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2/2【修整】

葉未雙站在莫離身邊，面前是幾個巨大的燙金大字：D高等學府。學校對葉未雙來說是個極其陌生的概念。因此葉未雙站在保安室門前時，他緊張得手心發汗。莫離和那個保安說了幾句什麽，黑色的Evo就安安穩穩地停在了外面。莫離在前面帶着路，葉未雙亦步亦趨地跟着。D校在全國都享有很高的名譽，在這之前葉未雙別說進D校，連上學都想都沒有想過。他四處張望着D校富麗堂皇的建築，只覺得自己好像老土冒進城，從頭到腳都和這裏格格不入。

莫離沒注意到他的情緒，只顧一個勁兒往前走，葉未雙跟着他走進了一幢現代化氣息濃厚的行政樓，徑直找到了校長室。莫離讓葉未雙在門邊的沙發上等着，自己上前去和校長交涉。葉未雙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連校長的臉都看不到，但聽聲音，年紀卻不小了。不久，莫離轉過來朝葉未雙招了招手，葉未雙連忙起來，來到他的身邊，他這才看到了老校長的面孔。校長的面目很慈祥，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鏡。他看着葉未雙和藹地笑着說：“看上去挺聰明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跟上。不然，先從高一讀起好了。”

葉未雙緊張地點了點頭。

“制服也要加訂，書包、鞋，學校都是統一的。等手續辦完了，就去找找自己的班級吧。”校長笑得很得葉未雙好感。他再次點點頭，看看自己一身不合身而狼狽的裝束。莫離低頭看了看他，皺皺眉說：“不了，等到明天正式上學了再來。”

葉未雙一頭霧水地被他拉出去，快步穿過校園然後被塞進了車裏。“走，給你買衣服去。”

B市的商業街就在D校不遠，這個時候雖然是上午九點，正是工作的時候，人群卻只見多不見少。葉未雙往莫離身後縮了縮，不自在地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他太難适應了，沒有鬼怪，全是陽氣旺盛的人，又因為是市中心，動物也很少，更可怕的是全部是現代化亮閃閃的建築，沒有一點兒古舊的東西。葉未雙覺得自己仿佛被隔離了開來，無法同任何事物交流了。莫離看着他的模樣，微微皺起了眉毛。他能料想到獨自一人生活的葉未雙也許是會有一些孤僻，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小子的孤僻已經嚴重到了這種地步。他緊緊黏在莫離身後，側出了小半個身子，兩手似乎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揪着莫離，腦門上都是冷汗，把一頭有些長的黑發都浸濕了貼在臉側。

莫離一把抓住他的肩，将他向前推了兩步。葉未雙立刻緊緊攥住他的手，兩只眼睛裏全是驚恐。

莫離嘆了口氣，微微彎下腰凝視着葉未雙的眼睛說：“你要看好了，這個才是你應該呆的世界。你得記住，你是一個人。”

葉未雙愕然地看着莫離直起腰，他的手第一次被莫離主動拉住了。莫離腳下一個轉彎，就拐進了一家龐大的商城，熟門熟路地跨入一家SOUL專賣店。

葉未雙知道這個牌子。莫離的所有衣服似乎都是這個牌子的，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只要看到莫離，就總能夠在他的衣領、褲腰上看到這個牌子的商标。葉未雙因此對這個商标很有好感。只是到大了以後才明白這個牌子有多貴，他是一輩子也穿不起的。葉未雙只有一件這樣的衣服，就是他身上現下穿着的那件莫離當年留下來的襯衫，現在已經老舊了，但是仍然很有味道。只是葉未雙這完全沒有發育成型的骨架子壓根兒撐不起來。

莫離踏進店門，随手将葉未雙丢給服務員。服務員很明白怎麽應對各樣的顧客，她上下打量了葉未雙一陣，再看看一身SOUL的莫離，臉上依舊微笑着沒有露出疑惑的神色。“先生，您兒子的骨架子很漂亮，我建議試試最新款的夏裝襯衫……”“兒子？”莫離一愣，随即擺了擺手，服務員立刻明白這位主顧是那種撒手只顧付錢的主兒。她放下了心，再一次低頭打量眼前的孩子。這孩子怕生的很，一雙黑亮的眼睛躲躲閃閃，她露出最親熱的微笑說：“小家夥，試試看姐姐給你配的衣服怎麽樣？”

莫離雖然表現得撒手不管，但是無時不刻盯着葉未雙的反應。葉未雙狼狽地被服務生猶如娃娃一般試着裝，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滑落下來，卻不敢有絲毫拒絕。哪怕在這個年紀不大的女服務生手下，他也完全處于被動。莫離看着看着眉毛就越蹙越深，忍不住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支煙來。那個女服務員立刻眼疾手快地搶到他面前說：“這位先生，此處不允許吸煙。”

等到葉未雙煥然一新地從那間店中走出來時，莫離和葉未雙都已經到達了忍耐的邊緣。莫離的手裏提着一個不小的袋子，裏頭裝的都是給葉未雙配好的衣褲。此刻的葉未雙穿着一身雪白的短袖襯衫，領口帶着素色的紋飾，下身是一條褲管極其細長的牛仔褲，然而在他穿來居然還顯得寬松。這一身行頭換下來，葉未雙的手簡直不知道應該放到哪兒，他看着前面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根煙來狠吸一口的莫離，猶豫着要不要去抓他的手。

莫離狠狠吸了一口煙，回頭正看見葉未雙為難的樣子，一雙眼睛全然被頭發遮住了，顯出膽小怯懦的模樣，那憋着的一股氣兒立刻又上來了。他壓下了那股氣，沉聲說：“走，理發去。”

葉未雙亦步亦趨地跟着進了一家裝潢氣派精致的理發廳，莫離只是随口吩咐了句“看着辦”，便坐到了一旁。葉未雙看出他的情緒挺糟，沒敢打擾他，接着就被按在了椅子上。理發師是一個眉眼帶笑的青年，頭發染成了金黃，看來十分健談。葉未雙連在鏡子裏自己的影子都不敢看，只一個勁兒盯着自己的腳尖。

那個理發的青年将葉未雙前額的發撸了起來，露出他蒼白的額頭。“喲，挺帥的嘛。”葉未雙的臉噌地一下紅了。

“還害羞呢。這年頭小夥子比女孩兒還懂化妝品，巴不得秀出張臉，你這樣的倒還真少見。”青年三下兩下從皮帶上抽下夾子，将葉未雙的頭發全夾了上去，在鏡子裏左看右看定着型。“哥哥給你剪個碎發怎麽樣？就你這臉型，絕對拉風！”葉未雙無助地望向莫離，然而莫離手裏正捧着本雜志，也不知道看準了什麽，居然讀得津津有味。葉未雙立刻失望地回過了眼神。

青年看到他的目光，立刻理解般的說：“那你爸呀？真夠年輕的，不讓你剪出格兒的？”

葉未雙嚅嗫着說：“不……不是……”

“不是你爸？你哥？挺像的。”青年疑惑地問道，“現在不是都獨生子女麽？怎麽樣，想好了沒有？哥我這兒最有水準，你要想什麽樣的，就能給你剪成什麽樣兒的，絕對一模一樣包你滿意！”

葉未雙急了，連忙道：“不是……我……短點兒就夠了。”

“喲嗬，挺聽話的嘛。”青年笑了起來，十指之中挂滿了剪刀梳子，“行，那就破格修普通點兒，包你滿意！”

葉未雙看到自己濕漉漉的頭發一縷一縷地往下掉，似乎有什麽屏障一般的物事也一起掉了下來，他擡起頭，正看到莫離遠遠地同他對視了一眼，随後又轉回了自己手裏的雜志，只是臉色似乎不那麽憋悶了。

青年一直唠唠叨叨，喋喋不休地說着話，葉未雙只是一個勁兒地“嗯嗯啊啊”壓根兒沒回答上一言半語。青年将葉未雙的頭發修短了三寸，剛剛蓋住了耳朵，說什麽也不肯再剪短下去了。額前倒是修了不少，長長的額發斜着分開，露出一雙黑竅竅的雙眼，乍一看倒真挺幹淨帥氣一小夥了。那青年嘀咕着怎麽把這麽好一塊料子給剪這樣了，葉未雙卻是好舒了一口氣，一摘下了胸前的理發圍布，就朝莫離跑了過去，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笑意。這一收拾，他渾身上下那原先自己感覺不到，旁人卻能察覺的隐隐陰郁一掃而空，居然多了幾分爽朗。莫離只覺得精神一清，嘴角也露出了個笑容來，伸手拍了拍葉未雙的腦袋說：“這下順眼多了。”

拾掇完了人，就要開始為他的裝備作準備了。莫離讓葉未雙自個兒挑書包紙筆，他愣是看花了眼，一步也挪不動。莫離氣不打一處來，随手抓了個單肩背包，再将書本用筆什麽的一掃而進，扛着就去結賬。葉未雙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後，下意識地想要讓額頭上的發遮掩住自己的神色，卻發覺這一招已經不管用了，自己的臉曝露在陽光下讓人一覽無餘。他登時慌了。莫離看着他的神色，又嘆了口氣，将那個黑色的單肩包挂在了他肩上，拍拍他的肩，拉起了他的手。

“好了，你想想，還有什麽？”莫離看着手裏大包小包的東西，轉頭問葉未雙。葉未雙不好意思再花莫離的錢，于是趕緊點點頭說：“不用了，其他的東西我都有。”

莫離懷疑地盯着他看，見他一臉篤定的模樣，依舊忍不住首次替人将所有的東西都想過來一遍。“牙刷？毛巾？……被子？”

葉未雙終于想起什麽，趕緊開口說：“對了，要拖鞋！”

莫離的眉毛糾了起來，仿佛想到今後進出家門要換鞋就極為苦惱。他突然想到養了一個葉未雙，還得多養一只貓，于是他盯着葉未雙說：“貓糧要嗎？”