而別,他并不覺得可惜。他給了他一個喘息的機會,讓他能夠有足夠的時間想明白,除了他這裏,他其實已經哪都去不了了。
潮生逃也似地回到了學校,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井教授銷假。
突然出現在辦公室的他吓了恩師一跳,井康來看着徒弟蒼白的臉色和整整瘦了一圈的身體心疼不已,責怪地說:“海先生不是給你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嗎,你看看你,燒都沒全退就跑出來幹什麽,去去,回去給我好好躺着,咱們系又不是沒了你就不行。”
“老師,我好多了。”
“還跟我犟呢?你敢把手伸出來讓我給你診診脈嗎?”
潮生無言以對,只好退一步說:“那我後天來上班。我缺的課太多了,不能總麻煩別的老師幫我代課。”
見他服了軟,井康來也松了口,“來上課行,可是別讓我看見你病恹恹的樣子,要不然就給我回宿舍躺着去。”
“嗯!”
“對了,那個,你這幾天不在宿舍,是回家了嗎?怎麽是海先生打電話過來幫你請假?”
他的話問得潮生恨不能找個洞鑽進去,他總不能告訴恩師他這幾天不光和海東麟膩在一起,還天天都在一張床上睡吧?
“我回、回家了,那天他剛好來找、找我,發現我病着,就、就給您打了電話。”
他不擅長撒謊,這話說得磕磕巴巴漏洞百出,看着恩師的眼神也很閃爍,一看就是心虛的樣子。井康來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過多追究,給他開了幾副藥讓他回去定時煎着喝了,并叮囑他好好休息。
從井教授的辦公室出來回到宿舍後,潮生才感覺整個人終于活過來了,躺在床上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
這四天的經歷簡直就像一場跌宕起伏的夢,讓他的心情像坐過山車一樣時高時低,驚險不斷。夢醒了,他面對的世界卻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他恢複了單身、和男人發生了關系,這些突如其來的變化打擊得他措手不及。所以他只能逃,并不是因為怯弱,而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理清到底對海東麟抱了怎樣的感情。
無論生活給了你多大的打擊,只要你還有勇氣活下去,日子就還得照常過。潮生的生活又恢複了平靜,連他都對自己的适應能力感到驚訝,如果是往常,他必然會消沉一段時間,可是這次,即使是失戀這樣的大事也不過持續了短短數日,似乎就在他的體溫恢複正常的那天,困擾他多日的憂愁也隐藏了起來。
這算是好事,他變得更皮實、更能忍受挫折了。雖然偶爾想起任佳雯的時候,他仍會感到心裏有一陣的鈍痛,她的背叛、謊言和對海明的刻意讨好維護不停地沖擊着他的自尊,也把他們曾經美好的畫面給記得粉碎。
天氣暖和了起來,作為一年中最短暫的季節,春天格外受人青睐,因為它代表着萬物複蘇的蓬勃朝氣。就在這段日子裏,潮生的身邊總算有了一些好消息,妹妹的保送審批已經通過了,收到了米國學校的邀請函,可以開始辦簽證了;他的論文進展順利,在井教授的幫助下收集了不少資料,中期研究已經完成了,照照這樣的進度,年底就可以結題;小舅舅的生意在這幾個月裏發展迅速,他又招了幾個員工,把對面的公寓也租了下來當成辦公室。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相比之下,自己那點感情挫折也不算什麽了。他已經踏過了人生中的一個坎,接下來的日子裏他要活得更好,比那些傷害過他的人更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總是會想起海東麟,他們已經有一個月沒見了,這段時間裏,男人沒有再聯系過他,似乎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什麽一樣。
這樣的疏離讓潮生感到輕松的同時,也讓他覺得有些氣悶,可究竟在氣悶什麽,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下課鈴聲響了,晚上的選修課終于結束了,潮生向學生們宣布下課,那些年輕的大學生們就争先恐後地擠出了教室門口,幾個對他頗有好感的女學生還在臨走時沖他揮了揮手。
潮生整理着教材和教案,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他也該回宿舍了。可就在他剛要走出教室的時候,卻發現身邊多了一個身影。
“衛璋?還不回寝室啊?”
衛璋還是那個痞痞的樣子,他背着一個單肩包,雙手插在兜裏,聳了聳肩道:“還早,老師我送您回去吧。”
自從上次單獨談話後,這孩子就再也沒缺過課,甚至每次都是最早來到教室的,筆記也寫得特別認真,讓潮生對他有了很大的改觀。
“我住校的,就這幾步路還用送啊,再說了,那麽多小女生都盼着讓你送呢,你倒來送我這麽個大男人。”
由于年紀差得不太多,潮生也經常和學生們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所以在學生中的人氣一直非常高。
潮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就往教室外走去,衛璋一直走在他的身側。
現在的孩子營養真好,潮生心想,衛璋的個頭都快趕上海東麟了。
想到這裏,他頓了頓——怎麽又想起他了?
潮生挫敗地嘆了口氣,衛璋問道:“老師為什麽嘆氣,有什麽煩心事嗎?”
潮生這才意識到身邊還有個人呢,連忙搖頭,“沒有,大概上了一天課有點累了吧。話說你們宿舍不是在那個方向嗎,跟我可不順路。”
“我陪您走走吧,老師,我有話想對您說。”
兩旁的路燈昏暗,潮生看不清衛璋臉上的表情,只當是他有什麽煩惱想對自己傾訴,于是關切地問道:“是學習上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在兩人的前方,有一片算不上茂密的樹林,穿過那裏,就是教師公寓了。這一片樹林裏沒有路燈照亮,有些大膽的學生就會在晚上的時候跑來這裏約會。
“的确碰到了點困難。”
“哦?那你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上什麽忙,你是學西醫的,上我的中醫基礎理論課的确不輕松,尤其最近上課的內容……”
衛璋打斷了他:“老師。”
“嗯?”潮生擡頭看他,卻在衛璋的眼中看到了一種熟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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